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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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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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的军官举起军刀喊道:“放下武器!”
    “放!”安灼拉说。两边的枪声同时爆响,硝烟弥漫,一切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在辛辣刺鼻、令人窒息的烟雾中,人们听到一些即将死去和受了伤的人发出的微弱沙哑的呻吟。
    烟散之后,两边的战士都少了许多,但仍留在原处,一声不响地在重装枪弹。
    突然有个人的声音猛吼道:
    “你们滚开,要不我就炸掉这街垒!”大家齐向发出这声音的地方望去。
    马吕斯先头冲进厅堂,抱起那桶火药,利用当时的硝烟和弥漫在圈子里的那种昏暗的迷雾,顺着街垒,一直溜到那围着火炬的石块笼子旁边。他拔掉那根火炬,把火药桶放在一叠石块上,往下一压,那桶底便立即通了,轻易得使人惊异,这一切都是在马吕斯一弯腰一起立的时间内完成的。这时,在街垒那头挤作一团的国民自卫军、保安警察、军官、士兵,全都骇然望着马吕斯,只见他一只脚踏在石块上,手握火炬,豪壮的面庞在火光中显出一 种视死如归的神情,他把火炬的烈焰伸向那通了底的火药桶旁边的一大堆可怕之物,并发出骇人的叫嚷:“你们滚开,要不我就炸掉这街垒!”继那八十岁老人之后,马吕斯屹立在街垒上,这是继老革命而起的新生革命者的形象。
    “炸掉这街垒,”一个军士说,“你也活不了!”马吕斯回答说:“我当然活不了。”同时他把火炬伸向那火药桶。
    但那街垒上一个人也没有了。进犯的官兵丢下他们的伤员,乱七八糟一 窝蜂似的,全向街的尽头逃窜,重又消失在黑夜中。一幅各自逃生的狼狈景象。
    街垒解围了。
    五 让?勃鲁维尔的诗歌顿成绝响
    马吕斯被大家围祝古费拉克抱住他的颈子。
    “你也来了!”
    “太好了!”公白飞说。
    “你来得正是时候!”博须埃说。
    “没有你,我早死了!”古费拉克又说。
    “没有您,我早完蛋了!”伽弗洛什补上一句。马吕斯问道:“头头在哪儿?”
    “头头就是你。”安灼拉说。马吕斯一整天脑子里燃着火,现在又起了一阵风暴。这风暴在他心中产生,但他觉得它在他的体外,并将他吹得摇摇晃晃。他仿佛觉得他已远离人生十万八千里。两个月来美满的欢乐和恋爱竟会一下子发展到眼下这种绝望之境。珂赛特渺无踪影,这个街垒,为实现共和而流血牺牲的马白夫先生,自己也成了起义的首领,一切的一切,在他看来,恍如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梦。他只有集中精力才能感到环绕他的事物都是真实不虚的。马吕斯还缺少足够的人生经验去理解,最迫切需要做的恰是自以为无法做到的事,最该提防的也正是难于预料的事。正如他在观看一场他看不懂的戏那样,他看着他自己的戏。
    沙威还被绑在柱子上,当街垒受到攻打时,他头都没转一下,他以殉教者逆来顺受的态度和法官庄严倨傲的神情,望着他周围的骚乱。神志不清的马吕斯甚至全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时,进犯的官兵停止了活动,人们听到他们在街口纷纷走动的声音,但是不再前来送死,他们或许是在等候命令,或许是要等到加强兵力以后再冲向这久攻不下的堡垒。起义者们又派出了岗哨,几个医科大学生动手包扎伤员。
    除了两张做绷带和枪弹的桌子,以及马白夫公公躺着的桌子外,其他的桌子全被搬出酒店,堆在街垒上,寡妇于什鲁和女仆床上的厚褥子也被搬下来,放在厅堂里,代替那些桌子。他们让伤员们躺在那些厚褥子上。至于科林斯原来的住户,那三个可怜的妇人现在怎样,却没人知道。后来才发现她们都躲在地窖里。大家正为街垒解了围而兴奋,立即又因一件事而惊慌焦急起来。集合点名时,他们发现少了一个起义人员。缺了谁呢?缺了最亲爱、最勇猛的一个,让?勃鲁维尔。他们到伤员里去找,没有他。到尸体堆里去找,也没有他。他显然被俘了。
    公白飞对安灼拉说:
    “他们抓住了我们的朋友,但是我们也抓住了他们的人。你一定要处死这特务吗?”
