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罗马帝国后期,指二三五年至四七六年的罗马帝国。
②贝拿勒斯(Benares),印度圣城。
③霍拉桑(Khorassan),伊朗一剩
①莫兰(Morin),巫师,一六六三年在巴黎被处火刑。
②烧足匪徒,在革命动乱时期化装抢劫农村的土匪,烧受害人之足,抢劫他们的钱财。
当作圣迹区,到了晚上,他们奸猾凶狠,钻进位于莫布埃街的进出口,好似隐入帷幕之中。
一贯在抢钱死胡同或割喉街干勾当的人,晚上下榻在绿径阴沟或于尔博瓦桥排水渠是很自然的。有关那儿的回忆数不胜数。各种鬼怪都在这长而寂寞的阴沟中出没,到处是霉烂物和瘴气,这儿那儿有一个通气洞,维庸曾在这洞口与外面的拉伯雷闲聊。
老巴黎的阴渠,是一切排汇物和一切铤而走险者的汇合处。政治经济学的观点认为这是人体的碎屑,而社会哲学的观点则把它视为渣滓堆。
阴渠,就是城市的良心,一切都在那儿集中,对质。在这个死灰色的地方,有着它的黑暗处,但秘密已不存在。每件东西都现出了原形,或至少现出它最终的形状。垃圾堆的优点就是不撒谎。朴实藏身于此,那里有巴西尔的假面具,但人看见了硬纸也看见了细绳,里外都看到,面具还涂了一层诚实的污泥。司卡班的假鼻子紧挨在一旁。文明社会的一切卑陋丑物,一旦无用,就都掉入这真相的阴渠中,这是社会上众多日渐变坏之物的终点。它们沉没在那儿,展开示众,这些杂乱的货色是一种自白。这儿,已没有假相,无法再粉饰,污秽脱下了衬衫,赤裸裸地一丝不挂,它击溃了空想和幻景,以致丑态毕露,显示出命终时的邪恶相。现实和消灭。这儿,一个瓶底承认酗酒行为,一个篮把叙述仆役生涯;这儿曾有过文学见解的苹果核①,又变成苹果核了。一个大铜钱上的肖像已完全发绿,该亚法的痰唾与福斯塔夫的呕吐物相遇了,在这里,一个从赌博场中出来的金路易撞着了悬挂上吊绳子的钉子,一个惨白的胎儿,用最近狂欢节时为在歌剧院跳舞而穿的有金箔装饰的衣服裹成一团,一顶审判过人的法官帽子,躺在这曾是马格东②衬裙的污物旁,这不仅是友爱,而且还是亲密。一切涂脂抹粉的形象都变成了一塌糊涂的形象。最后的面纱终于揭开,阴沟是一个厚颜无耻者,它道出一切。
淫荡败德的坦率令人感到痛快,心情舒畅。当人们在世上长期忍受了以国家利益为重的大道理之后——诸如那些装腔作势的宣誓、政治上的明智、人类的正义,职业上的正直、应付某种情况的严正以及法官的清廉等等,再走进阴沟并见到说明这些事物的污垢,那确是件快事。
同时这又是一个教训。我们刚才已提到,阴渠反映了历史。圣巴托罗缪的鲜血一滴滴地从铺路石缝间渗入阴沟。大量的暗杀,政治与宗教领域的屠杀,经过这文明的地窖把杀戮后的尸体扔进去。以沉思者的眼光看,一切历史上的凶手都在这儿,在丑恶的昏暗处,跪在地上,用他们当作围腰用的裹尸布的一角,凄惨地抹拭着他们所干的勾当。路易十一和特里斯唐③在那里面,弗朗索瓦一世和杜普拉④在里面,查理九世和他的母亲在里面,黎塞留和路易十三在里面,卢夫瓦在里面,勒泰利埃在里面,阿贝尔和马亚尔也在里面,他们用力刮着那些石头,想消灭他们为非作歹的痕迹。人们听见拱顶下这些鬼怪的扫帚声;人们在那儿嗅到社会上严重灾祸的恶臭,在一些角落里看到微红的反光。那儿淌着洗过血手后的可怕的流水。
社会学家应该走进这些阴暗处,这是他的实验室的一部分。哲学是思想①苹果核,暗指无用的头脑。
②马格东(Margoton),指放荡的妇人。
③特里斯唐(Tristan l’Hermite),路易十一的道路总监。
④杜普拉(Duprat,1463—1535),弗朗索瓦一世的司法大臣。
的显微镜,一切都想避开它,但一点也逃不掉。推诿狡辩都无济于事。遁辞暴露了自己的哪一面呢?厚颜无耻的一面。哲学用正直的目光追踪罪恶,决不允许它溜之大吉。已经过去而被忘却之事,已经消失而被贬低之事,它都能认出。根据破衣它能恢复王袍,根据烂衫能找到那个妇人,利用污坑它使城市再现,利用泥泞可让习俗重生。从一块碎片它推断出这是双耳尖底瓮还是水罐。凭借羊皮纸上的一个指甲印,它可以认出犹太本土的犹太族和移居的犹太族之间的差别。在剩下的一点残余上它恢复原来的面目,是善,是恶,是真,是假,宫中的血迹,地窖中的墨水污迹,妓院的油渍,经受过的考验,欣然接受的诱惑,呕吐出来的盛宴,品德在卑躬屈膝时留下的褶纹,灵魂因粗俗而变节时留下的投影,以及在罗马脚夫的短衫上留下的梅沙琳胳膊的印迹。
三 勃吕纳梭
