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赶忙轻拉了湘翮,道:“好姑娘,老祖宗取笑我呐,姑娘快帮我美言几句。”
湘翮咯咯笑着道:“二奶奶可是搬错了救兵了,奴婢的嘴老祖宗最是晓得的,那就是在陈醋缸子里泡过的,一开口能酸倒一片牙。二奶奶还是请桂嬷嬷吧,桂嬷嬷说起话来,可比那桂花糖儿还甜呢!”
“看看看,我平日里说错没有?”老祖宗指着湘翮笑骂,“刚刚这一番话,哪句不是酸的?”
臻璇垂眼浅笑,老祖宗看起来心情是不错的,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夜难眠而有些脾气,只是老祖宗既然叫她进来伺候,定然不会是为了说几句玩笑话的,正题还没开始呢。
等臻璇扶着老祖宗在梳妆台前坐下,桂妈妈取了牛骨梳子,细心替老祖宗梳理。老祖宗上了年纪了,前些年又是大病一场,如今头上很难寻到黑发了,但一头银发打理妥当,反倒更有富贵人家老太太的气势。
臻璇垂手站在一旁,没得老祖宗吩咐,她是不能坐下的。
“颐卿媳妇,越娘身子如何了?”
臻璇抬眼看去,老祖宗似乎是与桂妈妈说了什么,这一句又问得极其随意,但底下的意思臻璇是懂的,杜越娘昨日晕厥的事老祖宗是晓得了。
杜越娘的身体情况,老祖宗大约比她更清楚,因而臻璇也不做什么隐瞒,据实道:“回老祖宗,昨夜里晕了一次,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我去瞧过一次,病得是厉害。”
“与之前比呢?”
臻璇摇了摇头:“之前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但比敬茶时瞧着是差了些。”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哑:“我也是糊涂了,她之前什么样,你确实是不晓得的。越娘这孩子的身子,我一想到就揪心,这天气渐渐凉了只怕是要一日不如一日了。颐卿媳妇,到底是我跟前伺候过的人,又受了我的拖累,晚些时候我叫采翮过去瞧瞧,去看一趟,我也舒坦些。”
“能有老祖宗惦念着,越娘肯定高兴的。这生病的事,我们再焦急也实在是帮不上忙,若能叫她晓得老祖宗挂念她,能叫她安心些,也是好的。”
“你这孩子……越娘我交给你照顾了,她的身体我知道,早一日晚一日的事,能多有一日都是造化,你也别顾及我这老婆子。”
臻璇忙应了,心里却有些嘀咕,老祖宗今日特别好说话,虽然都绕着杜越娘来,却是一句都没提抬二房的事,大约是杜越娘昨日一晕厥叫她真的忧心上了。
若是人都没了,单留一个二房姨奶奶名分,除了叫长房上下不痛快之外,一丁点用处也没有,这样的结果老祖宗是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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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章 初掌(二)
因着老祖宗多留着说了一会话,从长生居出来也较前几日晚了一些。
郑氏由臻璇扶着上了青帷小车,原本她还想问上一问,但到这会儿也已经想转了过来,老祖宗叫臻璇进去能嘱咐什么事,刚进门几天可变不出肚子来,定是为了杜越娘了。
郑氏唇角微微一撇,半阖着眼养神,老祖宗再谋划,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臻璇送了郑氏,这才回了天一院。
走的是西侧的抄手游廊,经过那小月亮门时,臻璇略停了步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小院很安静,只一个刚留头了小丫鬟在打扫,并不见紫媛和常嬷嬷的身影,大约正在病榻前伺候。
“一会长生居的采翮姑娘要过来,等她到了来与我说一声。”臻璇吩咐了,听得后头跟着的执棋应了,便抬步回房。
进屋解了披风,刚坐了一会,守着门外的丫鬟脆声报着桃绫来了。
桃绫行了礼,将记着陪嫁物什的大红册子交给臻璇,道:“奶奶,东西都清点收拾了,就存在后头的库房里。”
臻璇翻了翻册子,这些她出嫁前季氏也拿给她瞧过,分家具、金银器、瓷器、箱笼、床铺被褥等等,一门门分得细致。臻璇粗粗看了眼,就放下了。
“你清点的我自是放心的,这册子还是你收着。”
桃绫一直就管着臻璇这儿的银钱和钥匙,这就是她分内的事,便不推脱接了东西过去。
“天一院的东西……”臻璇沉吟,她记得是执棋管着的。
执画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看了臻璇一眼,想起了昨日执棋反常的面色。执画原本以为是夏颐卿与臻璇为了杜越娘闹得有些不快,可进屋里一看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又琢磨着是不是执棋自己不小心惹了臻璇,莫非是因为新奶奶想把这活儿收给自己的丫鬟?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不能不答。执画低眉顺目。语气恭敬:“奶奶,天一院里的库房是执棋管着的。”
臻璇抿了一口茶,热腾腾的茶水叫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既如此,便继续管着吧。这几日阴雨,等天晴了,把怕潮的东西取出来晒一晒,也好过冬。”
执画见臻璇提也没提要看库房的账本,心说大抵是自己想岔了,便垂手应道:“奴婢会与执棋说的。”
臻璇见此,没再多提。只叫桃绫取了绣花篓篮出来。又取出昨日准备的福禄寿喜四个字。正要动手描花样,突又抬头问执画:“你管着针线吧?”
