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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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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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表层总还得有点什么,于是爱情便乘虚而入。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马吕斯天天都去卢森堡公园。时间一到,什么也无法阻止他。古费拉克常说他“上班去了”。马吕斯生活在美妙梦境中。毫无疑问,有个姑娘常在那里注视他。
    慢慢的,他能壮着胆逐渐靠近那条凳了。但是他仍同时带着情人们本能的那种怯弱和谨慎,不再往前移动。他知道不引起“父亲的注意”是有益无害的。他运用一种深得马基雅弗利主义的策略,把他的据点布置在树和塑像底座的后面,让那姑娘有可能看到他,而让那老先生却不大可能看见他。有时,他一连半小时都不动一动,待在任何一个莱翁尼达斯或任何一个斯巴达克的阴影①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从书本上微微抬起,去找那美丽的姑娘,她呢,也带着不大清晰的微笑,把她那动人的侧影转向他这边。她一边和那白发男子极自然极安详地谈着话,一边又以热情的处女神态把一切梦想传达给马吕斯。这是由来已久的老把戏,夏娃在混饨初开的第一天便已知道,每个女人在生命开始的第一天也都知道。她的嘴在回答这一个,她的眼睛却在回答那一个。
    然而,到后来白先生还是觉察到了些什么,因为,常常马吕斯一到,他便站起来散步。他离开了他们常坐的地方转到小路的另一端,在那个角斗士塑像附近的一条板凳上再坐下来,仿佛是要看看马吕斯会不会跟随他们。马吕斯一点不明白,居然犯了这个错误。那“父亲”就不再准时来公园了,也不再每天都领“他的女儿”来了。有时他独自一个人来。马吕斯看见了就匆匆地离开。这又犯了一个错误。
    马吕斯一点没注意这些东西。他已从胆小怯弱变得盲目起来了,这是自然而然的发展。他的爱情在向前。他每晚都梦见这些事。此外他还遇到一件意想不到的喜事,火上加油,他的眼睛更是看不清了。有一天黄昏,他在“白先生和他女儿”刚刚离开的板凳上拾到一块手帕。一块很简单的手帕,没有绣花,纯然洁白,细软,淡淡发出一种无以名之的芳香,马吕斯心花怒放地把它收了起来。手帕上有两个字母 U?F,马吕斯对这美丽姑娘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的家庭,她的名字,她住在何处,全不知道,这两个字母是他得到的属于她的第一件东西,从这两个可爱的大写字母上,他立即开始幻想关于她的一些事。U当然是教名了。Urs—ule!(玉秀儿!)他想,“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他吻着那手帕,嗅着它的香,白天,把它贴胸放在他的心坎上,晚上,便把它压在嘴唇下面睡。
    “我在这里闻到了她的整个灵魂!”他兴奋地说。然而这手帕原是那位老先生的,偶然从他衣袋里掉了出来。在拾得这宝贝后的几天中,他一到公园便吻那手帕,把它压在胸口上。
    那美丽的少女一点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连用一些察觉不出的小动作向①莱翁尼达斯和斯巴达克都是公园的塑像。
    他示意。
    “她害羞了!”马吕斯想。
    八残废军人也自有其乐
    我们既已提到“害羞”这个词儿,既然什么也不打算藏起来,我们便应当说,有一次,正当马吕斯痴心向往的时候,“他的玉秀儿”可给了他一场极厉害的昔痛。在这些日子里,她常要求白先生离开座位,到小路上去走走,事情便是在这时候发生的。那天,春未夏初的和风拂面吹来,吹动了悬铃木的树梢。那父女两个手挽着手,刚从马吕斯的坐凳跟前走了过去。马吕斯在他们背后便立起了身子,用眼睛追随他们,这对痴情人来讲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突然一阵春风刮来,吹得特别轻狂,也许它是受了什么春神的指派,从苗圃飞来,落在小路上,裹住了那个姑娘,使她不党中打了个寒噤,这使人想起维吉尔的林泉女仙和泰奥利特①的牧羊女那妩媚的姿态,这风竟把她的裙袍,比伊希斯②的神衣更为神圣的裙袍掀了起来,几乎掀到了吊袜带的高度。露出一条美不胜收的腿。马吕斯见了大为生气,怒火中饶。
    那姑娘用一种仙女似的羞恼动作,连忙把裙袍拂下去,但是马吕斯并没有因此而息怒。他正一个人走在那小路上,这没错。但也可能还有其他人。万一真有别人在呢?这种样子真是太不成话了!她刚才那种样子怎能不让人生气!唉!可怜的少女并没有做错什么,这里唯有罪的是风,但是马吕斯心里的爱火和妒意正在交相煎逼,他真想大发雷霆了,连对自己的影子也妒嫉。人的心灵中有时也会冒出些妒嫉来,它们既痛苦又古怪,并且无缘无故强迫人去消受它。另外.即使他心中没有这种妒嫉心,那条腿的美丽形态对他来讲也丝毫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的白长袜也许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来。
    当“他的玉秀儿”从那小路尽头走回来时,马吕斯已坐在了他的板凳上,她随着白先生走过他面前,马吕斯蛮不讲理瞪起眼睛对她狠狠望了一眼。那姑娘把身体向后微微挺了一下,同时也张了一下眼皮,意思仿佛说:“怎么了,有什么事?”
