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刚想说她胡说八道,王绾却是“咦!”了一声,奇道:“上官姑娘如何知道?那日我入殿之后,伏于殿下,依照相邦之意,详细奏闻此事,并且极力说明朝廷内外文武百官以及公卿大臣的反对意见,希冀大王能够听从群臣之意令阻此事。岂料大王听毕说道:“仲父治秦殚精竭虑,兢兢业业。如今年事已高,身老心衰,恐怕力不从心,太后如能从旁襄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命:即日加封嫪毐为长信侯,予之山阳之地,另外,更名河西太原郡为国,亦封嫪毐。’我听后大吃一惊,又想劝谏大王,可是深知大王一向命令出之如山,从无戏言,我若逆鳞强谏,犯了大王之怒,那是万万吃罪不起的。但是大王此事做得的确出人意料。”
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10)
王绾说着,蒙毅却大为不解,沉吟说道:“不想大王竟视国政如同儿戏。”
王绾冲着阿修问道:“上官姑娘,你又是如何得知大王竟会大加封赏嫪毐〖〗毋呢?长信侯一来身为下贱宦侍,二来并无丝毫功劳,大王却是为何封他呢?”
阿修看了王绾一眼,心中也是不知王绾乃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于是低头浅浅一笑答道:“王绾可是问错人啦!阿修哪里知道大王心意,只是猜想太后乃是大王之母,大王当然不会违背母后的意思啦!王绾,您说对是不对呀?”
王绾听罢,觉得阿修实是孩童见解,也不置于心上,笑了一笑说道:“或许是罢!总之不论如何,长信侯嫪毐仗着太后庇佑,公然干涉朝政,与相邦分庭亢礼。太后听之任之,而且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毒所为,相邦也是无力约束呀!”
蒙毅听毕,拍案霍地立起,赫然说道:“若是长信侯今后作了什么对不起秦国的事,蒙毅腰中长剑首先不会答应。”蒙毅自小濡染大父蒙骜那种忠君爱国的思想,祖父蒙骜曾经告诉他说:“一个人,无论拳脚刀剑练得什么上等地步,首先应该忠于国家,爱护人民,这样的人才能称为侠者!”蒙毅多年以来一直牢记大父蒙骜的这句话,并且时时以此做为自己习武学艺的目的与动力。是以蒙毅听到长信侯如此飞扬跋扈,目无国法,当下激于义愤,冲口而出。
王绾称赞蒙毅几句,叹了口气说道:“不论怎样,我们首先按照相邦的意思仔细提防长信侯便是。”蒙毅,阿修俱皆点了点头。于是三人又是说了一会儿闲话,夜暮之时,便是撤宴归房安歇,养足精神,准备明日进关,开赴咸阳。
蒙毅,阿修出了宴厅,兀自走着,阿修眼见王绾已然离之远去,笑道:“不想秦王还是蛮聪明的嘛?”蒙毅奇道:“修儿,何出此言?”阿修停步,看了看蒙毅,倒身倚于廊柱之上笑道:“真是一个傻子!毅儿,你刚才没听李斯给大王讲什么来着?”蒙毅答道:“李少傅讲得是道家治国御臣之道啊!那又如何?”他抓了抓自己脑后,仍是思之不得其解,催促阿修说道:“修儿,我实在想之不出,你说嘛!”
阿修望着长月笑道:“刚才李斯讲道:“不出者,所以出之也;不为者,所以为之也。并且引用卞庄子刺虎作喻来阐明引句。其实李斯不愧是李斯,不愧是齐国稷下学宫祭酒荀夫子的高足,他的眼光和手段也是非常高明的!李斯深谙君主御臣之道,方今太后支持长信侯与文信侯分庭亢礼,争权夺势,其势正如两虎相食一牛。秦王便是欲要刺虎之人,秦国这头肥牛总有肉尽之时,一旦秦国肉尽,长信侯与文信侯的权争便会疾如仇隹谁,一发不可收拾。那时两虎相斗,长信侯便是小虎,文信侯相秦十年,在秦国朝廷上下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权势久炽,便为大虎。大小两虎相斗,正如李斯所料,必将大者伤,小者死,所以只要秦王起初能如卞庄子一般,冷观局势,不作不为,待到两虎恶斗,大者伤,小者死之际,再是出手刺虎,这样一举便可徒获两虎之功!这样秦王便能一举除去长信文信两个把持秦国军政大权的臣豪,从而收回王权。得以亲政,毅儿,你说李斯是不是很高明呢?秦王又是不是很聪明呢?能够即学即用。”
蒙毅听毕,突然恍而大悟,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说道:“修儿,你也真厉害!不愧也是鬼谷先生的高徒!原来如此!”阿修听他称赞自己机灵聪明,当下喜不自胜,眉飞色舞,单手扶拦轻轻一按,起身坐于廊栏之上,双足交叉,不住地翘着摇着,点头说道:“那是当然!师父他老人家号称纵横鼻祖,我这个小徒弟虽说甚是不肖,师父的智谋手段没学多少,可是毕竟还是有着两手的,要不没的损了师父颜面,堕了师父的声名。”
蒙毅点头称是,他想当年孙庞斗智,苏张纵横,天下徒以四人播乱数十载余,鬼谷先生身为四人之师,当然什么诈谋权术都是逃之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去的,于是是说道:“那么李少傅随即又说:君也者,以无当为当,以无得为得者也。当与得不在于君,而在于臣数语也是有意暗示大王,虽然盛封嫪毐于常人眼中看来属于不得不当的政治行为,可是大王作为君主却是偏要行此不得不当之政来达到目的,不错,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智若愚,李少傅原来实是在激大王下定决心。”
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11)
阿修笑着点头:“毅儿,你也是蛮聪明的嘛!一点便通。李斯想必也是有感而发,希望秦王荣显嫪毐,衡制相邦,否则秦国大权长期集于相邦一人手中,久而久之,积重难返,国人只知相邦,不知秦王,等到秦王亲政之时,想从相邦手中收回秦国大权,取回相邦禁脔,那便不易了。不如早立嫪毐,使得长信文们两贵彼此牵制时,相互消耗,等到两贵彼此耗尽之时,秦王再给两贵来个卞庄刺虎!”
