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口声声的说和许七没关系,那还怎么能说得出这话?
林暮阳未必就和许七反目成仇,可他还是要耍手段拿捏她。其实就是为了给许七填堵。她已经变相的在受到惩罚了,可这不能说是林暮阳逼的,是她太迫切的想要抓住这个报仇的机会。
她等的太久,忽然之间失了耐性,因为人生反复无常,她不知道未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楼仕标谋反的案子下来的很快,不出几天时间,连抄家带问斩,楼家一夜之间倾颓。随后是周夜华继位登基,大赦天下,是为福平帝。
楼仕标被问斩的那天,杜霜醉特意去菜市口看热闹。血腥的场面被好事的群众轰扬的像一场盛事,甚至还有叫好声。
杜霜醉远远的瞧着,心中毫无快感。当刀斧手挥刀的瞬间,她并没闭上眼,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
人头骨碌碌落地,血溅当场,空气里飘浮的全是铁锈的腥味。
杜霜醉默然的转头。一条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不管他曾经对她做了什么,这一刻人命的脆弱还是让杜霜醉感慨。
林暮阳陪在杜霜醉身边,沉着脸道:“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杀头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害怕?你不会做恶梦?”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但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搬走了,她可以畅快的呼吸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回府的途中,杜霜醉遇到了官差押解着楼春平。他被迫观看了父亲被斩首的惨剧,接下来是他未知的、漫长的、苦难的一生。因此看到杜霜醉,他和一条疯狗一样,戴着沉重的镣铐想要扑上来,一边扑一边骂:“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杜霜醉只沉默的望着发疯的楼春平。官差很快把他拉回去,抬头看见林暮阳,便讨好的打招呼,然后发狠的把楼春平揍翻在地。
楼春平满嘴都是血,疼的弓起身子,像只垂死的虾米,却仍然圆瞪着双眼看着杜霜醉,恨不得生吃了她。
杜霜醉走上前,缓缓蹲下身,和楼春平对视,问他:“你恨吗?”
恨,怎么不恨?楼春平唾出一口血,质问杜霜醉道:“为什么?楼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置楼家于死地?”
杜霜醉呵一声冷笑,道:“谁说无冤无仇?是血海深仇。楼春平,你现在有多恨,我当初就有多恨,不会比你少。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儿子,可你曾经亲手扼杀了我的女儿。你恨我让你家破人亡,可你曾经害得我爹爹蒙冤惨死。你恨我让你流放,可你曾经让我兄嫂饱受此苦。我没有亲手勒死你就不错了。”
楼春平简直莫名其妙:“你这个疯子,满口的胡言乱语,我何曾对你做过什么?是你不过妇道,水性杨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白。可就是这样,我也没对你做过出格的举动,你怎么能颠倒黑白,恩将仇报?”
杜霜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楼春平,道:“你说什么都没用,做没做过,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不后悔,横竖这一生活多久都是赚的,能亲眼看到你们楼家落到这个下场,我真是……开心。”
楼春平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贱人。”他眼睛望着林暮阳,怨毒的道:“你倒真是好本事,先前勾搭许七傻子,现在又哄得林暮阳对你惟命是从,我还真是瞎了眼,说不定你们早就暗通款曲了吧?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林暮阳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他凭什么对你情有独衷?他不过是报复……报复而已。早晚有一天,你比我还惨。”
杜霜醉只噙着冷笑道:“惨就惨吧,那是我自己愿意的。”
楼春平被官差拉走了,杜霜醉还呆怔的站在那里,林暮阳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往怀里带了下,问:“怎么?后悔了?”
杜霜醉无意识的拂开他的手,道:“不知道,只是觉得人活着真没意思。”
林暮阳的手又无赖般的缠上来,道:“怎么就没意思了?还是说,你活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就是为了报仇?仇报了,就不知道活着做什么了?”
杜霜醉再次拂掉他的手,道:“也许你说的对。”
林暮阳似乎很喜欢捉弄她,再度缠上来,揽着她的肩道:“那是你错了,一直生活在阴暗中,所谓的意义也是消极的,所以报了仇你也不觉得快活,现在么,跟着我,我让你领略生活的快乐是什么。”
杜霜醉转过身,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暮阳。
林暮阳被盯的心都要毛了,才不正经的道:“看什么?看我比较帅?”
杜霜醉轻笑道:“不是,都说丈八烛台,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原来这话是对的。你是在说教,还是在劝诫?”
林暮阳脸一黑,哼一声道:“我和你怎么一样?”
凭什么不一样呢?
