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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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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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克劳狄乌斯(Claude),罗马政治活动家,恺撒的拥护者,前五八年为护民官。
    十三 他所信奉的
    谈到宗教的真谛问题,我们对迪涅的主教先生不能作任何窥测。我们只能有敬佩的心情,面对着象他那样一颗心。我们应当完全信服一个心地正直的人。并且,我们认为,在具备了某些品质的情况下,人的品德的各种美,都是可以在和我们不同的信仰中得到发展的。
    他究竟怎样理解这样一种教义或那样一种神秘呢?那些隐在心灵深处的秘密,只有那迎接赤裸裸的灵魂的坟墓才能知道。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解决信仰方面的难题时,他从来都不采取口是心非的虚伪态度。金刚石是决不至于腐烂的。他尽力而为,竭诚信仰。“信天父。”③他常说。此外,他还在行善中希求一定程度的、既无愧于良心也无愧于上帝的满足。
    我们认为应当指出的是,主教在他的信心之外(不妨这样说)和这信心之上,还存在着一种过分的仁爱。正是在那上面,“由于多爱”④,他才被那些“端庄”、“严肃”和“通达”的人认为是有缺点的;“端庄”、“严肃”、“通达”这些字眼也正是我们这个悲惨世界里那些全靠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人所津津乐道的。那种过分的仁爱是什么?是一种冷静的对人关怀之心,他关怀众人,正如我们指出过的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有时还兼及其他的生物。他一生不曾有过奚落人之心。他对上帝的创造从不苛求。任何人,即使是最善良的人,对待动物,无意识中总还保留一种暴戾之气。许多神甫都具有这种暴戾之气,而迪涅的这位主教却一点也没有。他虽然还没有达到婆罗门教的境界,但对圣书中“谁知道动物的灵魂归宿何处?”这句话,似乎象是作过深长的思索。丑陋的外形和怪异的本性都不能惊动他,触犯他。他却反而会受到感动,几乎泛起爱怜之心。他聚精会神,仿佛要在生命的表相之外追究出其所以如此的根源、理由或苦衷。有时他好象还恳求上帝加以改造。他用语言学家考证古人遗墨的目光,平心静气地观察自然界中迄今还存在着的多种多样的混乱现象。那种遐想有时会使他说出一些怪话。一天早晨,他正在园里,他以为身边没有人,其实他的妹妹在他后面跟着走,他没有看见,忽然,他停下来,望着地上的一件东西,一只黑色、毛茸茸、怪可怕的大蜘蛛。他妹妹听见他说:“可怜虫!这不是它的过错。”
    那种出自悲天悯人之心的儿语,为何不能说呢?固然那是一种稚气,但是这种绝妙的稚气也正是阿西西的圣方济各①和马可?奥里略②有过的。一天,他为了不肯踏死一只蚂蚁,竟扭伤了筋骨。
    这个正直的人便如此过活。有时他睡在自己的园里,那真是一种最能令人向往的事。
    据闻,卞福汝主教从前在青年时期,甚至在壮年时期,都曾是一个③“信天父”,原文为拉丁文 CredoinPatrem。
    ④“由于多爱”,原文为拉丁文 quiamultumamavit。
    ①圣方济各(Francoisd′Assise,1181—1226),一译“法兰西斯”,方济各会创始人,生于意大利阿西西。一二○九年成立“方济各托钵修会”,修士自称“小兄弟”,又称“小兄弟会”。
    ②马可?奥里略(MarcAurele,121—180),罗马皇帝,斯多葛派哲学家。
    热情的人,甚或还是一个粗暴的人。他后来的那种被及一切的仁慈,与其说是天赋的本性,不如说是他在生活过程中一步步逐渐达到大彻大悟的结果,因为,人心和岩石一样,也可以有被水滴穿的孔。那些空隙是不会消失的,那些成绩难以毁灭。
    我们好象已经说过,在一八一五年,他已七十五岁,但看去好象还没过六十。他的身材矮矮胖胖,为了避免肥胖,他喜欢作长距离的步行;他腿力仍健,背稍微伛一点,这些并不重要,我们不打算在这上面作什么结论。格列高利十六①到了八十岁还是身躯挺直、笑容满面的,但他仍是一个坏主教。卞福汝主教的相貌正象是老乡们所说的那种“美男子”,但他的和蔼性格已使人忘了他面貌的美。
