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话音一吐出,不少人立时便听出是郑家三公子的声音,自也是知晓他为何这般气怒。
实际上,各大门阀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光今日在座的,便有几位与郑家或姻亲,或交好之人,他们此刻也都是心中愤然不已。
这才是区区郑家,而这吕阳城中,不少家族是托于司徒郡公庇护的。其中关系极是错杂,司徒郡公今日受辱,他们心里此刻都燃烧着一把火,若不是碍于惠蓉公主的身份,若不是碍于世子在场,现下几乎要失控地叫骂起来了。
此时,顾宛华也是暗暗思量起来了,贵族将名望声誉看的极重。如司徒郡公这样的不世功臣。更是将之看做比性命还重要,想他戎马一生换来的贵族身份与至高的荣耀,在今日,对上一个生来便是皇族的皇女,竟是丝毫得不到敬重,今日这席上。他是处处被压制,处处听惠蓉冷言冷语,哪里得来一丝尊重?司徒郡公岂能不寒心。岂能不怒?
话虽如此说,只是说到底,惠蓉方才离去。仍是因司徒郡公那一番话引起的,而她,便是这一番话的主角。
她静静寻思了片刻,便在满厅的低嗡声中轻轻地站起了身,对上上首的司徒郡公优雅地行了一礼。感激的目光直直看向他,道:“方才郡公一番好意宛华万分感激,只是却因此而惹怒了殿下,宛华心中愧疚难安,愿代郡公出面安抚殿下。”
听闻这话,司徒郡公原本阴沉的脸缓和了不少,看向顾宛华的眼神也是温和了许多,他摇了摇头,出声叹道:“此事实非你之过,你不必内疚。”
她抿了抿唇,白着脸道:“郡公为国捐躯数载,立过累累战功,直至现今,仍是我大顺兵士将领们心目中的榜样与支柱,今日却因宛华承受此辱,宛华心中实在难安。”她说着,眼圈一红,竟是留下了两滴泪水。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厅中,登时喧哗起来了,这时,她的声音已是被掩盖住了,席间已有数人高声叫起来,“公主今日实是不敬郡公,我等愿联名上书圣上,请求圣上为此事惩戒六公主!”
几个武将模样的青年更是激动地起身接道:“六公主言辞不逊,有失端庄,应削去公主名号!”
司徒郡公悠长地一叹,道:“你们都坐下罢,此事从长计议。”
顾宛华默默地坐了下来,她稍一抬眼,便是对上了蔡靖岚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抿了抿唇,佯装未见,将脑袋低低垂下。
顾宛华坐上马车时,天色已是有些暗了。
今日宴席虽一波三折,奈何司徒郡公发了话,终究是未受惠蓉公主的影响,一众人宾客尽欢。
她的马车刚刚入了城,便是堪堪一停。
车帘被撩开,一个熟悉的小仆朗声道:“我家世子请小姐上车。”
她怔了一下,缓缓起身,走下车辇。
在她的身侧,静静停着一辆墨色的宽敞大车。
很快她上了车。
这一次,她一上车便是恨恨地盯着对面那人,语气既是不忿,又是气恼,“比起公主数次索我性命,我方才那番话又算得上什么?我今日,不过顺应事态渲染一二,那番话即使我不说,便没有其他人说吗?”
对面那人闻言,弯起唇角,对于她这番强行说理的举动有些啼笑皆非,待她话毕,便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你今日说的很好,那般情况下,我实是不便开口,你如此说便是向众人表明了我的态度,甚好。”
这下,她才是抬了眼,静静盯着他看了一时,不确定地问道:“今日那些人那样激愤,你便一点也不气恼吗?”
蔡靖岚眸光一滞,飘向窗外,轻轻一叹,“经过今日一事,吕阳各大家族怕是已容不下她。”
顾宛华循着他这话,便是寻味过来了,她暗忖着:对于今日一事,她豪不意外会迅速传去圣上耳中,即使郡公今日说从长计议,那不过是安抚众人,他必是难忍今日之辱,而那些个激奋的家族更是断断不会罢休,想来蔡夫人必也是不能容她了,只不知圣上那处该如何?
只是转而,她便是想起了,他方才竟是有意避开她那句问话。
她抬眸,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眸,眼下他眸中隐隐有着一丝她琢磨不透的情绪,她忍不住咬唇道:“你若是不放心了,大可去别馆看望公主。”
他闻言,盯着她娇嗔的面容双眼便是弯了起来,“不去。”
顾宛华慢慢一笑,撅起嘴道:“她终究是你的妻,你便是去,我也是无法的。”
他清朗一笑,摇头叹道:“你实在想的多了,我此刻,并未担忧她,她是皇族,即使受罚,也不过关乎声誉,大抵便是削去爵位与名号罢。”
这时刻,吕阳别馆中的婆子婢女们,正是大气也不敢喘的立在房中伺候着。
主榻上,惠蓉眉目紧蹙,面目阴沉。而正对着她,坐在客座上的少女,正是王环。
“我实是无法接受,她难道不是一个低贱的妾侍之女吗?为何却是得了姨母允下贵妾的名分?今日,又是屡屡得贵族们高看?那司徒老匹夫更是明着与我作对,难道在他们眼里,我堂堂公主竟还比不过一个低贱女子吗!”
