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死呀?”这是少女第一句话,虽然仍是在巧笑中说出的,谢工听了,可全然忘记了这少女笑容之美,心中大骇:“难道我身受之毒竟是这妙龄少女所施的,否则她怎会说出此话。”
哪知这少女一侧脸,又笑着对童瞳说:“是你救他的吗?”
童瞳心里的惊恐,比谢铿更甚,本已苍白的面色,现在更是形同槁木了。
那少女依然笑得如百合初放,甚至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
她轻轻一抬手,春葱般的手指,几乎指到童瞳的脸上,道:“你不要说,我也知道是你救他的,我真奇怪呀——”
她故意顿住话,明亮的双眸,的溜溜的在童瞳和谢铿两人身上打转。
童瞳忍不住问道:“你奇怪什么?”
那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我奇怪你,妈妈就是为了你,才叫我跟着这人,跟了几千里路,才下了手,可是你呀——”
她手一转,手指几乎截到谢铿脸上,接着说:“可是你却将他救了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奇怪呢?”
谢铿一懔,暗忖:“果然是她下的手!”目光仔细的在她身上溜了一转,暗忖:“准想得到这么个女孩子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心念一动,又忖道:“听她的口气,昔年使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七大镖头在一夜之间都不明不白身死的魔头‘无影人’竟也是个女子了,唉,这怎会想得到呢?”
童瞳脸如死灰,脱口问道:“你妈妈也来了吗?”语气之一,显然是对这少女的妈妈十分惧怕。
那少女又一笑,道:“瞧你那么紧张干嘛,妈妈才不会来呢。”
她走了两步,坐在土炕上,又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妈妈不知道?哼!那你就错了,你的一举一动妈妈哪一佯不知道?”
童瞳和这少女一问一答,谢铿倒真的糊涂了,他隐隐约约有些猜到这黑铁手昔日必定和无影人之间有些牵缠。
而这种牵缠,必定又是关系着“情”之一字。
但奇怪的是这少女最多只有十六八岁,而黑铁手遁迹西北有二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黑铁手与无影人之间绝未会面,这从这少女和他的谈话中可以听得出来。
那么这少女当然不会是童瞳所生,但这少女之父又是谁呢?
这是第一件令谢铿费解之事。
再者童瞳仿佛对无影人甚为惧怕,一个男人为什么惧怕一个对他有情的女人呢?
还有,二十多年前无影人最多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而已,一个少女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而行事又怎会恁地诡秘呢?
最使谢铿难解的是,这无影人对人施毒,究竟是用何手段,竟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致人于死命,而对方却又大多数是武林高手。
以他自己而论,武功不说,江湖阅历不可谓不丰,但是身受人家的巨创,连对方是谁?在何时何地下的手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俯身沉吟,对童瞳和那少女的举动,却不甚注意了。
但土窑外却又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按理说在这种狂风之夜,土窑外的咳嗽声很难听见。
但奇怪的是这两声咳嗽声音不大,但却像是那人在你耳旁轻咳一样,一听而知,土窑外的那人内力火候之深。
谢铿是什么人物,从这声咳嗽里,他极快地就判断出这人功力之高,尤在自己之上。
他不禁大骇:“此地何来如许多高手,此人又会是谁呢?武林前辈中功力比我高的并不大多,更从未听说西北亦有如此高人。”须知谢铿在武林中已属顶尖高手,知道有人功力高过自己,自然难免会惊异,也自然难免会有这种推测。
童瞳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法,闻声后面色亦为之一变。
只有那少女,两条长而秀的黛眉轻轻一皱,低啐道:“讨厌,又跟来了。”肩头一晃,也未见如何作势,人已飘然逸出窑外。
童瞳和谢铿面面相对,他们之间恩怨互结,到了此刻,却无法作一了断,童瞳尚好,谢铿此时心中的矛盾,是可想而知的。[ …wWw。QiSuu。cOm]
尤其是当这事又牵入第三者时,他更觉棘手,就事而论,那少女无疑是站在童瞳一方,自己敌童瞳一人,自信还有把握。
但是如果加上这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又会施毒的少女,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何况童瞳又于自己有恩,那么在情在理,自己怎能动手。
若是自己不动手,那又算个什么,自己那么多年来,还不是就为了将父仇作一了断。
他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黑铁手幼年混迹市井,壮岁闯荡江湖,什么事看不出来,他当然也知道谢铿此时的心境。
