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实点了点头。泽村说得没错。参加了说明会,虽然感觉似乎已经搞定了些事,但输赢胜负的走向,其实还要看今后。
“话说回来,那些推进派的人,也还真可谓是形形色色啊。泽村你提问的时候,不是有个大学的老师插嘴,说‘做不到的话就老老实实说做不到’。我还真没想到,他们那群人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你说那位学者啊?”泽村撇了撇嘴,“他那是在故作姿态呢。”
“可他说让他们别敷衍了事,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他这话蛮有良心的。换作是官员或者政客的话,一般是不会那样说话的啦。”
“这么说倒也是。”泽村虽然点了点头,但成实却能感觉到他心中的那股不服。或许,他是不想有人赞扬敌人吧。
离开公民馆后,众人暂时解散了开来。
“那就过会儿见了。”泽村冲着同伴们打了个招呼。今晚吃过晚饭后,众人还将再次集合。为了准备应付明天的局面,大伙儿还要开一场学习会。
成实跨上自行车,冲着众人挥了挥手,蹬动了踏板。
骑过车站,成实便下了自行车。前边是一段上坡路,比起蹬着上去,还是推着上去更省力些。
刚刚看到“绿岩庄”的屋顶,一辆出租车便从成实的身后赶了上来。那辆出租车径自从成实身旁驶过,停在了“绿岩庄”的门前。看来,车上的那位乘客,应该就是预定了今晚房间的那位唯一的客人了。
最近一段时间,一天只有一组预约这种情况,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事了。即便到了夏天,客人的数量也没有什么显著的增加。相反,最近几年的客流量可说是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情况,也并非只有“绿岩庄”一家如此。整个玻璃浦的观光产业都处在低谷之中。近几年里,已经有好几家宾馆和旅馆被迫关门了。成实自己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家的旅馆倒闭关门,其实也只是迟早的事。除了旺季之外,家里根本就没有雇用帮手的余裕,再加上重治腿脚不便,所以一直以来,旅馆都是靠节子和自己两人支撑着。当然了,这也说明近几年来的旅客数量是如此的稀少,光凭两个人便足以应付。
车上的乘客下车之后,出租车掉头向着成实开来。成实经常都会遇到车上的那个司机。和成实迎面而过时,司机还冲着她点了点头。这样的事,也只会发生在玻璃浦这样的小镇上。
走进玄关,只见一名男性旅客正在柜台旁登记住宿信息。看到成实进门,正在请客人填表的节子冲她点了点头。
登记完之后,那位男性旅客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的脸,成实不由得吃了一惊。是那个穿着开襟衫,出席了之前的说明会的那个人。在这里,对方依旧一脸温和的表情,冲着成实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他似乎早已料到成实会回来了。
“那么,我就带您到房间去看看吧。”节子拿起房间钥匙,离开了柜台。男子提着一只小小的旅行包,默默地跟在节子的身后。
等两人离去之后,成实走到柜台后边,看了看登记下的旅客信息。冢原正次。这名字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或许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在公民馆里,对方大概就只是偶然间看到自己,之后便微笑一下以示友好罢了。
可是——看到登记信息上的内容,成实又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那位客人的住址,写的是埼玉县。埼玉县的人,又为何会跑来参加那场说明会呢?
“成实,你回来了。”
听到有人叫起自己的名字,成实抬起了头。身旁的房门被人打开,恭平正站在门口。
“哎?你到下边去了?”
“嗯,和姑父一起去的。”
恭平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有人拄着拐杖行走的声音。门背后,是一道通往地下锅炉房的楼梯。
没过多久,重治肥胖的身躯便出现在了成实眼前。他走路的模样,让人看着觉得心痛。人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让他去管理锅炉。这事要是让消防署的人知道了,非得被白上几眼不可。
“成实,你回来了啊?说明会的情况怎么样?”重治问道。
“嗯,学到了不少东西。明天还有场讨论会。抱歉,这两天成天往外边跑。”
“这倒没什么。你就放心去吧。”
“成实你参加了环保运动?真厉害啊。”恭平赞叹着说道。
“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你们会不会驾船去撞那些捕鲸船啊?”
成实吓得倒退了一步。
“我们不干这种事情的啦。我参加的是制止他们胡乱污染大海的运动。要是让他们随意去挖掘海底资源的话,对渔业什么的也会产生影响的啦。”
“是这么回事啊?”恭平似乎立刻失去了兴趣。看样子,他大概还想听听成实他们和捕鲸船战斗的故事呢。
节子回到了柜台前,说:“刚才那位客人说他打算七点用晚餐。”
成实看了看表。五点只差几分了。
“还有,刚才突然又来了一位客人。”节子说,“成实你出门去之后,那位客人就打来了电话。是个男的,一个人住。”
“哎?”
