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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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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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老婆了,呢,呢,完蛋了,是的,妮妮!这算什么,欢乐万岁!战斗,他妈的!专制主义,我够了。”
    这时,国民自卫军的一个长矛兵骑马走来,马摔倒了,伽弗洛什把手枪放在地上,扶起那人,继而又帮他扶起那匹马。这之后他拾起手枪继续往前走。
    托里尼街一切平静。这种麻痹状态是沼泽区所特有的,和四周一大片喧杂人声恰成对照。四个老婆子聚在一家大门口闲聊。苏格兰有巫婆三重唱,巴黎却有老妈妈四重唱。在阿尔木伊的荒原上,有人向麦克白②说:“你将做国王。”这句话也许又有人在博多瓦耶岔路口阴郁地向波拿巴③说过了。这几乎是同一种老鸦的咶叫。
    ①法语中,狗和撞针是同一个字(chien)。
    ②据莎士比亚的同名戏剧,苏格兰爵士麦克白在出征归国途中,遇见三个巫婆,说他将做国王。他便谋害国王,自立为王,但得不到臣民的拥护,死在战场上。
    ③指拿破仑第三。
    这伙托里尼街的老婆子只关心她们自己的事。其中三个是看门的。另一 个是拾破烂的,她背上背了个筐,手里提着一根带钩的棍。
    仿佛在人生晚年的枯竭、凋残、衰颓、愁惨这四只角上,她们四个各占了一只角。
    那拾破烂的妇人,态度谦恭。在这伙立在风中的妇人里,拾破烂的问安问好,需要看大门的关怀照顾。这是由于墙角里的破烂堆归门房支配,或肥或瘦,取决于堆积人一时的心境。扫帚下也是大有出入的。
    那个背筐拾破烂的妇人识得好歹,她对那三个看门婆微笑,何等的微笑!她们谈着这样一些事:“可了不得,您的猫儿还那么凶吗?”
    “我的天主,猫儿,您知道,生来就是狗的对头。叫苦的倒是那些狗呢。”
    “人也一样叫苦呢。”
    “可猫的跳蚤不随人走。”
    “这倒不用提了。狗,总是危险的。记得有一年,狗太多了,报纸上便不得不把这事报导出来。那时,杜伊勒里宫还有许多大绵羊拉着罗马王的小车子,您还记得罗马王吗?”
    “我觉得波尔多公爵更招人喜欢些。”
    “我,我看见过路易十七。我喜欢路易十七。”
    “肉价又涨了,巴塔贡妈!”
    “啊!别提了。提到肉,真是糟透了。糟到顶了。除了一点筋筋挂挂的肉渣外,啥也买不到了。”
    谈到这儿,拾破烂的妇人抢着说:
    “各位大姐,我这活计才难干呢。垃圾堆也全是干巴巴的了。谁也不再丢什么,全都吃下肚了。”
    “有的比我们还更穷呢,瓦古莱姆妈。”
    “是啊,这话是真的,”那拾破烂的妇人谦卑地说,“我总算还有个职业。”
    谈话停了一下。拾破烂的妇人被自我夸耀的人类本性所驱使,接着说:“早上回家,我便理这筐子,我做经理工作(大概是想说清理工作)。我屋里摆满成堆的东西。我把碎布放在篮子里,水果心子、菜帮子放在木盆里,汗衣汗裤放在我的壁橱里,毛织品放在我的五斗柜里,废纸放在窗台上,那些能吃的东西放在我的瓢里,碎玻璃放在壁炉里,破鞋破袜放在门背后,骨头放在我的床底下。”
    伽弗洛什正站在她们背后听。
    “老婆子们,”他说,“你们为什么谈政治?”四张嘴,象一阵排炮齐向他射来。
    “又来了个短命鬼。”
    “他那鬼爪子里抓了个啥玩意儿?一支手枪!”
    “真不象话,你这小化子。”
    “这些家伙不抓光,官府便安顿不下来。”伽弗洛什满不在乎,作为反击,只用大拇指掀起鼻尖,并张开手掌。拾破烂的妇人叫起来:“光着脚的坏蛋!”刚才代表巴塔贡妈答话的那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拍着双手说:“准出倒霉事,没错。那边那个留一撮小胡子的小坏种,我每天早上都看见他搂着一个戴粉红帽子的姑娘的胳膊,打这儿走过,今天我又看见他走过,可这回他搂的是支步枪。巴舍妈说上星期发生了一场革命,在??在??在??一下想不起来了!在蓬图瓦兹。而眼前你们又看见这个叫人作呕的小鬼拿着一支手枪!我听人说,则肋斯定全架起了大炮。我们已吃过许多苦头,现在总算能过稍微安顿一点的日子了,这些坏种却又要闹事,您叫政府怎么办?慈悲的天主,那位可怜巴巴坐在囚车里打我面前走过的王后!这一切又会使烟叶的价钱升高。真不要脸!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上断头台的,坏蛋!”
    “你在用鼻子吸气,我的老相好,”伽弗洛什说,“擤擤你那烟囱管吧。”
    ①
    接着他走开了。走到铺石街,他又想起了那拾破烂的婆子,独自说了这样一段话:“侮辱革命的人,扒墙角旮旯的妈妈,你想错了。这手枪,对你是有好处的。是为了让你能在那背箩里多装点好吃的东西。”他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那看门的妇人巴塔贡跟了上来,在远处举起一个拳头喊着说:“你只是个杂种!”
