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廷闻声冷笑不止,这马全义他是了解的,这人既珍惜自己的身手,又这么好的一个遂愿入军的大好机会,别说他不会认输给这毛头小子,就算真的认输,没有杀死他,他便会千方百计杀死你,对马全义,李成廷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
单说那马全义,卫央两句话将这人的豪迈也调了起来,眼见卫央游刃有余,自认马上厮杀自己绝非这人对手,胡搅蛮缠反教人家小瞧了自己,当时展开马槊,大开大合用尽力气,使尽了平生的得意,只是那大枪彷佛一头顽皮的泼猴,总在招数最得意之前将他挡住,这是人家的本领,马全义也不生气,却浑身上下不舒服。
又一槊去,卫央这番却没有贴着槊杆纠缠,稍稍收臂震动大枪,枪头与那槊锋重重砸在一起,交手数十回合来,这一下竟是数千人听到的第一声金铁交鸣,那马槊极其名贵,乃是马全义心爱至极的武器,卫央那大枪寻常的很,哪里能受得住那碰撞之下的千钧力道,咔嚓一声断作两截。
李成廷大喜,又一次跳起来喝道:“好,快杀了他!”
于此同时,柴荣厉声喝道:“停手,换过大枪再斗!”
马全义倏然勒马,回过头目视李成廷,陡然大笑,竟将手中马槊奋力一掷,直入校场平滑的泥土有一尺,马全义大声叫道:“好枪法,好力气,我输了!”
李成廷大怒,急切叫道:“马全义,你敢不听指使么?你这贼徒,果然是托付不得重任的幽云贼儿。”
马全义大怒,拨马厉声叫道:“大丈夫输便输了,自甫一交手某便输了,有甚么不好担当的?你这奸王,为一己之私不惜挑唆起好汉子自相残杀,某以曾为你典卫统领之身为耻,为你教导数十精锐扈从,报你这些时日来酒肉相待,咱们就此别过!”
一边卫央策马过来,见马全义要下马将那乌骓还给李成廷,连忙阻止道:“马大哥,你这样的好汉子才匹配得上这样的宝马良驹,冲阵杀敌,正是这宝马的天命,如此宝物,怎能堕落在像那老儿一样的奸徒手中?你要把这战马还给他,我便不叫你马大哥,反而要叫你马大傻了。”
马全义犹豫了一下,拍拍乌骓鬃毛,点点头道:“那我听卫兄弟的,这样的好马儿,自该冲阵杀敌为国奔驰。”
卫央笑道:“这就对了。”
李成廷耳听马全义竟敢背叛于他,抄起刀子想要下来火并,呼延赞一声大笑道:“好,这马全义也是一条好汉,倒要多谢会王舍爱,马全义,我录你在选锋营,暂且委为百将,你可愿意?”
马全义大喜,翻身落马拜谢道:“即便士卒某也愿意,谢大都护抬举,情愿以死报国!”
呼延赞又要给卫央许愿,卫央轻蔑道:“我本无籍之人,会王殿下竟徇私枉法封官许愿置朝廷法度于不顾,我们是上阵杀敌的好汉,不是在这样的奸佞面前舞刀弄枪一番就要平步青云的无耻之徒,会王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当甚么县尉甚么统领,那还是算了,大丈夫功名马上取,不劳你老人家关心。”
想想又道:“我宁愿在原州军当一辈子的士卒,也不稀罕你的正六品大统领。这么多的好汉子浴血沙场尚且没有晋升,给你会王表演一下就当那么大的官儿,如果是那样,我卫央深深地为自己竟不能和大唐所有的锐士们问心无愧地面对面而羞愧死。”
李成廷一口气没背过去,可他敢当着这么多的面说他没说过那样的话么,他要敢翻旧账,说不定这从来就不要脸的人会把他的旧账翻成甚么样。
呼延赞等人相视而笑,卫央这话分明是在卖所有将士的面子,不听围观的数千将士那一声震动校场的“彩”么!
马全义心愿得偿,跳上马背从马鞍上悬的弓囊箭壶中掣出弓箭来,满成晚月扬声笑道:“卫兄弟,你那枪法当得起举世无双,可方才我若使弓箭,你也未必躲得开!”
说罢松手出箭,嗖的一声,百五十步之外,西南角一处营房顶上长出的小枝被这一箭射断,晃晃悠悠落下屋顶来。
满场将士一阵欢呼,方才这人不知怎么的竟自动认输,并不曾显露出真本事来,这一箭却了得,将士们瞧不出枪法怎样的好,这箭法却是实打实的了不起,登时心中都想:“原来这人果然是有本事的,如此箭法当为百将,咱们须心服口服!”