“是。府里头的针线房是杨嬷嬷管的,哪个院子里需要都可以去针线房取。奴婢管着天一院里的针线,奶奶若缺了什么就吩咐奴婢。除了针线。奴婢还管了二爷的四季衣裳。”
“那便好。”臻璇细细打量着挑出来的四个字,随口又问了一些府里针线的规矩,可有定例,是否和玲珑阁里用的同样的料子。
“府里丫鬟婆子们的针线是有份例的,主子们都可随意取用,只是有些丝线是宫里头御用,只能用作贡品,奶奶不能取来用。”
这个道理臻璇是懂的,御贡的东西。即便的劈成了比头发丝还细的一丁点儿,那也只能销毁了而不能取来私用,虽说真绣成了成品也不一定会被看出来,但夏家不会有这么拎不清的人。
只是丫鬟婆子的份例能约束到的也就是不得脸的那一些,但凡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的。若少了什么,也不过就是主子的一句话而已。便是冒了主子的名去问杨嬷嬷要了,一点碎布丝线的,杨嬷嬷也不会不给的。
执画见臻璇问了这些便不再多问了,便退到了一旁。她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二奶奶,之前是随意问的还是意有所指想慢慢收权?她做了几年的大丫鬟了,自然知道掌后院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有诱惑力的事。二奶奶要掌天一院那是名正言顺的,柔声细语是收回去,雷霆手段也是收回去,不知道她会给她们这些原本就在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指条怎么样的路了。
执画的心思臻璇并不清楚,那几句话她说完也就结了,执棋执画手上的东西,她暂时没有动的想法也没有动的必要,若说掌院子眼下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弄清楚一屋子婆子丫鬟的来路,哪些人能用,哪些人是硬茬,这些条条道道的当初在庆安堂里选人时她就明白了,又被李老太太指点了几句,这会儿更是不敢忘的。
描几个字并不困难,尤其是自个儿写的,臻璇很是顺手,一会儿就好了,可到了禄字,臻璇却是有些不自在了。脑海中一幕幕全是夏颐卿昨日一笔一划写这个字的模样,微微弯下的身子,稳稳握笔的修长手指,下笔苍劲入木三分,纸上浓郁墨香扑鼻而来……
仿若是魔怔了一般,臻璇看着这个字,竟然有些痴了。
再回过神来,只觉得连耳根都是烫的。
放下手中的笔,臻璇抬手按了按肩膀,桃绫会意,上来替臻璇揉一揉。
执画柔声道:“奶奶可要用些茶水?”
臻璇刚应了,就见执棋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奶奶,采翮姑娘来了。”
臻璇闻言,叫执画把桌上的东西收了,又叫执棋请采翮进来。
采翮笑盈盈请了安:“二奶奶,老祖宗叫奴婢来看看杜姨娘。”
“劳老祖宗惦记了,辛苦姑娘跑一趟。”等桃绫递了个大封过去,臻璇才又道,“姑娘是老祖宗跟前的体面人,平日里我想请你来都怕误了老祖宗的事,今日正好有这个机会,姑娘瞧了杜姨娘可要再来坐一坐,指点指点我屋里的丫鬟们。”
采翮弯眼笑着道:“二奶奶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天一院里的姐姐妹妹们可都是顶顶出色的,奴婢还要向她们请教嘞。”
客套话说了几句,臻璇吩咐执棋带着采翮去看杜越娘。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执棋进来回话,说是采翮不敢耽误给老祖宗回话就先回去了,等得了空再来天一院。
不料到了下午,采翮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臻璇愕然。
“二奶奶,您刚接手了天一院,事情多,却还要费心照顾杜姨娘,老祖宗舍不得您操劳,吩咐奴婢来伺候杜姨娘。”
臻璇心里透亮,这是老祖宗在摆态度呢,有采翮在这里,若是她有半点刻薄杜越娘的,老祖宗跟前她也别想讨到半点好了;可只要她有大妇的样子让杜姨娘好药好食地养着,即便是杜越娘撑不住去了,也不会有谁出来说闲话。
只要杜越娘不故意找事给她添堵,臻璇也没有为难她的心思,老祖宗既然要采翮来看着那就看着吧,杜越娘早走晚走也不是她的过错,左不过腾个屋子与采翮罢了。
想清楚这些,臻璇冲采翮一笑:“是我新媳妇进门不够懂事,还要老祖宗替我担心,真是……姑娘来照顾杜姨娘,我是顶顶放心的。”说罢,又与执棋道,“你替采翮姑娘准备个屋子,不要马虎了。”
执棋做事麻利,与采翮一道去了小院,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领着常嬷嬷到臻璇跟前来了。
臻璇打量着常嬷嬷,她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梳得很整齐,一身半新不旧的二等嬷嬷衣服,手上带了一只细银镯子。
常嬷嬷低垂双目,盯着脚尖前几寸的地方,这是她头一回进正房,却不敢抬眼到处看,她心里明白,一定要给臻璇留一个好印象。
杜越娘病得起不了身,紫媛半步不愿离开床前,来谢恩这种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常嬷嬷身上,常嬷嬷哪里肯放过这种在臻璇跟前露脸的机会,特地整理了仪容来了。
“杜姨娘的身子如何?昨夜歇得还好?”臻璇淡淡开口。
“回奶奶的话,姨娘昨日夜里咳得厉害,睡得很少,倒是白天有些倦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