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当然不明白柳毅心底念头,他只道少年心性,不好苛责。
“长生不灭?吾不知。然吾晓得,世上果有化外修真之人。那些修真之辈,论及战力,未必比得武者。譬如传说剑仙,御剑百丈,出入青冥。然吾辈武夫,亦有气剑奇功,入云提纵之法。甚至、为师早年,也很是诛了几个,不可一世的修士~”
提及被凡人传说神乎其神的修真者,夫子言语中并没多少敬畏。
这态度,令得柳毅压下心悸,不禁生出了一些好奇。
假如夫子当真连传说中的“仙人”都宰过,那所谓长生,只怕。。。
显然,柳毅露出兴趣的表情,让夫子谈性大起。
他挥袖,把得一旁酒壶摄入手中,滴水不漏,仰首就对着嘴儿吹了一口。
这一番隔空取物,放在外头不知要惊煞多少凡俗,柳毅目光平静,显然见怪不怪。
砰!
清酒入腹,夫子豪气干云,发起了酒疯,直接把瓷壶掼在地上。
柳毅默默为夜里凭白多出的活计叹息,还得露出崇拜的眼神配合夫子。
夫子倒也未叫他失望,酒后吐真言,许多连评书上都听不到的东西,娓娓叙来。
“修真之士,皆被吾辈称作化外之人,意指有别红尘世俗。”
“吾辈武者,有体气术三修之分,修真人,亦有命法双修之别。”
“武者体术,打熬力气,锤炼体魄,战阵勇士多长于此。毅儿你从小锻炼,洗练筋骨,算起来也是一种体术修行。气功修炼,类似修真人蓄养法力,又不尽相同。修真人的法力摄取天地,温养紫府天庭。而我辈行气,多存于经脉丹田,温养己身。高下之别,不好一概而论。”
“至于武者术术,指得便是搏杀争斗之法,譬如枪术、剑术、腿功、指功,皆在此列。修真者亦有符箓、剑道、手诀种种杀伐手段,不过那些,统统被囊括到法术之流。缘何如此,却恰因其理念——”
“命数、或者说境界、才是修真有道之士,真正看重!除此以外,皆被他等视作外道、旁门!这和我辈武者,截然不同!而能够延年益寿,有助长生路,亦非‘惊世骇俗’的‘术法’,是命、是境!”
“何谓命,或许能概之为寿元,又或许譬之命理贴切。难解释、难解释,纵然方外高人,想来也说不清所以然。”
夫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思忖了片刻,这才接着道:
“何谓境,这笼统讲来倒是简单,我辈武者修行亦分境界。不过、就武道而言,更多是纯粹把它当成一种衡量实力强弱的方式。修真境界那种东西,虽说亦把修行阶段,似武道般概括,同命数挂钩。细微处,两种‘境’,还是有些差别的。”
“通常而言,止方外修士,境界越高,活的就能越久。至于究竟久到何种程度,为师也不甚清楚,想来数百年,还是有的~”
顿了顿,夫子眼神迷离,也不知是向往,或者又思虑旁的——
“毅儿,为师年少,曾学过相人之术,你先天气血充盈,根骨奇佳,想来不论道武,皆是上好的苗子。只可惜早先年遭了灾,根子没种好,误了稚龄襁褓塑骨洗脉的机会——武道不问出生,只要你肯努力,巅峰之路自然不是绝途。但你后天不足,付出却比旁人,更要多十倍、百倍,若能修真、倒不讲先天筋骨如何~至少不似武道苛刻。。。”
话未尽,寓意昭然若揭。夫子只是淡淡审视柳毅,少年显然还未理清大量讯息冲击。
良久,他才抬头,肃穆盯着夫子。
在那显而易见,夹杂了鼓励、期盼、犹豫的复杂眼神下,以斩钉截铁的口吻答道:
“师傅、毅儿必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纵然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一样可以达到别人未必能取得的成就!”
夫子愕然凝望柳毅,随即很快反应,满意点了点头,以示勉励。
只是他眸子深处的失落,究竟为谁流露。
只是那孩子,果真是没有听懂?