王环静静听闻着惠蓉说完一席话,便是发愁地说道:“表姑母今日实在是不该率先离席,你不知,你走后,那顾小姐……”她抿了抿唇,略低缓地说道:“她竟煽动起了席中各大家族,明日便要联名上书圣上,裁决您了。”
惠蓉闻言,捏紧了拳头,重重砸在榻上,咬牙道:“这贱人,我必是要让她死!”
她看骤然向一婢,抬起下巴问道:“乳母已去了几日,可有消息了?”
婢子怯怯看向惠蓉,颤声道:“还不曾有消息传来。”
惠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看向王环,喃喃说道:“她在宴上,可还说了些什么?”
王环叹了一声,摇头道:“她那话,已是激起了各大家族拥护郡公之心,目的已达,自此再未开口。”她看向惠蓉,担忧地说道:“若是圣上招您回去,表姑母该当如何?”
惠蓉冷冷一笑,摇头道:“我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总要先治了那贱人。”
王环闻言,静默了一时,忽然道:“听闻顾六小姐曾与她的二姐夫暧昧不清……”
惠蓉立时挑眉,问道:“顾府那位已是嫁了人的嫡长女吗?”
王环轻轻点头,“现已是刘夫人。”她徐徐叹道:“这顾小姐,年纪小小,便已是勾人无数,那位嫡小姐,现下怕该是极憎恨她的,奈何世子护她,全然拿她无法。”
惠蓉凝眉想了一时,忽然道:“明日你便带那嫁去刘府的顾二小姐来见一见我罢。”
王环一惊,蹙眉道:“表姑母想做什么?”
惠蓉轻轻的笑了,她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缓缓说道:“你府上可有信得过的护院?暂且调来给我差遣几日吧。”
王环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护院还是有的,一时回府便为表姑母送来。”
惠蓉满意地笑了,半是自言自语地喃喃出声,“我自有办法,便等着吧,快活不了几时了。”
王环便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惠蓉的背影,半晌,她微笑起来了。
她轻轻地说道:“听闻再过半月,她便要入侯府了,王环想,她如此秉性,长此以往,定不会得蔡夫人欢喜的。”
惠蓉一转身,对上了一脸担忧的王环,她便是摇起了头,“以后在我面前,还是少提此人的好,你且先回府去罢,那些个护院早些送来……”她略略一顿,道:“至于我的打算,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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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京
这日午后,顾宛华刚刚起身,外间张妈妈便是急匆匆地赶了来。
她掀开了珠帘,一对上顾宛华,便是兴冲冲地说道:“小姐,天大的好消息呢!”
顾宛华温温一笑,慢慢道:“该是城里传来的吧。”
张妈妈点了点头,笑道:“今晨许掌柜派去的人已是从城里回来了,小姐可知这几日外间正如何议论?”
顾宛华寻思了一下,抿唇道:“无非便是说惠蓉公主目中无人,言行失当,公然蔑视郡公那些话了。”
“小姐说的也对也不对。”张妈妈呵呵笑了起来,“城中现下是炸开了锅,除了小姐所说的这些——”
她故意停在了此处,卖了卖关子,才是喜上眉梢地接道:“如今已是传闻开了,蔡侯爷府上已是有了退婚之意,这个是小姐料想不到的吧?”
顾宛华蹙着眉头,直起腰身,讶异道:“退婚?”
张妈妈重重嗯了一声,喜道:“老奴初初听闻,也是不敢置信,不过城中已是如此传开了。”
她一蹙眉,又道:“除了这事,还打听出郑李赵几家已是联名向圣上上书,要求圣上惩戒公主呢。”
顾宛华寻思了良久,忽然道:“妈妈等等。”她从榻上起了身,原地踱了几步,一回转,狐疑地说道:“蔡家有退婚之意?”
张妈妈怔了一下,也是不大肯定起来了,她想了想,笑道:“小姐若不信,大可以找世子他求证啊,若此事为真,世子怎会瞒着小姐呢。”
顾宛华静静地点了点头,她暗忖:昨夜他尚未有这打算。不应该如此的啊。若此事并不属实,这传闻,该是谁放出来的?用心何在?皇帝指婚,岂容儿戏?这退婚一事非同小可,侯府竟在这敏感时期提出退婚,那是万万不该的啊!
她想了一时,也没有半点头绪,便是挥退了张妈妈。独自坐在案前思量起来了。
很快她便想起一人来。这许多事件联系起来,愈发指向了这人。自从上次她被掳走起,她再见王环时,心里总是隐隐有着一丝感觉,她那一张安静沉稳的面容下,隐藏着一颗阴险毒辣的心。
她想:聪明人便是如此。从不会将情绪显在脸上,心思更不轻易叫人察觉,她们外在给人的感觉或冷清或直爽或活泼。一言一行总是无比中庸无害的,唯有一点,她们断断不会将自己的喜好与目的摆露在外。
这王环。相识以来,却真真是个无棱无角,看似毫无心机的,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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