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经心拉高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臂,齐娸娸见着抽了口冷气,上头细细密密全是用刀尖刻写出的蝇头小字或记号,斑斑驳驳地。
“我的天!”她拍拍额心服了他,“你还真是用『手』记下来了,不疼吗?”她好奇地抚了抚他腕上的疤痕。
“不疼。”
耿乐笑得温柔,是那种会融化所有女人意志力的温柔,“当我想到能够记下动人的乐章时,除了喜乐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齐娸娸在心底叹气,长长的一口气,果真是个十足十的痴子,只可惜……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要擒怎样的兽就要用怎样的饵,如果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动心的只有音律,那么,这提议将会是个下错的诱饵吧?
“可你就算能搜尽天下所有奇乐,却会永远独缺一味。”
“独缺一味?”
他摇摇头不愿相信。
“不可能的,你可以去看看、去听听我所编纂的乐谱,各种乐器、各种声音、各种曲目,连飞禽走兽、山光水影制造的细微声响我都有……”
“你的音乐少了个『情』味,因为它只是你经由前人留下的典故揣摩想象,而不是你本身领受来的。”
“可我已然领受过了亲情、友情、同袍之情、君臣之情、孺慕之情……”
“那都不够的,”她劝诱着,“那些都不足以取代男女情爱所能带来的彷徨、失落、焦急、等盼、甜蜜、思慕、缱绻等等错综复杂又无法意会言明的情绪。”她不安好心却看得出他心底已起了动摇,在音乐方面他或许够睿智,却不代表他在任何方面都够聪明。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试着去爱个女人?。”他用力摇头,“我没兴趣,更不想去招惹一个可能会一辈子都甩不脱的麻烦。”
她继续劝诱,“别傻了,只是让你试试去爱个一回罢了,之后再收回,你一样可以过回原来的日子呀。”
“爱一爱再收回?”他惊讶于她的论调,“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当然有!”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你只要跟对方说明,只是借你试试爱个人是怎么回事,只是在培养写乐曲时的情绪,言明相爱多久,期限一到自动解除,彼此都不许再纠缠对方……”
“你说得也未免太容易了吧?像玩个不用负责任的游戏似地,”他皱皱眉无意苟同,“天下有哪个女人会同意这样的交易,由着让人试情?”
“有!当然有!”她笑容可掬,“你面前这会儿就有一个,为了感谢你方才救了我的命,又帮我拿到褰裳竹,我同意陪你一块儿试试。”
“你?”他又锁了眉,“你不是已有了心仪的男子?”
“就因为有了,所以你就更甭担心我会死缠着你不放了是不?反正都先说明了只是试情,又何必管对方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咱们就先说定以三个月为期限,在这三个月里要用力地、认真地去爱对方。I
“用力地?认真地?”耿乐失笑,“没听过有人用这种词儿去形容感情的。”
“因为咱们只有三个月可以去爱,不用力点儿、不认真点儿又怎么能够臻于完美,并足以回味来激发出最好的灵感呢?”她倒是理直气壮。
他睇了睇她,再度阖上眼松懈了身躯不再出声。
“怎么样嘛?”她推推他,“你到底要不要试试?”
“这么大的事儿你总得让我想想。”
“哪有多大?不过就三个月的时间嘛!”是呀,你只要乖乖爱我三个月,让我有足够浓烈的血去救大皇兄,然后我就可以和你挥手道别,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来烦你。
“你这么心急干么?”他侧过身避开她的手,哼了哼,“你这个样儿让我想起那种会织网专捕猎蚊蝇小虫的毒蜘蛛。”
“毒蜘蛛?”
她瞪大眼非常不眼气,稍后大笑的指着他,“你这个样哪点儿像是没有反击能力的小虫了?”见他闪躲她却玩心大起,两只小手朝他进攻,“敢骂我毒蜘蛛,那我就让你瞧瞧真正的毒蜘蛛是什么德行!”
她趴在他身上搔痒呵气,他先是又笑又躲,继而不服气的双手也回攻向她,两人在夜晚的林地里又是搔痒又是打闹,她忘了自己接近他真正的企图,他也忘了她留在这儿该是为了要听夜里的音籁。
半晌后他撑起身子,停在她上方粗喘着气息,在他身下,是潮红了脸蛋、汗珠细细娇喘吁吁的她,一剎那间,他有片刻的失神,突然好想知道她的唇在离开水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不及多思,他俯下身吻了她,细细的吻,轻轻的舐,热热的舌尖相触分享着彼此的气息。
他动情地由浅入深辗转吮吻着她,她闭上眼,心乱了,魂飞了,全然由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原该是场由她全权主导的战局呀!为什么她却连叫停的力气都没了?
“我想到了!想到了!”