蒙毅连连点头,打趣说道:“虽说我没有福份成为鬼谷先生的徒弟,可是我也毕竟在鬼谷之中住过一段时日,耳濡目染,当然晓得了!”阿修见他卖乖,伸出手指刮刮自己玉颊羞他说道:“羞也不羞?你是没有福份成为师父他老人家的弟子门人,可是师父可把我们鬼谷最为上乘的内功心法《阴符本经》传给你了,那个可是我们鬼谷习武门人终生向往得到的。就连师父他老人家后来最为疼爱的武科首徒飞龙师兄,师父都未传他一丝半点,这个还不够你拽的呀?”
蒙毅却是双手一摊,满脸委屈说道:“修儿,你这个可是冤枉我了!鬼谷先生传我《阴符本经》之时,并未言明那个便是鬼谷门中上乘内功心法,只说那是一些养生口廖。我又不是很想练的,可是不知不觉先生便就教完啦。你若喜欢,我便教给你,有何稀罕的?”
阿修却是一下跃下廊栏,“呦”了一声,说道:“什么有何稀罕的?那个可是我们鬼谷门中的宝贝,你别当成破鞋敞履似的!再说我也万万不能学的,我们鬼谷门中一条不成规定的门规便是只有掌门才能习练《阴符本经》,其他徒弟没有师父的允可,那是连看上一眼,扣上一下都是不成的!那是违逆师门!”
蒙毅笑道:“有什么嘛!你们鬼谷就要被我灭门了,到时江湖武林之中便是再也没有鬼谷二字,又是哪里会有什么门规戒律!”阿修听到“灭门”二字,当下月眉暗压,愀然不乐,神色甚是凄然,叹道:“不知师父怎么想的?毅儿,你说得也对啊!那时江湖武林之中再也没有鬼谷门人了,我身为鬼谷门下惟一幸存之人,只能将我门中文术武学好好保藏,传于后世,也好叫那后人知道曾经有过鬼谷存在。”言毕,抬首凝目望月,再无言语。
蒙毅见她话语凄然,脸色惨淡,悄悄走上前去,拉住阿修之手,安慰了她几句。阿修心情稍稍缓解,蒙毅悠然说道:“大王如此处心积虑,翦除政敌,我总是觉得不妥,盛封嫪毐,虽然能够达到统制相邦专权的目的,可是嫪毐为此亦将惑乱秦国更甚,这样秦国恐怕将不有宁日,而且恐怕还有喋血事件,秦国不幸,秦人亦将不幸,大王仅仅考虑宫廷权争,却是忽略国家黔首,即使胜了,又复何益?”
阿修眼望远方说道:“国家之事,千头万绪,秦王欲要亲政,只有从头抓起,自古图外必先安内,秦王只有搬倒长信文信两贵,收回国秉,才有可能腾出手来,内理国政,外治诸侯,如果不是首先妥善处理好了权力的交接问题,仍然权力四散,那么对于国政军事外交经济就是更加力不从心了,而且反而会致适得其返的结果。秦王深知如此,实是不得不为,迫于形势啊!”
蒙毅点头叹道:“国家多难,社稷多灾!”不禁想起也是因为宫廷权争造成后无力援而战死的大父蒙骜。只是不过那次乃是长安君成峤,骑兵都尉樊於期叛秦而已。蒙毅突然想起说道:“刚才王绾说,秦王七年,太后与相邦关系恶化。秦王七年,不正是王弟长安君成峤叛秦那年吗?长安君是太后幼子。相邦腰斩长安君于屯留,必定违背太后的意思,太后作为母亲,当然希望相邦能够赦免王弟长安君的弥天大罪和年少无知。可是结果相邦没有听从太后,一意孤行依法杀了长安君。太后必定盛怒万分,以前太后居于深宫,权由相邦处理朝政国事,如今相邦违背太后,太后与他的关系必然恶化,所以太后才任性执意垂帘听政。”
阿修点了点头说道:“或许如此。”
两人一阵沉默。
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12)
蒙毅突然叫了一声:“房上有人!”他内功深湛,听力极强,是以听出房上有人。蒙毅早已飞身跳在院子之中,仰首察看,只见一名黑衣人,手掣白剑,正在房顶之上,飞步疾行欲走。蒙毅急忙运起轻举纵,伸足蹬了几下廊柱,飞身上了房顶,喝道:“何人?休走!”那名黑衣人见他发喝,生怕惊动郡府守卫,急忙提剑纵行,双足飞疾,径向西头去了。蒙毅脚程好快,当下紧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