另一项汪「主席」当面交代的任务是谋刺杜月笙。李士群在七十六号加强部署完成以后,万墨林中计落入圈套,关在七十六号严刑拷打的同时,他亲赴广东秘密策划,于是香港告罗士打饭店门前,几度发现可疑人物,却是若辈惮于杜月笙的声威,届时不敢下手,其结果只不过给杜月笙造成一场虚惊,反而开始严密戒备,使李士群无懈可击。贿买香港警署阴谋驱逐杜月笙出境也是李士群的杰作,不料又被王新衡抬出兪鸿钧来,以一纸备忘录提请港督新观感而告失败。
万墨林中计被绑于民国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午四点钟,当时正值上海地下工作的最高潮时期,中央派有三位大员常驻上海,中央常务委员蒋伯诚是中央的代表,吴开先以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上海工作统一委员会常委的身份负责实际领导责任,中央青年团的吴绍澍也在上海另设单位搜集情报。万墨林奉杜月笙之命,对这三位大员都要设法掩护,尽力协助。三位大员也都倚畀他为左右手,至少在「交通、联络」方面非万墨林不可。除此以外万墨林还有一项更紧要的工作,那便是付钞票,戴笠假杜月笙之手不时拨钱给万墨林,上海的地下工作需要特别经费,执行者要到万墨林的手上领取,有时候事前还得知会他一声:
「万先生,上面的命令要『做』某人了。」
万墨林问好要用多少钱,点过了头便去「做」,任务完成领钱不误,经费不足,头寸万墨林会调,像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朱生刺傅筱庵一案,由万墨林付讫工作费两万元,卽为一例。
番虎伏窝横曳竖拖
诱绑万墨林,李士群便使的是「番虎伏窝」之计。吴绍澍手下的一名情报员朱文龙,早已被李士群收买,李士群拼一个朱文龙暴露身份,利用万墨林的秘密通化路线,跟万墨林连通三次电话,请他传递一项「极重要的情报」。万墨林因为风声太紧不得不谨慎小心,他推托两次,第三次则先约下午四时,临时再改晚间八点钟,拣的会晤地点是华灯初上,行人如织的国际大饭店门前,那是大英地界。殊不料他遶行到朱文龙背后,方一拍他的肩,四名大汉一拥而上,当众反翦双手捆了一个结实,万墨林立刻向附近站岗的美国宪兵大叫:
「救命!」美国宪兵跑过来干涉,七十六号的人掏出英租借准予缉拿许可证,满街的人眼睁睁看万墨林被架上汽车,绝尘而去。
杜月笙时在重庆,惊悉噩耗匆匆返港,一面急电吴开先生等迁移住所,改变联络方式一面分知恒社在沪同人,竭尽一切努力设法营救,尤其电嘱徐采丞,要他从东洋人方面下手,压迫七十六号放人。徐采丞原是史量才的重要干部,史量才被刺后方始跟杜月笙、钱新之接近,曾以纺织业者参加上海地方协会,上海沦陷,地方协会群龙无首,徐采丞乃充任黄炎培遗下的秘书长职务,自此被人目为杜月笙的驻沪代表,利用日本军政两方派系林立,又都喜欢跟中国大力人士勾勾搭搭的心理,纵横捭阖,执行杜月笙交代的任务,专讨东洋人的便宜。
万墨林被关进七十六号,辣椒水、老虎凳、雪里红(雪中拷打,鲜血四溅)诸般毒刑,一概用过,幸亏他决心拼命咬紧牙关不招,否则的话上海地下工作人员大有一网打尽之可能,但是他能熬到什么时候,谁也不敢预料。要照一般情报员的配备,像他这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交通联络」,牙齿缝里应该嵌进小毒药瓶,一旦被捉立刻咬破自杀才对,然而他又是个奉「爷叔」差遣的情报票友,当初实在是谁也不便请他装上这个。第二个救急的办法便是遣人入狱,秘密将他处死灭口,这一着不必说杜月笙断乎不忍,卽使他下了决心不惜大义灭亲,也碍于七十六号得了万墨林如获至宝,于是戒备森严,如逢大敌,如何觅得下手的机会?