他大叫一声,猝然放开她跳起身,拉着她就往回家的路上跑。
“你想到什么了?”她像个傻子似地被他拖着跑,脸上犹是收拾下及的焰芒。
“知道吗?”他兴奋得双目发亮。“有首曲子我想了很久始终接不下去,怎么转折都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他笑苦捏了捏她的手掌,“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谢谢你,娸娸!”
她双目也绽亮起来,她知道他的嗓音不错,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经山他嘴里喊出竟是如此的动听,一时间她有些心慌,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情绪可以如此轻易地影响了她?
他只是她的─个目的,她要他动情,可她自己,绝对不可以!
“所以,”她突然有些泄了气,“方才你已经开始『试情』了?”
“是你拜托我的,不是吗?”
他浅浅笑着,“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答应在这段时间里,将所有你想学的东西全教给你,保证会让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满意的。”
“你调教我好让我去取悦别的男人,”她怎么对自己的提议觉得有些荒谬好笑,“代价是你我得相爱三个月?”
她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却又不由得想起那种会做茧自缚的蚕儿。
这会儿她要做的事情,会不会就和蚕儿爱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你说得对,情爱真的是最佳的创作动力,这会儿,”他拉着她跑在夜里的林地中,愈跑愈快,愈跑愈急,几次害她险险被绊倒,“我一心只想跑回屋里抚琴,试试这首曲目……”
“够了!”
她突然用力甩脱他,指着他的鼻子发了脾气。
“耿乐!记住第一课,喜欢一个人便该事事以对方的感受为首要考量,听着,我跑不动了,我又冷又湿、又饿又困,我全身都不舒服,告诉你!我、不、跑、了!”
“对不住,娸娸。”
他温柔的笑里有着浓浓的歉意,他伸手抚着她的发丝,“你说得对,我实在太粗心了,这三个月里,你得记得常常提醒我。”
“别想用这种话来打动我,我说了──我、不、跑、了!”
“不跑就不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好声好气的哄劝她,然后倾身将她拦腰抱进怀里,“我抱着你跑总成吧?”
她不说话,冷着脸靠在他怀里,由着他抱她走在夜里,她活了十七年,每回发脾气都会有人低声下气赔不是,或吓到躲得远远的,被人发脾气不好受,可发脾气的人其实也不会真开心到哪儿去的,但头一回,她觉得可以恣情地对人使性子竟也是件满不错的事情。
完了!她是不是有虐待狂?
“答应我,有关你我约定的事情别让闻笙和筝语两个小家伙知道了,否则他们是无法理解咱们这些大人的想法的。”
她不出声一径冷着眉。
废话!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了,别说他们做孩子的搞不清楚,这会儿,连她自个儿都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第五章
清缈的箫音似有若无向她招手,齐娸娸偷觑了眼身旁鼾声细细的筝语,轻手轻脚将小丫头跨在她身上的手足移开,才得以溜下床出了房、
住在这儿,她和筝语是共享一间房的,闻笙自己一间,至于孩子们的师父耿乐另有一处独立的小屋,离主屋尚有段距离,两个孩子虽都不怕这好脾气的师父,可也知道他在夜里不爱有人打扰的习性,是以多半鲜少在这时去扰他。
而自从恶水谷那夜之后至今已过十日,每日夜里,孩子们入眠后,夜里瀑布顶的月光草坪便成了他两人抚琴学乐、喁喁私语的地方。
她总算知道他会成为一个乐痴不是没道理的,喜欢音乐者必须要有极佳的修养,极好的耐性,同样一首曲往往要弹上十遍、百遍甚至千遍,才能丝毫不差地将曲中深意玩味而出,而耐性,正是她最缺乏的东西。
她学了笛、学了箫、学了琴瑟、学了筝、学了琵琶,每学一样恨一样,学一种砸一种,她常常气得连恶语都控制不住,而他却只是好整以暇由着她发怒,对于她的恶语顶多是摇摇头,责备则鲜有。
如果爱一个人就是要学会包容,他倒是做得不错。
“算了吧!娸娸。”
自她手上他救下了一只“月鸣筝”,其它的东西砸烂就算了,这只筝是他初学乐音时的第─只筝,颇有纪念价值。
“算什么算?”
被人硬生生夺走出气工具,害得她心头恼火没了发泄处,她恶声恶气瞪着他,“什么叫算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只是,你的绝不在乐音上罢了。”
“也许……”她皱皱眉改将矛头转至眼前男人身上,“问题是出在你这做师父的身上,是你教的东西太难了。”
“太难?”他挑挑眉依旧挂着好看的笑容,不想点破事实上他教给她的东西比教给筝语的还要简单。
“是呀!”她挑衅地抬高了下巴,“难道任何乐器都一定要有七八十种声调、十多条弦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孔洞吗?对个初学者而言,光是要记住那些孔洞或弦线就会要人命了。”
“不想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