就在成实感觉这事有些稀奇的时候,玄关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传来了一声男子的说话声:“有人吗?”听到那声音,成实吃了一惊。因为她之前听到过这人的说话声。
扭头一看,身后站的正是成实心中猜测的那人——刚才的说明会上的那位物理学者。
5
“绿岩庄”的一楼,有几间可以用来开宴会的房间,平常则用来做旅客的餐厅使用。恭平和成实一家一起在厨房隔壁的房间吃晚饭。到了六点,他先跑到了宴会间。之前他听说,那个叫汤川的人准备在这个时间吃晚饭。
最近的一间宴会间的拉门开着,走廊上放着餐车。看起来,节子正好在上料理。
恭平凑头往宴会间里看了看。房间的空间足以容纳十个人进餐,而此刻,里边却只坐着汤川一个人。节子正在往汤川面前的膳桌上摆放料理。
“是吗?那,有些店还会开到挺晚?”汤川问道。恭平猜不出他问的到底是什么店。
“这里毕竟是乡下,说开到挺晚,其实顶多也就是十点或者十点半的样子。如果您不嫌弃,那到时候我带您去一家店里坐坐吧。”节子回答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您经常会去喝两杯吗?”
“哪儿有。其实也算不上经常,偶尔罢了。”
“是吗?”汤川突然扭头朝着恭平这边望了一眼。和汤川的目光撞到一起,恭平一愣,赶忙把头给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节子问道。她似乎还没有发现恭平。
“不,没什么。我开动了。”
汤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恭平赶忙蹑手蹑脚地逃走了。
过了一会儿,恭平他们也吃起了晚饭。或许节子是许久没见这个侄子了的缘故,桌上放了不少的菜肴,主菜则是生鱼片。
“多吃点儿。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回去之后,要是让你爸妈看到自己的儿子瘦了,那咱可担待不起啊。”重治把装生鱼片的盘子往恭平面前一推,说道。他的肚子,已经圆得就跟个西瓜似的了。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恭平这孩子居然还会为咱这里招揽客人呢。我可真是吃了一惊。”节子说。她似乎已经听汤川说过了之前的事。
“我就只是看了下这里的地图而已,没想到他就把电话号码给抄走了。”
“这就够了。他大概也是因为看到就连你这么个小孩儿也敢单独到咱这里来住店,才会放心的啦。”
真是这样吗?恭平不由得有些疑惑。他自己倒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听成实说,这个叫汤川的人是位物理学者,这次是来参加这里的海底资源开发的说明会的。恭平回想起了之前他用铝箔包裹住自己的手机的事。
快到七点的时候,成实站起了身。据说晚上他们那些环保运动的同伴之间还有一场集合。恭平也回到了房间里,等着收看他想看的电视节目。
恭平走到电梯前等了片刻。电梯门敞开,那位上了年纪的短发男旅客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浴衣,脸色也很好,感觉似乎已经泡过澡了。看到恭平,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但之后他便径自走向了宴会间。
恭平坐着电梯来到二楼。他住的是一间足以供四个人同住的房间。节子本以为这房间太宽,或许恭平会觉得有些寂寞,但恭平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节子根本就是在无谓地担心。恭平在榻榻米上躺成了个大字,伸手拿起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看了一小时左右的电视,恭平起身去关窗帘。拉动窗帘的时候,他顺便朝窗外望了一眼。远处本应该是一片大海,但此刻窗外却已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过了一阵,恭平听到玄关门被人打开,有人离开了旅馆。凑头一看,是汤川和节子。都这么晚了,他们俩还要上哪儿去呢?看看周围,恭平并没有发现重治的身影。
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恭平吓了一跳,赶忙接起了电话。
“喂?”
“啊,恭平。我是姑父。你睡了?”重治说道。
“还没,刚才我还在看电视呢。”
“是吗?咱俩一块儿去放烟火吧?家里还剩着一些上次买的烟火。”
“啊,要去,要去。”
“那,你就下楼来吧。”
“嗯,好。”
恭平跑到楼下,重治早已在换鞋处等着他了。重治的脚边,还放着一只水桶和一个硬纸箱。
“大伙儿都出去了。不出去玩玩的话,咱可就亏了哦。”重治说道。
恭平凑头往硬纸箱里看了看。里边不光有手持燃放的烟火,还有些放在地上点火的冲天炮,种类还挺多。
“那咱就走吧。恭平,麻烦你抱上那纸箱吧。”重治提起水桶,另一只手则拄着拐杖,迈出了脚步。恭平抱起那只纸箱,紧跟在姑父的身后。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