中世纪时期,巴黎的阴沟有着传奇的色彩,到了十六世纪,亨利二世曾试图探测一番,但以失败告终。近百年来,污坑已被抛弃在一边,听其自然变化了,迈尔西埃①证明了这一点。
古老的巴黎正是如此,专事争吵,犹犹豫豫,暗中摸索,以致长期徘徊在愚昧阶段。后来在一七八九年才显示出城市怎样具有智慧。但在淳仆的古代,首都不论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还不大有头脑,垃圾同流弊一样,都未能得到铲除。一切都成为障碍,问题处处发生。譬如阴渠,它对任何路线都是抗拒的。人们在阴沟里方向难辨,在城市中意见也无法一致;上面是无法理解,下面是无法理清;在混乱的舌战下面加上混乱的地窖;在代达罗斯①上面垒起了巴别塔②。
有时巴黎的阴渠突然泛滥,好象这不为人知的尼罗河突然狂怒起来。于是就出现了——说来可耻——阴渠里的洪水。这文明的肠胃有时消化不良,污物倒流到城市的喉头,巴黎就充满了它的污泥的回味。阴沟倒流与悔悟类似,大有益处,这是警告,但却并不受欢迎,巴黎城因泥垢竟如此猖狂而愤懑了,它不允许污秽再回来,必须妥善清除。
一八○二年的水灾是八十岁的巴黎老人该记忆犹新之事。污泥浆在胜利广场,即路易十四的铜像所在处,扩散成十字形,它由爱丽舍广场的两个阴沟出口流到圣奥诺雷街,由圣弗洛朗丹的阴沟口流到圣弗洛朗丹街,由钟声街的沟口流到鱼石街,由绿径街的沟口流到波邦古街,由拉普街的沟口流入洛盖特街;它淹没了爱丽舍广场的街边明沟高达三十五公分;在南边,塞纳河的大沟管也起了倒流作用,它侵占了马萨林街、埃旭特街、沼泽街,在一 百○九米的地方停住了,离拉辛的旧居正好不过几步路,它在十七世纪,尊重诗人胜过了国王。它在圣皮埃尔街水位最高,比排水管高出三尺,在圣沙班街,它的面积最宽处扩展到二百三十八米长。
本世纪,巴黎的阴渠仍是一个神秘处所。污泥始终不能获得好评,而这里的坏名声却又引起恐乱。巴黎模模糊糊知道了,它下面有个可怕的地窖。
①迈尔西埃(Mercier,1740—1814),法国作家,著有《巴黎景象》。
①代达罗斯,迷宫,源出希腊神话中克里特国王建造迷宫的建筑师之名。
②巴别塔,《圣经》中氯挪亚的子孙没有建成的通天塔。
人们谈起这地窖就如谈到底比斯的庞大污秽坑一样,里面有数不清的十五尺长的蜈蚣,这坑可以作为比希莫特③的澡盆。清沟工人的大靴子从不敢冒险越过那几处熟悉的地点。当时人们离清道夫用两轮马车扫除垃圾的时代还不远——在车顶上圣福瓦和克来基侯爵友好共处——,垃圾直接就往阴沟里倒,至于疏通阴沟的任务就只好交给暴雨了。而暴雨却远远不能胜任,反而使阴沟堵塞。罗马还留下一些有关它的污坑的诗,称它中喏木尼,巴黎侮辱它自己的阴渠,称它为臭洞;从科学和迷信方面看,人们一致认为它是恐怖的。臭洞对卫生和传奇同样都很不协调;鬼怪僧侣①坑出现在穆夫达阴渠的臭拱顶下;所有马穆塞②的尸体都被抛入巴利勒利阴沟中。法贡③把一六八五年惊人的恶性热病归咎于沼泽区阴渠的大敞口,它直到一八三三年仍在圣路易街上露天敞开着,差不多就在“殷勤服务处”的招牌对面。莫特勒里街的阴沟敞口因产生瘟疫而著名,它那带刺的铁栅栏好象一排牙齿,它在这不幸的街道上好象张开龙嘴向人们吹送着地狱之风。在群众的想象里巴黎阴暗的排水沟是一种丑恶的无数东西的混合物。阴沟是无底坑。阴沟是巴拉特④。连警署也未曾有过去查看一下这些癞病区的想法。探索这不为人知之物,测量它的黑暗,深入发掘这沉渊,谁有这个胆量呀?这是一件令人畏缩的事。可是居然有人自荐。污秽沟自有它的哥伦布。
一八○五年的一天,是皇帝难得出现在巴黎的日子,一个内政大臣叫特克雷或克雷特的,参加了主子的起床接见,听得见崇武门伟大的共和国的和伟大帝国的非凡士兵们佩剑的铿锵声,英雄们拥挤在拿破仑的门口,从莱茵河、埃斯科河、阿迪杰河和尼罗河部队里来的人;茹贝尔、德泽、马索、奥什、克莱贝尔等将军的战友,弗勒律斯的汽艇观察员,美因茨的投弹手,热那亚的架桥兵,金字塔战役的轻骑兵,有着茹诺炮弹硝烟味的炮兵,突击打败了停泊在茹德泽的舰队的装甲兵;有些曾跟随波拿巴在洛迪桥参战,有些曾陪同缪拉在曼图亚作战,还有一些曾赶在拉纳之前到达芒泰贝洛的深洼路。所有当时的军队都集合在杜伊勒里宫的院子里,以一班或一排为代表,守卫着在休息的拿破仑。这是极盛时代,当时的大军已获得马伦哥战役的胜利,并即将在奥斯特里茨大败敌军。
“陛下,”拿破仑的内政大臣说,“昨天我见到了一个您帝国中最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