杜月笙忧急交并,他集中心力于营救万墨林,汪精卫对杜月笙恨之入骨,李士群方面并无交情,于是他暗渡陈仓,同时走两条路线,他和钱新之一道出面,请李北涛间关入南京,携带一份贵重的礼物,往访周佛海,要他看在旧日交情份上,保全万墨林,并且予以「优待」。李北涛原先追随周作民,跟周佛海也有私交,他见周佛海时除了婉言请托,当然也仿真杜月笙的口吻,软中透硬,叫他「识相」「落槛」一点,杜月笙的势力当时依然弥漫大上海,甚至京沪沿线,杜月笙的这桩大事摆不平,必然会影响将来的「见面之情」。
杜月笙吃牢周佛海
周佛海一生,只忠于自己,利害得失,一概祇顾到自家为止,民国十六年他当共产党被陈群捉牢,险些送了性命,往后他在南京做官,经常到上海吃喝玩乐,也曾身为杜门座上客。杜月笙的行情和潜力,他一向摸的很清楚。碰上香港来使,痛陈利害,几句话甩过去,他便打定了主意。从万墨林身上找线索,摧破重庆地下工作者这桩大功劳他宁可不要,杜月笙的面子却不能不买,当时他便一张条子飞到七十六号:「万墨林性命保全,并予优待。」
三天候,万墨林从阴风凄凄的七十六号,移转到四马路总巡补房收押,总巡补房的督察长刘绍奎,不但与杜门相关,尤且归戴笠直接指挥。民国二十九年八月二十六日,戴笠卽曾致电刘绍奎:「吾人对上海各种工友,应加紧运动,密切联系,以制敌伪之死命。弟意应卽组织一上海职工运动委员会,请兄等联络在沪同志,从速进行。」
得了「同志」刘绍奎的照顾,万墨林等于从地狱升入天堂,待遇极其优渥,尤且多了脱逃的机会。李北涛顺利达成初步任务,他便留在上海,暗中策划买通东洋人,把万墨林悄悄的送往香港。
不幸事机不密,李北涛的密谋为周佛海所侦知,他迅卽采取行动,命七十六号提回万墨林,乘夜快车到南京。周佛海接见万墨林,先跟他开个顽笑,然后开门见山的说:「万墨林,你所做的事情自家明白,七十六号的大门进去容易出来难,使你释放,很不简单。我此刻是买杜先生的面子,祇要关节打通,我自会放你。我说话算数,你也要向我提出保证,从今以后莫再到处托人,徒然增加我的困难,我请你安心的等好消息。」
万墨林拍胸脯答应了。从此万墨林便南京关一阵,上海押一晌,却是从来不拷,不打不「做」,不给他吃苦头。徐采丞一直都在千方百计找路子,民国三十年五月间,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东北籍的国会议员金鼎勋,跟东洋人渊源甚深,杜月笙得讯以后,立电徐采丞从速进行。徐采丞邀同顾南群与朱东山,同往恳请金鼎勋设法,金鼎勋十分豪爽,他一口答应帮忙。
金鼎勋走日本决策机构「兴亚院」这条高级路线,说服兴亚院的高等参谋冈田,和一位相关巨商坂田,由坂田、冈田影响兴亚院,指使日本军方:「皇军如需澈底统治上海,杜月笙有无法估计之利用价值,顷者犹在多方争取杜氏之际,汪政府特工羁押其亲戚曁亲信万墨林,实为极其不智之举。」
至此,杜月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兴亚院和日本军方的重大压力之下,亦卽周佛海所谓的「关节打通」,万墨林终于获得开释。
吴开先在民国四十一年十一月发表「抗战期中我所见到的杜月笙先生」,对于万墨林被绑架拷掠之役,曾有如下之叙述:「予(指吴开先)在上海,每月会报频繁,诚如杜先生所言:每次会报开会,均由万墨林均临时布置。就予所能记忆者,在法租界月笙先生之所有公馆,均先后借用数次,金廷荪先生寓所,虞如品先生寓所及赵培鑫先生、江一平先生、兪松筠先生、朱文德先生等寓所均曾一再借用,其余则为予素不相识,而至今不知其为何人者亦许多,问诸墨林君,但云恒社社员住宅而已。
「当时在沪工作较为繁剧,需款孔亟,中央汇款,时有脱期之虞,月笙先生知予经济拮据,不敷运用,函嘱其沪上有关事业机构,不时垫付,其超出预算之数,亦从未请中央拨还。
「敌伪在沪绑架暗杀之风渐炽,甚至日有所闻,月笙先生每有信来,总以予之处境为念,切嘱谨慎,并戒日间外出。凡日间必须处理之事,均嘱其亲信人员代劳。所不幸者,万墨林君卽于其时以被绑架闻,月笙先生在港闻讯(当时杜月笙在重庆,闻讯匆匆赶返香港),连电嘱予迅速移寓。万君墨林亦一硬汉,虽备受敌伪酷刑,而对中央在沪各机关人员,始终不吐一字。当时彼为与余最接近而连络奔走最多之一员如果稍无骨气,或禁不起严刑,则中央在沪各机构,有大部摧毁之可能!万墨林君为追随月笙先生极久之人,受月笙先生之熏陶特深,故遇紧要关头能发挥月笙先生之侠义精神。
「万君墨林终于获释,一幕惊心动魄之悲剧,告一段落。予又请假返渝,途经香港,与月笙先生相见。其时上海敌伪方面明绑暗杀,无恶不作,而英法租界当局慑于日人之气焰,已无法保障中央留沪人员之安全,当将上项情形详为面陈,月笙先生劝予宽心,此后如能不再去沪为佳,若依情势判断,恐仍不能不去耳。同时嘱予在香港休息数日后,再赴渝报告,并约在港(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委员兪鸿钧、钱新之、王新衡等诸先生,开会讨论此后工作。
「予返渝,休养一月,其年(民国三十年)秋问复来香港。月笙先生知予又将赴沪,谓此次去沪,更为冒险,敌伪方面在香港已设有机构,专事侦查往来沪港人士,余告以此行先赴菲律宾,由菲律宾乘船直接去沪。月笙先生认为此计可行,卽为予电在菲律宾之王正廷、杨光⒅焐倨寥壬J蓖跽⑾壬诜平煌ㄒ腥沃埃钕犬‘先生驻菲总领事,朱光屏先生任副总领事。
「濒行时,月笙先生告予曰:「『顷得情报,知共产党徒潘汉年,已与伪特工负责人李世群取得联络,相互协助,并闻潘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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