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七也点头称是,又思索道:“只是这骨瓷之名未免太过直白,一则同行听说,必定会动心思,力求仿制;二则毕竟有骨粉在其中,有些客人会有所忌讳也未可知。”
梅清笑道:“这几日我想的都是此事,已想了个名字,二位听听行不行?”见二人都注目等待,轻轻道:“此瓷莹白细腻,且如今都是小件儿,我意称之为水仙瓷。先头儿几件,便以水仙为题材,待打响名头之后,再换别的花样。“
“水仙瓷,果然是好名字!”吴七点点头。
吴掌柜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吴老先生以为如何?”
“嗯,很好。”吴掌柜回过神儿来,“老朽只是在想,可有何人擅绘水仙,一时倒想不起来。”
“这个不妨事,你们先将素烧好尚未过釉的瓷片并彩绘的颜料准备好,交给旺财,绘画之事,我来处理就好了。”梅清早已想好,这至关重要的头彩,还是自己来最保险。
“唔……不过还有些事体要商量明白。既然要开售了,这利润如何分成,不知陈姑娘有何想法,还需先说明白了,立下契约才好。”吴掌柜的生意人本色随即占了上风。毕竟七少爷醉心制瓷,最近已将一概事体丢下,整日守着城外的瓷窑研究这骨瓷的制作,经营之事,倒是吴掌柜为主。
“这个自然。”买卖之事,梅清可是熟门熟路的。“如今陶陶斋费心费力费财,好不容易才试制有成,我意是三七开,我取三成即可。”
“三成?”吴七倒先叫起来,“如此陈姑娘太吃亏了,按道理来说,此乃独门秘技,要五五分也不算过份,即便陈姑娘大度,四六总是要的,不然倒好像我们店大欺人一般。”
吴掌柜猛看了吴七一通,他自然知道三七分配是极便宜自家的,可生意之事,讲究你情我愿,那有自己给别人提价的。七少爷不是给这姑娘迷花了眼吧?
梅清摇摇头,道:“吴七爷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还有其他考虑。一则,虽然我父亲如今只是个小官儿,但毕竟是有官职,我如今若是直接参股,多有不便。所以这个三七分成,乃是君子协定,不落纸笔的。到年底我也只要现银。”
说着又将右手食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道“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也没功夫时时查对账目,只定个大概,若是贵处经营不善,获利甚微,平均一年赚不上五千两银子,那我就自找别人合作去。吴七爷不要怪罪才是。
今年只有半年的样子,算下来我这份儿也至少得要有两千两。再一个,我来京城日子也不短了,手上的现银花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两千两要先付。”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利润三七开,保底五千两一年。至于今年的要先付什么的,倒是容易得紧。
少女的手,就放在桌上,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划动着,细腻洁白,却没有像一般的姑娘一样留着长指甲,伸出来能见到的拇指和食指都修剪的十分整齐,指甲晶莹透着血色,像上了釉的瓷器一样闪着光泽。
吴七的心思一时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吴掌柜飞快地算了一番,若是陈姑娘要拿至少五千两,就意味着一年的利润要在两万银子左右。按着目前铺子了里的营业情况核算下来,应该问题不大。便微微向吴七点了点头。
如此大家便算当面说定,也不用书面立契,只梅清和吴七对面各施一礼,算是君子协定。只是不知怎的,吴七起身作揖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涨的通红。
吴掌柜早已准备好的若干衣料,自然皆是最好的货色,兼且颜色花样都最时新,极适合年轻姑娘的。另有两匹次一等的,却是用来赏人用的。
各色衣料均用棉纸包的严严实实,旺财媳妇和阿平捧了,当做是今日挑的,梅清几人便出了这雅室。下楼唤了府里跟着的媳妇丫鬟等人,随手赏了两匹料子让她们回去自己分,只将众人喜得无可无不可,簇拥着上车回去了。
这府邸后头有两条小胡同,其中房屋已多被陈家购置,专门给有些脸面的下人居住。如今旺财夫妇便住在其中一条胡同,称作槐树胡同。旺财媳妇日常进出,携带些小件物品极其方便。
过了几日,果然旺财媳妇带进来几块瓷片并若干颜料。
梅清仔细看时,这几块瓷片均是上上品,显然吴七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自己心下也是着紧,在书房静下心来,先制了两枚竹制印章,一枚刻“无”字,一枚刻“语”字,这无语二字乃是这水仙瓷专用的,一则,取自静心斋,无语无欲心自安之意;二则水仙灵秀,正适合默然静赏,故此无语也是极恰当的。
又细细绘了两日,作了几幅水仙图。待颜料干透,方让旺财媳妇带出去。
旺财媳妇瞄了两眼,只见那画儿甚是暗淡,心下不解。心想,这花儿自是越鲜亮越好,怎的这画儿却是淡淡的,那里有人肯买。嘴上不敢多问,接了去传递给了吴七。
吴七见到那画儿,却是吃了一惊。需知这陶瓷绘画自有特点,颜料在烧制前后差别极大,故此粗粗看去虽是暗淡,烧出来却是大不相同。吴七见得多了,略一过眼,效果如何早已心中有数,自然知道绝非凡品。
又见落款是“无语”二字,自也是从未见过的。一边儿赶紧安排了最好的师傅去上釉烧制;一边儿让人去方方堂订制底座。
这方方堂乃是京中最富盛名的木器铺子,专做高档小件,之前已上门协商过,选定了小叶紫檀的水波纹底座,颜色花样儿都正与这水仙插屏相配。
不几日这水仙瓷插屏便整套做好了。
☆、第六十章 亮相
吴七将精心挑出来的三件插屏用一大张最好的大红蜀锦罩了。
吴七挑了个良辰吉日。
吴七将地点定在了陶陶斋铺面的厅堂。
吴七让人在门外放了几挂鞭炮,自己亲自燃了三炷香。
吴七请了梅清过来揭幕。
吴七现在正看着面前那只纤纤素手,轻轻抬起,向那罩着的蜀锦伸去……
吴七不明白自己现在心如擂鼓是怎么回事儿,真的是因为新货上市激动的吗?