卫央腼腆地笑了笑,从袖口取出手弩,又取出那包灰土,看了看又塞进袖内,摇着头道:“马大哥,你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你看,当时咱们距离那么近,你的箭能比我快么——啊呸,不对,我的手弩灰土包能比你慢么——啊呸,又不对,他妈的,跟你这种实在人说了几句话,我这话都不会说了。”
马全义后背一凉,听卫央颠三倒四说完又哈哈大笑,道:“卫兄弟,你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虽然也很,很……”
“很有未雨绸缪的谨慎仔细,你直接表扬我,我不会骄傲的。”卫央笑嘻嘻道。
马全义竖起大拇指:“但你无耻的光明正大,对朋友也义气的紧,马全义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卫央摇着头叹息:“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实在,我拐带了你你还这么对我表示赞许,唉,这人就不能太优秀了,太优秀了,这马屁实在多了点,我是个腼腆的人,受之有愧啊。”
马全义失笑道:“我倒宁愿你这拐带多一些,早一些,不过,你这腼腆,实在是,实在是藏地太深了,恕我眼拙,没瞧出来。”
卫央哈哈大笑:“看吧,就说你太简单你还不信,能被你们瞧出的腼腆,那还能是腼腆么。内秀,内秀明白不?来吧,再赞扬我几句,我不会计较的。”
正扯皮,忽听点将台上李成廷高声喝道:“好,好得很,卫央,你既然已经承认连户籍也没有,倘若你是真正的守律法的人,那就应当以律法处置,至于户籍落实之后怎样安排,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是不是?”
这老儿又玩甚么猫腻?
卫央想了想乐呵呵道:“怎么,会王嫌自己拉拢到的衙门牢狱太安分,要请我去给你松松土么?这个可以有,来,快给我上镣铐,我跟你去你家混个脸熟。”
马全义忍俊不禁,甚么时候衙门的牢狱成了会王家了?
点将台上诸人作色,阻拦已来不及,只听李成廷疯狂一阵大笑,一指呼延赞道:“大都护,既然这卫央弓马娴熟,又有大都护大将军作保不是奸细,那么,以大唐律例,户籍落实之前便该送往轻兵营,你还不下令,莫非要小王快马参奏你一本么?”
轻兵营?那是什么地方?
卫央纳闷间,失色的马全义连声道:“卫兄弟,千万去不得轻兵营,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第十六章 轻兵营
九死一生的轻兵营?
卫央有点踟蹰,就问马全义:“马大哥,这轻兵营在什么地方?在这老儿的手里捏着么?”
马全义摇摇头,正色道:“卫兄弟,这轻兵营自是在原州的,我听说原州的轻兵营就在灵源县,你无论如何都要推脱掉去轻兵营的军令。你不要不相信,关于这轻兵营我只听过一句话,叫甚么轻兵死士,死不还家。你想想,死士一般的军卒,那能有几个活命下来的?”
卫央犹豫着不知到底怎么回事,那李成廷拂袖便走:“也罢,既然大都护蓄意维护,小王身负重责,自然要向朝廷禀报,自今日起,大都护还请自觉,原州一应军事,都交由巡边事使幕府着手,请大都护与小王一道上奏折自辩罢。”
这原州军务倘若由那什么幕府接手,且不说会不会搞乱军务,单就如今正忙着与党项大战,这事儿如果耽误了,那定是兵败如山哀鸿遍野的场景,卫央虽然没伟大到会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地步,但在这种事情上,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他都不愿意看到。
想想这轻兵营就在原州,也是大都护府节制下的军营,卫央疾声喝道:“且慢——”
李成廷带着得逞的笑停下脚步:“哦?你想明白了么?”
“你当我跟你一样无耻么,这轻兵营,咱去!”卫央冷哼道,“另外提醒会王殿下,在原州这些日子里,您老可千万要吃好喝好睡好,关键是要把自己藏好,指不定远处飞来一颗石子,不巧就让你老人家一命呜呼了呢。”
李成廷摆手而笑:“多劳费心,还是早些去你的轻兵营呆着吧,记着,一日户籍不得落实,便不可一日离营,否则,耽误了军国大事,那是都要算在大都护一人头上的。”
卫央道:“比觉悟,咱肯定在你之上——不过,以我这马大哥的人品,他用心教导出来的人,必然一个个都是好汉子,你这等奸王恐怕睡觉都得十个八个人护着,可千万当心哪,万一一觉睡醒脑袋没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马全义神色不虞,李成廷面色一变,卫央又道:“当然,那样也好,到时我定会替你多烧点纸钱,多个人送钱,你也多些贿赂鬼卒的本钱,少受许多苦楚,要每天都念三遍记着我的好,记着了吧?”
反正这个时代似乎是经过前期穿越者改变的,只要不诅咒皇帝,别人也拿自己没办法,这会王虽然恨不得立刻杀了自己,但毕竟还是没能杀得了,多损他几句那也是好的。
急匆匆的会王卫队走后,呼延赞走下点将台来,想安慰卫央几句,话到嘴边不知怎么说。
卫央一笑道:“老爷子,左右还是在你手下当差,难不成轻兵营辎重营有区别吗?再说了,你老人家不是一直想着怎么把我给塞进军伍里来么,这不如愿了?”
呼延赞重重一巴掌拍在他兜鏊上,骂道:“混小子,就知道惹事。那轻兵营虽也在老夫手里捏着,但战事不知明日起还是后日起,你那户籍,有这李成廷从中作梗,三五月怕也难下来,三五月中,一旦贼军来侵,轻兵营便是第一个迎战的,如若……”
卫央拍拍白马:“那也没事,有我这小白龙在,就算到最后弟兄们都报销了,我也还是能逃出来……啊,你老人家怎么不提醒就打人,这点要改啊,不好。”
呼延赞收回巴掌,哼道:“你知道个甚?”
卫央讶然:“轻兵营没有骑军吗?”
杨业忧色重重,摇着头道:“自然是有的,卫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