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伏咬牙切齿地:“行,大总管!走着瞧!”
第三十章
海淀西黄庄菜地。
新起的坟前立着一墓碑,上刻:先父前清贝勒大人讳贵武之墓;下刻妻、婿、儿、女、外孙敬立等字样。墓前,黄春叩拜后站起,朝土屋走去。
大格格的几间土屋,已收拾得焕然一新,仆人们正往里搬家具。
东西。一仆人迎上走过来的黄春:“全都收拾好了,太太看看吧!”
黄春:“不用了,锁上吧。”
仆人用铜锁将门锁上,众人离开了小院。
新宅上房院。
白文氏的大丫头槐花抱着一个小包儿,转过了东廊子走来。景琦的大丫头莲心忙打起上房门的竹帘子:“姐姐来了?”
槐花:“二老太太叫我给七老爷送点儿东西来。”二人进了北屋。
二人进屋后,莲心低声道:“七老爷还没起晌呢!”
“等醒了你交给七老爷吧!”槐花也悄声道,伸手将包儿递过去。
莲心没有接:“别介!老太太派来的人我不回禀一声,不是找挨骂吗?”
莲心说罢忙走向里间。槐花笑了,走到东偏厅坐下等。
莲心走到东里间门口:“七老爷!槐花姑娘来了!”听到里面景琦“嗯”了一声,又道:“二老太太叫槐花姑娘送东西来了。”
景琦在里面应道:“进来吧!”莲心忙回身招手,槐花走了过来。
东里间。景琦靠坐在床头拿起盖碗茶漱口,槐花忙将小包儿放下,拿起床头的小痰盂去接,景琦将水吐出,说:“大热的天儿叫你跑一趟。”
槐花:“伺候七老爷还不应当吗,七奶奶呢?”
景琦:“去西黄庄上坟去了。”
槐花打开小包儿,是一个中号儿的四方长玻璃瓶儿,里面装的是鼻烟。槐花递上道:“这是孟家送二老太太的鼻烟,英国的,叫您尝尝。”
景琦接过看了看又递给槐花:“弄点儿出来尝尝。”
槐花忙解开小绳,拿下小布套,开了塞子,用小铜铲挖出一点儿放在烟碟儿里递给景椅,景琦抹了一点儿深深一嗅:“不错!上等的鼻烟儿,你坐。莲心!”槐花忙坐到床边春凳上。
景琦放下烟碟儿,又对应声来到门口的莲心吩咐道:“去把昨儿姨奶奶买的凤梨拿几个叫槐花带走。”
“是!”莲心忙退出屋去。
景琦转过脸又问:“老太太挺好的?”
槐花:“挺好的。就是精神不如前了,有一回打着牌愣冲上盹儿了,那三家儿都不敢言声儿,过了一会儿,老太太闭着眼睛问:‘该谁出牌了?’老姑奶奶说:‘我,红中!’老太太闭着眼睛说:‘碰!’”景琦大笑,九红推门走了进来,莲心手里拿着一篮凤梨也走了进来。
杨九红:“是谁要凤梨呀?”
“七老爷!我走了!”槐花忙站起,低着头匆匆走向门口,与九红擦肩而过出了屋。
景琦:“莲心,去送送!”莲心忙跟了出去。九红不满地回头望着,又回过头看看景椅:“怎么我一进门儿她就走?!”
景琦:“她来送东西的。”
九红:“她瞧见我没有,啊?正眼儿都不看我!”
景琦起身下了地:“嗨!老太太身边儿的人,你就别较真儿了!”
九红忙走过来帮景琦穿鞋:“我偏要较真儿!在老宅她怎么都行,可这是新宅,她要再这么眼里没大没小,我可不客气!”
景琦:“没完了你!打狗还要看主人!”
九红:“这话是了!看你七老爷的面儿,她也不该这么着对我!”
景琦不再理睬,大叫:“莲心!”起身走向脸盆架。“来了!”莲心答应着,立即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进来,九红忙接过来放到脸盆架上。景琦低头洗脸,九红摘下手巾等候。
景琦忽然停下手,歪头看九红:“你身上什么味儿?”
九红:“你轻易不上我屋里,还知道我身上什么味儿?!”
景琦一愣,忙又低头洗脸。
白宅马号院内。
朱伏站在院内东张西望,院内一人没有。陈三儿从屋中走出:“找准?”
朱伏:“请问陈三爷是?……”
陈三儿:“我就是!”朱伏忙递上烟卷儿,陈三儿摆手止住了,“不行!抽不了那洋烟儿,甭客气!”说着掏出烟袋。
朱伏塞给陈三儿一支烟:“抽根儿抽根儿,抽个新鲜。”
陈三儿将烟夹在耳朵上:“有事儿吗?”朱伏:“二老太太这两天出门儿吗?”
陈三儿:“二老太太……后儿个孟家有个堂会,派下车来了,后几晌午吧。”
朱伏:“噢!后儿晌午。”
陈三儿:“‘什么事儿?”
朱伏:“没什么事儿,我表妹是老太太眼前抱狗的丫头,我想给她送两件儿衣裳。”
陈三儿:“你搁对面儿门房儿就行了。我说还是趁早儿甭送,二老太太身边儿的丫头,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公中做好发下来,什么好衣裳没有?你送了也白搭,穿不上身儿!”