杜霜醉轻声道:“林三公子,逝者已逝……”
林暮阳猛的甩开杜霜醉,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我报复你,报复许七。怎么,你大仇得报了,人生的意义圆满了,就想普渡众生?杜霜醉,你别忘了,我可以救你,也可以害你,别以为现在你就安全无虞了,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话,你就和她们一样。”
杜霜醉朝着林暮阳所指的方向望了一向,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漠的垂下眼眸,清冷的道:“随便。”
眼神望不到,可是哭声能传来,那是女眷们的哭声,还有那些悲愤、绝望的眼神,刻在杜霜醉的脑子里。
她一点都不陌生,曾经,她的眼神也和她们一样悲愤、绝望,还多了一种隐忍。
第180章、狱友
林暮阳把杜霜醉丢下,打马扬鞭而去。
他心里窝火又憋气。
明明欺负人的是他,可看杜霜醉那一副没什么活气、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就更生气。她要是哭哭啼啼的倒也好了,起码还正常点,可她处处都透着冷漠,就好像是否活着,对她真的不重要了似的。
他不是不疑惑,到底杜霜醉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有什么可恨楼家的?不就是楼春平不够忠贞,到处拈花惹草吗?他确实瞧不起楼春平,可天底下的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就为了丈夫不忠,她便豁得出去非要置夫家人于死地?
好,就算楼家人对她不算好,联合着许世子欺负她,可仇也报了,她不应该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还这么死气沉沉的模样?就仿佛真的生无可恋了一样。
林暮阳越想越生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说到报仇,他倒未必有多恨许七。他当初对穆怡确实心狠,可真正害死穆怡的却不是许七。
他不过是恨无可恨,所以才把这帐算到许七头上罢了。说到底,许七当初陷害穆怡是因,否则她也不会留下那么深的阴影,还因此而受到姑父的苛待。
也怪他。他一直想等自己有机会、有能力了,再去穆家提亲,可是穆怡没能等到。她就像惊弓之鸟,害怕这个世界,不敢再相信谁。只除了还能对他笑笑,说两句话,除此,她对谁都满怀戒备。
不该这样的,穆怡那么甜美、纯真,她没想过害谁,却被自己的亲生姐姐背叛,如果不是穆婉推波助澜,穆怡也不会被许七利用、陷害。
只要一想到穆怡临去世前的种种可怜情状。林暮阳就没法不恨。那些不曾善待过穆怡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许世子、穆婉、许七、杜霜醉……
没道理他的怡儿孤零零的死去,他们却还能笑着幸福的活下去。
林暮阳忽然勒住马,对身后的随从吩咐:“你亲自把杜家二娘子送到五城兵马司。怎么说她也是楼家人,一损俱损。”
那随从愣了下,道:“爷,杜二娘子可是有和离书的。”
林暮阳阴狠的笑了笑,道:“和离书?呵呵呵,不过一纸无效的文书罢了。你以为楼春平是个蠢的?他没得到确定的结果就会放她自由?也只有杜霜醉这个蠢女人天真的以为楼春平写下一纸和离书就算完事了。”
随从便讪讪的不敢还口,垂头道:“是。那,之后该如何?”
“如何?”林暮阳抬头看着残阳如血,冷冷的道:“官奴,发卖。这是她该承受的,不是吗?”
对于林暮阳的出尔反尔,杜霜醉是不意外的,可当听说那纸和离书压根没效用时,她确实惊愕了一瞬。可随即也就了然了。不怪乎当初楼春平答应的那么痛快,原来他在这动了手脚。她还真是……蠢!
没经过什么世事,就算见识过人性的丑恶,还是对人完全没有戒备心理,天真的以为一纸和离书就算是了断了。
没有官府备案,这一纸轻飘飘的文书有什么用?
她只从自己这想,嫁妆早就空了。退不退嫁妆无关紧要。楼家又看管的她严,她想着来日方长,总有给父兄送信儿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楼春平很快就把她送到了林暮阳的府上。
来回一耽搁,她看似安全,其实就是一条漏网之鱼。是死是活,还真就悬在林暮阳的一念之间。
也罢,这大概是她最完满的结局了吧?既然心中满是仇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当玉石俱焚。
杜霜醉被关进了女监。
这里关押着数十个女眷。从前都是高高在上的贵妇,如今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各个狼狈不堪。
楼夫人、楼采凤也在其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楼夫人通红着眼睛扑上来撕扯着杜霜醉,满口都是辱骂之词,全然没有从前的娴雅风姿,对杜霜醉又挠又抓。
杜霜醉虽然年轻,可楼夫人不要命的泼狠,杜霜醉还真是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捂了脸,任凭楼夫人拳打脚踢。
好在她在这里受尽了折磨,原来就没什么力气,只发泄一会儿就瘫软在了一边,只是哭骂。杜霜醉冷眼瞥着她,不置一词。
楼采凤倒没上手,看杜霜醉的神情也没多少仇恨。楼家人什么脾性,旁人不知,她是知道的,楼采凤倒不多恨杜霜醉,她只觉得杜霜醉可怜。
夜深人静,牢房里的人都睡着了。惨淡的月光照进来,阴风嗖嗖,显得格外凄凉。不时有女子半梦半醒的啼哭声,不知道是谁又做了恶梦。
杜霜醉偎在一角,拢了拢手臂,没有一点睡意。楼采凤悄无声息的挨过来,低声道:“没睡?”
杜霜醉瞥她一眼,摇摇头。她不明白楼采凤来此何意。
楼采凤紧了紧衣服,道:“我还以为你攀上了靠山,不用受这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