    他在谈话中不时嬉笑,有些孩子气,那也是他的风采之一。这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和他接近就会感到身心舒畅,好象他的谈笑会带来春风满座。他肤色红润,保全了一嘴洁白的牙齿,笑时露出来,给他添了一种坦率和平易近人的神气,那种神气可以让一个壮年人被人称作“好孩子”,也可以使一个老年人被人称作“好汉子”。我们记得,他当年给拿破仑的印象正是如此。乍一看来,他在初次和他见面的人心目中,确也只不过是一个好汉子。但是如果我们和他接触了几个小时,只须稍稍望见他陷入沉思,那个好汉子便慢慢变了样,会令人莫名其妙地肃然生畏;他那广而庄重、原就在白发下显得尊严的前额,也因潜心思考而倍显尊严了;威严出自慈祥,而慈祥之气仍不停散布;我们受到的感动,正如看见一个笑容可掬的天使在缓缓展开他的翅膀,一面还不停地露着笑容。一种敬意,一种无可言喻的敬意会油然而生,直达你的胸臆,于是我们觉得在我们面前的,确是一位坚定、饱经世故的仁厚长者,他的胸襟既是那样开朗,那他的思想也就必然是温柔敦厚的了。
    如我们所知,他一生的每一天都被祈祷、上祭、布施、安慰伤心人、种一小块园地、实行仁爱、节食、招待过路客人、克己、信人、学习、劳动这类事充满。“充满”这两个字是恰当的,并且主教过的这种日子又一定洋溢着善良的思想、善良的言语和善良的行为,直趋完善之境。但到了晚上,当那两个妇女已经退去休息时,如果天冷,或是下雨,使他不能到园子里去待上一两个钟点再就寝的话,他那一天也还是过得不满足的。面对着太虚中寥廓的夜景,缪然默念,以待睡意来临,在他,这好象已是一种仪式了。有时,夜深人静之后,那两个老妇人如果还没有睡着,她们常会听见他在那几条小径上缓步徘徊。他在那里,独自一 人,虔诚,恬静,爱慕一切,拿自己心中的谧静去与太空的谧静相比拟,从黑暗中去感受星斗有形的美和上帝无形的美。那时,夜花正献出它们的香气,他也献出了他的心,他的心正象一盏明灯,在闪闪繁星之中点亮,景仰赞叹,飘游于造物无边无际的光辉里。他自己也许说不出在他心中萦绕的究竟为何物,他只感到有东西从他体中飞散出去,也有东西飘落回来。心灵的幽奥和宇宙的幽奥的神秘的交汇!
    他想到上帝的伟大,也想到上帝和他同在;想到绵绵无尽的将来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无可究竟的往古更是神秘渺茫;想到宇宙在他的眼中朝着各个方面无止境地扩展延伸;他不强求了解这种无法了解的现①格列高利十六(GregoireXVI,1765—1846),一八三一年至一八四六年为罗马教皇。
    象,但他凝神注视着一切。他不研究上帝,他只为之心旷神怡。他涉想到原子的奇妙结合能使物质具有形象,能在组合时产生力量,在整体中创造出个体,在空间创造出广度和长度,在无极中创造出无量数,并能通过光线显示美。那样的结合,生生灭灭,绵绵无尽,因而有生也有死。他坐在一条木凳上,靠着一个朽了的葡萄架,穿过那些果树的瘦弱蜷屈的暗影,仰望群星。在那四分之一亩的地方,树木稀疏,残棚破屋又那么挤,但他留恋,心里满足。这个老人一生的空闲时间既那么少,那一点空闲时间在白天又已被园艺占去,在晚上又用于沉思冥想,他还有什么希求呢?那一小块园地,上有天空,不是已经足够供他用来反复景仰上帝的最美妙、最卓绝的工作吗?的确,难道那样不已经十全十美,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一院小园供他盘桓,一片浩阔的天空供他神游。脚下有东西供他培植收获,头上有东西供他思索探讨,地下花几朵,天上星万点。
    十四 他所思虑的
    最后几句话。这种详细的叙述,又是在我们这时代,很可能赋予迪涅的这位主教一副泛神论者(暂用一个目下正流行的名词)的面貌,加之我们这世纪中的哲学流派繁多,那些纷纭的思想有时会在生活孤寂的人的精神上发芽成长,扩大影响,直到代替宗教,我们的叙述,又会使人认为他有他一套独特的人生观,无论这对他是贬是褒,我们都应当着重指出,凡是认识卞福汝主教的人,没有一个敢有那样的想法。他之所以光明磊落,是由于他的心,他的智慧正是由那里发出的光构成的。
    不守成规,勇于任事。探赜索隐,每每使他神志昏瞀;他是否窥探过玄学,毫无迹象可寻。使徒行事,可以大刀阔斧,主教却应该小心谨慎。他也许觉得某些问题是应当留待大智大慧的人去探讨的,自己如果推究太深,反而于心不安。玄学的门,神圣骇人,那些幽暗的洞口,一 一向人打开,但有一种声音在向你这生命中的过客说“慎勿妄进”。进去的人都将不幸!而那些天才,置身于教律之上(不妨这样说),从抽象观念和唯理学说的无尽深渊中,向上帝提出他们的意见。他们的祷告充满了大胆的争论。他们的颂赞带着疑难。这是一种想直接证悟的宗教,妄图攀援绝壁的人必将因重重烦恼而自食其果。
    人类的遐想是漫无止境的。人常在遐想中不避艰险,分析研究并深入追求他自己所赞叹的奇境。我们差不多可以这么说,由于一种奇妙的反作用,人类的遐想可以使宇宙惊奇,围绕着我们的这个神秘世界能吐其所纳,瞻望的人们也就极有被瞻望的可能。无论怎样,这世上确有一 些人(如果他们仅仅是人),能在梦想的视野深处,清晰地望见绝对真理的高度和无极巅峰惊心触目的景象。卞福汝主教完全不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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