朱伏很诚恳地:“是是是!那就不送了,不送了。”
新宅上房院。
景琦从北廊子转向西厢房廊子走来。
卧室里。九红正歪在床上抽大烟,波斯猫卧在烟灯旁。红花慌慌张张跑进来:“姨奶奶,七老爷来了,快收了吧!”
九红没动:“来了来了吧!”说着,传来景琦进门声响,红花忙退身打起了帘子,景琦走进屋一下子愣住了,呆呆望着。
九红继续抽着,招呼都没打。景琦走到床前,看着九红,九红仍一动不动地抽着。
景琦:“你怎么抽上这个了?”
九红:“闷得慌!”
景琦:“别抽这个,抽上瘾不得了,这是败家的玩艺儿!”
九红:“这是我哥哥、嫂子给我买的,又没花你的钱!”
景琦:“我在乎那俩钱吗!你这是糟自己!”
九红:“我糟我自己碍着你什么啦!”
“就碍着我了!”景琦大怒,一把将烟灯扫在地上。波斯猫吓得忙跳到地下。
九红冷冷地望着景琦。景琦又上前一把夺过九红手中的烟枪狠狠摔到地下。烟枪摔成了两截。
但九红仍不动声色地冷冷望着景琦。景琦怒不可遏地瞪着九红。须臾,九红忽然冲外屋喊:“红花!把那套象牙的给我拿来!”
景琦意外之极,大为震惊,似乎不认识了眼前的杨九红。
红花站在房门口,胆怯地来回望着景琦和九红,没敢动。九红圆睁怒目,朝红花厉声地:“拿来!”
红花刚回身,景琦大喝一声:“站住!”红花吓得一哆嗦,忙又站住了。
九红一下子坐了起来,拍着小桌子大叫:“你是谁的丫头!去拿!”红花忙跑了出去。
景琦惊讶地望着九红,眼中充满了不解的目光。九红低着头,满个在乎地理着自己的头发。景琦慢慢坐到了床上,望着九红:“我说你身上有股什么味儿,放情是大烟味儿!”
九红:“难得你还能闻的出我身上有什么味儿!”
景琦:“你怎么变成这样儿了?你原来不这样儿啊!”
九红抬起头直盯着景琦:“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景琦不解地:“我变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九红说完又愤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景琦压下火气,尽量耐心地:“九红!居家过日子图个清静,平安,老打不起精神来还行?!”
九红又火了,回头逼视着景琦:“说得好听!图什么清静?!我还要怎么清静?!有人理我吗?这一年你才来我屋里几趟?我还要怎么清静?!”
景琦尴尬地望着九红,无言以对。
“平安吗?孩子快二十岁了,我都记不清什么模样儿了,还不平安吗?我打不起精神来!……”九红突然呜呜地哭了,“打不起精神来……”
景琦:“你看你看,我说什么了?哭什么?……”
“走吧你!……我老了……呜呜……”九红哭得极伤心。
景琦:“什么什么就老了?别哭了,你还不到四十就老了!等花园子修好了我陪你去玩儿。”
九红:“你甭哄我,快走吧,叫我一人儿呆会儿。”
景琦无奈地站起:“得,又是一个‘嘣噔呛’!我走!”走到门口,正见红花已拿来烟枪,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害怕地望着。
景琦看着烟枪:“给她,叫她抽!”红花忙走上前。景琦出了屋,忽然又回身撩起帘子:“我今儿晚上过来啊!”放下门帘走了。
红花将烟枪递给九红,九红夺过来狠狠地摔到地下。烟枪又断成两截。波斯猫抬着头“瞄瞄”地叫,九红弯身抱起猫,偎在自己的脸上。
新宅大门口。
陈三儿将马车停在门口。马号门口站着朱伏,两眼盯着大门口,兴奋而又紧张地不停吸烟。
王喜光从街口走来,忽然发现了朱伏,慢慢停住了,奇怪地望着。
朱伏也看见了王喜光,不阴不阳地点了点头。
王喜光:“你又来干什么?”
“反正不是来找您!”朱伏奸笑着。
王喜光哼了一声向大门口走去,白氏文在一群人簇拥下走出大门到了马车前。
朱伏见状忙扔掉了烟头儿跑过去,趁白文氏刚要上车,凑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白文氏打了个千儿:“给二老太太请安。”
白文氏奇怪地望着:“哟,这是谁呀?”
朱伏忙站起身侍立一旁:“朱伏!我是香秀的表哥!”
白文氏:“懊,这个丫头挺好的,你有什么事儿吗?”
王喜光感到不妙,紧张地看着。
朱伏:“真对不起二老太太,香秀的爹妈想闺女,叫我来接她!”
白文氏:“这刚来几天儿呀,就想?”
朱伏:“不是这个意思,接回去就不叫她再出来了。”
白文氏:“这是什么话?丫头是我买的,难道没给你们钱吗?”
王喜光大惊,急忙闪到了马车后面。
朱伏:“钱是给了,她爹妈是怕这孩子在这儿过不惯。”
白文氏:“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