    “那,”伽弗洛什说,“我深感不用我操心。”不久,他走过拉莫瓦尼翁公馆,在那门前发出了这一号召:“出发去战斗!”
    随即他又受到一阵凄切心情的扰乱。他带着惋惜的神情望着那支手枪,象要去打动它似的。他对它说:“我已出发了,而你却发不出。”
    这条狗可以使人忘掉那条狗。迎面走来一条皮包骨头的卷毛狗。伽弗洛什心里好一阵难受。
    “我可怜的嘟嘟,”他对那瘦狗说,“你吞了一个大酒桶吧?你浑身是桶箍。”随后,他走向圣热尔韦榆树。
    三 理发师合情合理之怒
    曾撵走过伽弗洛什以慈父心肠收容在大象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的理发师,此时正在店里替一个曾在帝国时期服役的老兵刮胡子,他们同时也说着话。理发师当然免不了向那老兵谈到这次起义,继而谈到拉马克将军,从拉马克将军又转到了皇帝。这是一个理发师和一个士兵的谈话。普律多姆当时如果在场,他一定会进行艺术加工,题为《剃刀与马刀的对话》。
    “先生,”那理发师说,“皇上骑马的本领高明吗?”
    “不高明。他不晓得怎样下马。但也从没跌下来过。”
    “他有不少好马吧?他应当有不少好马吧?”
    “他赐十字勋章给我的那天,我仔细看了看他那牲口。那是一匹雌的跑马,浑身雪白。两只耳朵分得很开,脊梁凹。细长的头上有一颗黑星,脖子①擤鼻子,在法语中又解释为“少管闲事”。
    很长,膝骨非常突出,肋宽,肩斜,臀部壮大。比十五个巴尔姆①稍高一点。”
    “好漂亮的马。”理发师说。
    “是皇帝陛下的牲口。”理发师觉得,在听到这样的称号之后稍稍肃静一下是适当的。这样做了以后,他接着又说:“皇上只受过一次伤,对吗,先生?”老兵以一个当时目击者应有的平静而庄严的口吻回答:“脚跟。在雷根斯堡战常我从没有见过他穿得象那天那样讲究。他那天洁净得象个新的苏。”
    “您呢,退伍军人先生,您总免不了要常常挂点彩吧。”
    “我,”那军人说,“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在马伦哥,我脖子后给人砍了两刀,在奥斯特里茨,右臂吃过一颗枪弹,在耶拿,左边屁股也吃过一 颗,在弗里德兰挨了一刺刀,刺在??这儿,在莫斯科河,胡乱挨了七、八 下长矛,在昌岑一颗开花弹炸掉了我的一个手指??啊!还有,在滑铁卢,一铳打在我的大腿上。就这些。”
    “这有多好,”理发师带着铿锵的语调高声赞叹,“死在战场上,多好!我说句真心话,与其害病,吃药,贴膏药,灌肠,请医生,搞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躺在张破床上慢悠悠死掉,我宁肯在肚子上挨一炮弹!”
    “您不怕难受。”那军人说。
    他的话刚说完,一种爆破声,好不吓人,震撼了那店铺。橱窗上的一大块玻璃突然碎裂。
    “啊,天主!”他喊着说,“当真来了一颗!”
    “一颗什么?”
    “炮弹。”
    “就在这儿。”那老兵说。他拾起一颗正在地上滚着的什么,却是颗圆石子。理发师奔向碎了的玻璃,看见伽弗洛什正朝圣约翰市场飞跑。他从理发店门前走过时心里正想着那两个小朋友,忍不住要向他问好,便朝着他的玻璃橱窗砸了块石头。
    “您瞧见了!”脸色已由白转青的理发师叫着说,“这家伙无端作恶。难道是我惹了他,这野家伙?”
    四 孩子惊逢老人
    此时,圣约翰市场的据点已被缴械,伽弗洛什走来,正好和安灼拉、古费拉克、公白飞、弗以伊带领的人会了师。他们在不同程度上是武装了的。巴阿雷和让?勃鲁维尔也找到他们,使那支队伍更加壮大。安灼拉有一支双响猎枪,公白飞有一支国民自卫军编了番号的步枪,从他那件没有扣好的骑马服里还露出两支手枪,插在腰带上。让?勃鲁维尔有一支旧式马枪,巴阿雷有一支短枪,古弗拉克挥动着一根去了套子的带剑的手杖。弗以伊握着一 把出了鞘的马刀走在前面,喊着:“波兰万岁!”①①巴尔姆(palme),意大利民间的一种长度计算单位,随地区而异。
    ①当时波兰正全国起义,争取独立。
    没有领带,没有帽子,喘着气,淋着雨,眼睛闪闪发光,他们走到了莫尔朗河沿。伽弗洛什态度从容地和他们交谈起来。
    “我们去哪儿?”
    “跟我们走。”古费拉克说。巴阿雷走在弗以伊的后面,象是急流中的一条鱼,蹦蹦跳跳。他穿了一件鲜红的坎肩,说话全无忌讳。他那坎肩惊动了一个过路人,那人丧了胆似的大声喊:“红党来了!”
    “红党,红党!”巴阿雷反击说,“怕得可笑,资产阶级。至于我,我在虞美人跟前一点也不发抖,小红帽①也不会引起我恐惧。资产阶级,相信我,把恐红症留给那些生角的动物②去得吧。”
    他看见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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