还是~
。。。
夜间,白日书声朗朗的宅院,飘出了一股子浓郁的药香。
药是苦的,药味自然也苦。
可那远远飘散淡淡的气息,却反而带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
这味道,从柳毅三岁起,夜夜都会在小村里回荡。山民们早就见怪不怪,纵然再怪异的事儿,顶着夫子的名头,也就理所当然。
何况一些所谓轶事,往往当熟悉以后,就再不会有人付出心思去关注。
大体上,思维惯性便是如此。
可那夜幕下、书斋旁的篱院内,那立在青石地面、昂藏远胜旁人的大汉。
为何偏偏那样炯炯有神、瞩目着宁静的书院。
。。。
深夜,山村,某个不起眼的土屋。
这是一间枯草混合着烂泥浇成方土块垒、层层叠叠砌起既不美观又不牢固的矮房。
山里的房子大都这样,除了夫子家,除了号称猎中圣手的仓羯家,即便是村长,也不过在土屋外多围了两层栅栏。
常磐翻滚着圆鼓鼓的身子,躺在热炕头上,怎么都睡不着。
双亲昼里劳累,这时早已睡死。
屋外星光从房顶败草缝隙间透进,在地面播洒点点光斑。
睁开眼睛,常磐恰好看到烂泥地上尤其明亮的光点,他觉得往昔夜夜见惯的景象,今天特别美丽。
不知怎的,白日夫子教导,原本他并不理解,某个词眼——鸿鹄之志,忽然从心底蹦了出来。
他忆起晌午后见着、天空中罕有划过那一行白鹭。
白鹭不仅仅令得他家鲜少分到一点肉食,也把他的心,勾上了天空。
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眠。他不知为何,今个儿精神就是特别好。
假寐不成,他又一次眯起眼缝,偷偷看了看父母,发现他们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眼神闪烁,常磐做贼一般,小心翼翼,从怀中破旧的麻布袍子里,抽出了一幅帛书。。。
熟练的翻下床,套上草鞋,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回望,见着并未惊醒家人,常磐舒了口气,推门而出。
“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夜,轻微犹如猫吟。
常磐猛的窜到屋外,矫捷的动作同他微胖身形全不相符。
他不晓得午后摸鱼时,鱼腹中藏着卷帛书究竟意味什么。他也弄不懂,为何吃了那整条鱼后,力气似乎大了许多,招子也亮了不少。
他更不明白,平时只是跟着夫子学了几天“之乎者也”,怎么会懂得帛书上那么深奥的词眼。
他怀疑这是上天的赏赐,又或者山魈的诱惑。他原本想把这卷诡异的帛书丢弃,却怎么都不舍得。他本拟已经打定决心,将它藏起来、掩埋掉,再也不看一眼。
可在这夜,当他满心幻想鸿鹄飞扬的样子,在这间栅栏都只围了一半的破落院儿里,借着星辉——
读了几年书、初醒志向的山村胖少年,终归是没能忍住莫名的诱惑~
颤抖着手,他把难辨材质、摸着却舒服异常的紫色帛书摊开。
当先几个金色大字,恍若散发着蒙蒙微光,刹那把他所有心神,全都吸慑进去!
九霄紫府、雷霆总纲!
第六章 晨光(求收藏!求推荐!)
常磐,心常自在,意如磐石。
这般富有寓意的名字,原本不该是一个山村少年能够拥有。
常是天生的姓,名字却是人起的。
事实上,常磐本来不叫常磐,叫常小胖。
他父母一生疾苦,只希望能把孩子,平平安安养大,养的白白胖胖。
至于常磐这名讳,还是数年前,他娘亲领着,跪在书院门口,求了整整一夜求来的。
那事儿能成,背后依稀尚有柳毅帮衬的影子。
倒不是夫子吝啬,连赐个名,都要人家稚儿弱母跪上一夜。
实在用他的话说,非那等江湖术士,骗人口胡。
学过几年相面卜卦之术,虽不精深,得了真传,倒也晓得——卦卜之事不可轻启,泄露天机命损寿折的道理。
甚至于他替人起名,就像柳毅名儿里“毅”字,皆非胡扯。
而是他沐浴斋戒,起卦问天求来。
如此深奥答复,山野妇孺是否懂得、体谅,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总之,夫子的话,在这一亩三分地,就是真理。
总之,事后夫子直言,破例只此一次。
不论如何,夫子是否乐意,村里其他人家是否乐意,那年的事儿,皆大欢喜。
也许,这亦是常磐同柳毅,关系特别要好,却隐隐被其他孩子排斥的原因。
一个名字,算不得理由,也可以成为最大的理由。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归类,何为群,见微知著。
。。。
清晨,东村王瘸子家的公鸡,准点扯着嗓子嚷起。
天还没亮,东方天际甚至不见鱼白。
悉悉索索,整个山村,都已经随着鸡鸣,从寂静里,渐渐苏醒了过来。
洗漱这种事儿,一般人家,草草了事,山里头更是能免则免。
火光不兴,山民不缺肉食,再穷一月也能轮上两回,倒是没几人得劳什子夜盲。
常年打猎,一般山户,视力体魄,都要比平原农夫好上许多。
零星几户腾起炊烟,可惜天未亮,也看不清浓郁的烟圈。
山里头缺水缺地,柴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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