    “当然,”安灼拉说,“但是让?勃鲁维尔的生命更重要。”这话是在厅堂里沙威的木柱旁说的。
    “那么,”公白飞接着说,“我可以在我的手杖上系一块手帕,作为办交涉的代表,拿他们的人去向他们换回我们的人。”
    “你听。”安灼拉把手放在公白飞的胳膊上说。他们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喊道:“法兰西万岁!未来万岁!”他们听出,那正是让?勃鲁维尔的声音。火光一闪,枪也立即响了。接着,声息全无。
    “他们杀害了他。”公白飞大声说。
    安灼拉望着沙威,对他说:
    “你的朋友刚才把你枪毙了。”
    六 求生的挣扎之后则是垂死的挣扎
    这种战争有这样一个特点,对街垒的进攻几乎总是从正面开始,在一般情况下,敌方常避免使用迂回战术,不是怕遭到伏击,便是怕陷在曲折的街巷里。因而这些起义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街垒方面,这儿显然时时受到威胁,也必然是要再次争夺之处。马吕斯却想到了小街垒,并走去望了一眼。那边一个人也没有,守在那里的只是那盏在石块堆中摇曳的彩色纸灯笼。此外,那条蒙德都巷子以及小化子窝斜巷和天鹅斜巷都悄然无声。
    马吕斯视察了一番,正要回去时,他听见一个人在黑暗中有气无力地叫着他的名字。
    “马吕斯先生!”他吃了一惊,因为这声音正是两个钟头之前,在卜吕梅街隔着铁栏门喊他的那个人的声音。不过现在这声音仿佛只是一种嘘气之声了。他向四周望去,却不见有人。
    马吕斯以为自己弄错了,以为这是周围那些不寻常的事物在精神上引起的一种幻觉。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退出那街垒所在的凹角。
    “马吕斯先生!”那声音又喊。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用再怀疑了,他四面打量,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您脚跟前。”那声音说。他弯下腰去,发现有个东西在黑暗中向他爬来。它在铺路的石块上爬着。
    向他说话的便是这东西。
    彩色纸灯笼的光映出一件布衫、一条撕破了的粗绒布长裤、一双赤脚、还有一滩模模糊糊象是血的东西。马吕斯隐隐约约望见一张煞白的脸在抬起来对他说:“您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爱潘妮。”马吕斯连忙蹲下去,真的是那苦人儿,她穿一身男人的衣服。
    “您怎么会在这里?您来这儿干什么?”
    “我快要死了。”她对他说。某些话和某些事是能使颓丧的心情兴奋起来的。马吕斯好象从梦中惊醒似地喊着说:“您受了伤!等一下,让我把您抱到厅堂里去。他们会把您的伤口包扎起来的。伤势严重吗?我应当怎样抱才不会弄痛您呢?您什么地方痛?救人!我的天主!您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他试着把他的手臂伸到她的身体之下,想把她抱起来。在抱的时候,他碰了一下她的手。
    她轻轻叫了一声。
    “我弄痛了您吗?”
    “稍微有点。”
    “可我只碰了一下您的手。”她伸出她的手给马吕斯看,马吕斯看见她手掌心上有一个黑洞。
    “您的手怎么啦?”他说。
    “它被打穿了。”
    “打穿了!”
    “是埃”
    “什么东西打穿的?”
    “一粒子弹。”
    “怎么会?”
    “您先头没看见有杆枪向您瞄准吗?”
    “看见的,还看见有只手堵住那枪口。”
    “那就是我的手。”马吕斯打了个寒噤。
    “您真疯了!可怜的孩子!幸而还好,如果只伤着手,还不要紧。让我把您放到一张床上去。他们会把您的伤口包扎起来,打穿一只手,不会送命的。”
    她细声说道:
    “枪弹打穿了手,又从我背上穿出去。用不着再把我搬到别处去了。让我告诉您,您怎样才能包扎好我的伤口,您准会比外科医生包扎得更好。您来坐在我旁边的这块石头上。”
    他依着她的话坐下来,她把她的头枕在马吕斯的膝上,眼睛不望马吕斯,独自说道:“呵!这有多好!这样多舒服!就这样!我已经不痛了。”她静了一会儿,接着她使劲把脸转过去,望着马吕斯说:“您知道吗,马吕斯先生?您进那园子,我心里就别扭,我太傻了,把那幢房子指给您看的原就是我,并且,到头来,我心里总该明白,象您这样一个青年??”她突然停了下来,她心里或许还有许多伤心话要说,但她跳了过去,没吐出来,她只带着惨痛的笑容接着说:“你一向认为我生得丑,对吗?”她又往下说:“瞧瞧您已经完了!现在谁都出不了这街垒。是我把您引到这儿来的,您知道!您就快死了。我保证。可当我看见有人向您瞄准的时候,我又用手去堵住那枪口。太可笑了!那也只是因为我愿意先你而死一点儿。我吃了那一枪后,便爬到这儿,没有人瞧见我,也就没有人把我收了去。呵!假使你知道,我一直咬紧我的衣衫,我痛得好厉害啊!现在我可舒服了。您还记得吗,有一天,我到过您住的屋子,在您的镜子里望着我自己,还有一天,我在大街上遇见您,旁边还有好些作工的女人,您记得这些吗?那时鸟儿唱得多好呀!这都好象是昨天的事。您给了我一百个苏,我还对您说:‘我不要您的钱。’您该把您的那枚钱币拾起来了吧?您不是有钱人。我没想到要告诉您把它拾起来。那天太阳多好,又不冷。您记得这些吗,马吕斯先生?呵!我高兴得很!大家都要死了。”
    她那神气疯疯癫癫、阴沉、令人心碎。那件撕裂了的布衫让她的胸口露在外面。说话时,她用那只射穿了的手捂住她胸口上的另一个枪孔,鲜血从弹孔里一阵阵流出,有如从酒桶口淌出的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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