他轻叹了一声,沉声道:“我已活了五、六十岁了,人生什么事都早已看穿,这六十年来我所经历的也许比人家一百年还多,此时我就算一死,也算可以瞑目。”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住谢铿的眼睛,接着说:“你动手吧,我绝不怪你。”
童瞳此时若和谢铿翻脸,谢铿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动手了。
但他这么一说,谢铿却越发难受,这是每一个男子汉所有的通性。一时之间,他怔在那里,脑海更加思潮混乱,不能自解。
人影一晃,那少女又掠了进来,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玉手一扬,带起一阵极为轻柔的掌风飘在谢铿身上。
谢铿一惊,身形后引,猛往上拔,他怕这少女的一挥掌,里面蕴含着那种霸道的毒性。
哪知他用力过猛,这土窑高才不过丈许而已,他这一往上窜,头立刻碰着土窑的顶,“砰”的一声,撞得脑袋隐隐发痛。
那少女“噗哧”一笑,道:“别紧张!”谢铿落在地上,满面通红,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见如此尴尬的情形,脑袋虽痛,连摸都不敢摸一下。
童瞳此时可笑不出来了,他心有内疚,自愿一死,这倒不是他畏惧谢铿在江湖上的势力,而是他当年在掌击虬面孟尝之日,的确做了亏心之事,虽然那也并非该由他负起责任的。
他苦练黑铁掌,在深山里一个极隐秘的所在,筑舍而居。
就在这时候,他无意之间救了一个中毒的少女,那时他并未学会解毒之法,但经他的悉心调护,那少女又是此道的大行家,清醒时一指点,也是童瞳天资极高,竟将那少女救活了。
那少女自称姓丁,叫丁伶,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对童瞳的救命之恩,愿意以身相谢。
但童瞳虽不善良,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肯乘人之危。
了怜这才真正感激,对童瞳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中毒少女竟是江湖上闻而色变的无影人,她幼遭孤露,不到十四岁,就被七、八个无赖少年轮流摧残。
此后许多年,她更是受尽蹂躏,等她得到一本百余年前的武林奇人“毒君金一鹏”所遗留下的秘籍“毒经”时,她便不借冒着万难,走进深山大泽,将毒经里所载的,全学了去。
毒君金一鹏一代奇人,当年与“七妙神君”共同被尊为南北两君,声誉之隆,不同凡响。
这本毒经,就是他一生心血之粹,被当时另一奇人辛捷得到后,辛捷天资绝顶,竟又悟出许多施毒的妙方,附加这本毒经之后,只是辛捷壮年时武功大成,技倾天下,虽有这本毒经,却未有大用。
晚年辛捷明心悟道,福寿双修,已不是年轻时刁钻古怪的性子,变得淳厚,对这本“毒经”,当然更不会用了。
但是这种秘籍,他又不舍得毁去,于是他就将它埋在当年他巧遇“七妙神君”梅山民,奔牛所闯入的那个五华山的秘谷里。
也是丁伶机缘凑巧,竟被她无意之间得到了,最妙的是那本毒经里,还夹着一张修习“暗影浮香”心法残页。
那是辛捷晚年时将自己一生武功之得,手录成书时的一面残页,他一时笔误就将它随手夹入毒经里,哪知却造就了百余年后的一个女魔头呢!这自不是辛捷当时始料能及的。
丁伶亦是聪明人,竟从这篇残页,修习到一身上乘轻功,想这“暗影浮香”乃是辛捷成名秘技,岂是普通轻功可比。
所以虽然只是一面残页,已够丁伶受用不尽了。
哪知她终日在毒里打滚,自己也有中毒的一天,当她在采集一种极厉害的毒草时,一时不慎,自己也身受巨毒。
于是这才有童瞳救她之事发生,当她将这些都说给童瞳知道时,童瞳当然也将自己的一切说给她听,丁伶一生受辱,从未有人帮助过她,此时受了童瞳的大恩,又见童瞳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由自主对童瞳生出了情意。
哪知童瞳对她却仅有友情,而无爱意,世事之奇妙,往往如此。人们喜爱的,常会是不爱自己的人,而爱着自己的人,却得不到自己的喜爱,人间之痴男怨女,何尝不是由此而来。
同样的道理,童瞳越是对丁伶冷淡,了伶越觉得他是个守礼君子,一缕芳心,更牢系在他身上。
这样她竟陪着童瞳在深山厮守了许多年,童瞳的黑铁掌能有大成,陪伴在他旁边的丁伶当然给他不少帮助。
后来黑铁手济南寻仇,丁伶竟不等他动手就在虬面孟尝身上施了毒,等到童瞳知道此事后,却已经无法阻止了。
于是童瞳心中有愧,远遁西北,二十多年来,丁怜也未曾找过他,他也渐渐忘却了这一段情孽,只希望自己能在这寂寞凄清之地,度完残生。
这样,他的心境自然是困苦的,让一个一无所成的人这样生活,他也许还不怎样。
但是黑铁手在江湖已有盛名,又值壮年,每值春晨秋夜,缅怀往事,心情落寞,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二十年过去,他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种生活里,只道世人已忘去了,因为他已习惯于忘去一切了。
哪知造化弄人,今日偏又让他遇着此事,当他第一眼望见那妙龄少女时,他就知道她必定是丁伶的后人,因为她们太像了。
于是往日他最痛心的两件事,此时便又牵缠着他,这寂寞的老人怎么还会有笑的心境呢?
那少女依然巧笑情然,看起来像是快乐己极,哪知人们的内心所想之事,又岂是人从外貌上可以看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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