    这是他俩的“第一次争吵”。
    正当马吕斯用眼睛和她争吵时,小路上又过来一个人,那是个残废军人,背弯得厉害,满脸是皱纹,头发全白了,穿一身路易十五时期的军服,胸前有一块椭圆形的小红呢牌子,上面是两把交叉的剑,这便是大兵们的圣路易十字勋章,另外他还挂了一些别的勋章,一只没有手臂的衣袖、一个银下巴和一条木腿。马吕斯这人的神气是极其志得意满的。他甚至认为仿佛已看见这刻薄鬼在一步一瘸地从他身边走过时对他十分亲呢的、非常快乐地挤了一 下眼睛,似乎有个什么偶然机会曾粑他俩串连到一起,去共同享受一种意外的异味。这战争的废物,他有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呢?这条木腿和那条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马吕斯醋劲大发。“刚才他也许正在这儿,”他心里想,“他也许真看见了。”他恨不得立即把那残废军人消灭掉。
    时间能磨钝利器的锋尖。马吕斯对“玉秀儿”的气恼,不管它是多么公正,多么合法,终于消失了。他到底原谅了,但是经过一番很大的努力的,整整有三天,他都生着气。
    ①泰奥克利特(Theocacite).希腊诗人,生于公元前四世纪。
    ②伊希斯(Iaia),埃及女神,是温存之妻的象征。
    然而,这一切之后,也正因为这一切,马吕斯狂烈的感情更加炽热了,成了疯狂的感情。
    九消失
    我们刚才已知道了马吕斯是如何发现,或自以为发现她的名字叫玉秀几。
    马吕斯爱得越来越贪心。知道她叫玉秀儿,这已经不坏了,但是还不够,马吕斯享受这一幸福,可是三或四个星期后,他又要求有另一幸福。他要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曾在那角斗士旁边的板凳附近中计,他犯过第一次错误;这是他犯了第二次错误:白先生单独去公园,他便待不下去。他还要犯第三次错误,绝大的错误,他跟踪“玉秀儿”。
    这姑娘住在西街人迹最少的地方,一栋外表朴素的四层新楼房里。从这时起,马吕斯的幸福中除了那公园中与她相见之外又添了一种一直跟她到家的幸福。他吃得比以前多多了。他已经知道她叫什么,她的教名,至少,那动听的名字,那个真正的女性的名字,他知道了她住在什么地方,他还要知道她是谁。
    一天傍晚,他跟着他们到了家,等他们从大门进去之后,接着他也跟了进去,对那看门人大模大样他说:“刚才回家的是二楼上的那位先生吗?”
    “不是,”看门人回答说,“是四楼上的先生。”又多了一点收获。这一成绩使马吕斯的胆更壮了。
    “他是住在临街这一面的吗?”
    “什么临街不临街,”看门人说,“这房子只有临街的一面。”
    “这先生是做什么事的?”马吕斯又问。
    “是靠年金生活的人,先生。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虽然不是很有钱,却能对穷人作些好事。”
    “他叫什么名字?”马吕斯又问。
    那看门人抬起了头,说道:
    “先生是个侦探吧?”马吕斯不好意思了,走了,但是心里相当高兴。因为他又有了一点东西。
    “好,”他心里想,“我知道她叫‘玉秀几’,是个有钱人的女儿,住在这里,西街,四楼。”第二天,白先生和他的女儿在卢森堡公园只待了不大一会儿,他们离开时,天还很明亮。马吕斯跟着他们来到西街,这已成了惯例。要进大门时,白先生让女儿先进去,他自己在跨门坎以前,停下来回头对着马吕斯定定地看了一看。
    第二天,他们没有来公园。马吕斯白等了一整天。天黑以后,他到西街去,看见第四层的窗子上有灯光,便在窗子下面走来走去,直到熄灯。又过了一天,父女俩仍是没有去公园。马吕斯又白等了一整,然后再到那些窗户下面去徘徊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晚饭他也没有吃。高烧养病人,爱情养情人。
    这样过了八天。白先生和他的女儿不再在卢森堡公园出现了。马吕斯没精打采地胡思乱想,他不敢白天去张望那扇大门,只好在晚上去仰望那窗口玻璃中透出的淡红色的光来满足自己的向往。有时见到人影在窗子里走动,他的心便跳个不停。
    第八天,当他走到窗子下面时,却没有了灯光。“咦!”他说,“还没有点灯,可是天已经黑了,难道他们出去了?”他一直等到十点,等到午夜,再到凌晨一点。四楼窗口始终不见灯光亮起,也不见有人回来。他灰心丧气地回去了。
    第二天——因为他现在是老靠第二天过活的,可以说他对今天已有些忽略不计了——第二天,他又去公园,谁也没遇见,他在那儿等下去,傍晚时又到那楼房下面。窗户上没有一点光,板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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