梅清心里也有小小的激动。面前一张八仙桌,应是从内堂临时搬出来的,上面那红艳艳的蜀锦,将围着的陶陶斋上下人等都映得面色绯红,喜气洋洋。
因为男女有别的缘故,吴七和吴掌柜倒离得远了些,反是碧玉碧清等几个女伙计忍不住凑的近些。
众人鸦雀无声,都看着梅清伸出来的手,轻轻掂起那蜀锦坠着流苏的一角儿。
眼前忽地一暗,从门外走进三四个人来。
“嘿,老吴!”说话的正是领头的长衫男子,肩膀宽宽,看着总有五十岁了,“刚进胡同就听见你们这里鞭炮响,这是有什么好事儿呢?”
吴掌柜早已满脸堆笑迎上前去,“夏长史,当真是稀客,这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可真是巧了,我们刚上了新品,您看!”说着伸手一指,示意夏长史往桌上看。
夏长史的目光确实转了方向,只是略看了一眼,便越过了桌子……停在了梅清脸上。
这个女子只低垂着眼帘,右手五指均抵在桌面上,似是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抚弄着手边儿蜀锦的流苏。
模样儿也就罢了,夏学义身为六皇子府上的长史,美人儿还是见过几个的。只是这意态……便是六皇子的母妃静妃项氏,虽得圣上隆宠,也未必有这样的品格儿。
看样子这女子应是主宾了。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你们先继续,咱们等会儿再说。”看吴掌柜似是想向他介绍旁边儿的一位公子,夏长史连声客套。
吴掌柜犹豫了一下,夏长史可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主儿,不过梅清也不好怠慢。还是吴七拱了拱手,道:“陈姑娘,请。”
梅清略点了点头,这次极利索的一伸手,直接将那块蜀锦揭了。
一时吸气之声不绝。
小插屏本就是置于案头桌上所用,极其玲珑的。只见这三件,一样儿的大小,每件加上底座也不过一尺见方,瓷质细腻通透,洁白如玉,远超常品。
最出彩却是这瓷屏上的画儿,作得极具风韵。
一幅乃是最简单的野生水仙,连盆儿也没一个,或密或疏的几丛,洁白的花儿,嫩黄的芯儿,碧绿的叶儿,悄然而立,便如世外仙姝,其态自妍,清丽无方。
一幅却是有个平底儿青花钵,里面植着几株盛放的水仙,其态静逸,偏生又觉得似有微风,略有摇曳之态,颇有凌波之姿。
再有一副,水仙却是在一边儿,置于高脚直腿案几之上,旁有一名小童儿,穿一件大红的交领袄子,一条白绫裤儿,脚下却没穿鞋,正踮着肉乎乎的小脚儿、伸着小脖子要去闻那花香。看得人只想将这小家伙举起来,让他好生闻闻才好。
众人赏瓷看画儿,渐次低声品评起来。
梅清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最终的成品,细细看了几眼,虽然觉得叶子的绿色若是再浓郁些更好,但总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想着生财有道,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吴掌柜已将吴七和夏学义长史互相介绍了一番,便要让进去看茶。
夏长史笑道:“这个不急,你们这个新品当真不错,我还要仔细看看。可有名字不曾?”
“此瓷便是称作水仙瓷。”吴七答道。
“哦?这个名字实在不俗。这位陈姑娘是……?”夏学义话题一转,目光炯炯看着梅清。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所谓千金难买一笑,若是千金能让这女子如今脸上的笑容长存,可算是极便宜的了。
“……”吴七实在有些头痛,本来想着只有自己铺子里的人在,请了梅清过来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忽然来了个外人,怎么解说好呢?说来也是自己考虑不周,早知便不让梅清出面还好些。
吴掌柜倒是很光棍,心知夏长史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而且若是有心打听,也必定能得知梅清的身份,此时便道:“这位是礼部陈侍郎的侄女,因这新瓷上的画儿是劳烦陈姑娘请人画的,故此请了她过来添添彩。”
夏学义心中有了数,便不再深问。转而问道:“这水仙瓷怎么个价钱?”
吴掌柜笑道:“这水仙瓷乃是新品,价钱要贵些。光是配的这个座儿,您是行家,看看,这可是方方堂的座儿,要上百两银子一个呢。这插屏若是单卖一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