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悲惨世界- 第27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提出来。他觉得自己心肠太好,太宽厚,也就是说,太懦弱了。这种软弱使他作出了一个不谨慎的让步。他被人感动了。他不应该如此。他应该简单而干脆地甩掉冉阿让。冉阿让是惹祸的人,他应该牺牲他,把他从家中赶出去。他责怪自己,他怪自己突然被激动弄糊涂了,使自己耳聋眼瞎,被盲目地拖着跑了。他对自己感到极其悔恨。
    现在怎么办呢?冉阿让的来访让他非常反感。这个人到他家来?来干什么?怎么办?至此他已头晕眼花,他不愿深思,不愿细察,也不愿追问自己。他已经答应了,他被动地答应了;冉阿让得到了他的诺言;即使对一个苦役犯,特别是对一个苦役犯,也决不能食言,然而他首先要负起的责任仍是珂赛特。总之,一股压倒一切的厌恶在支配着他。
    所有这些想法在马吕斯脑海中混乱地上下捣腾,从一种想法转到另一 种,每一种都使他万分激动,他因而极端惶惑。要在珂赛特面前隐藏起这种①“魔鬼退下”,原文为拉丁文 Vade retro。
    情绪是很不容易的,但爱情是天才,马吕斯做到了。此外,他好象是无意地向珂赛特提出了几个问题,天真无邪,洁白如鸽子的珂赛特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向她谈到她的幼年和少年时期,于是他越来越深信凡是一个人能具有的善良、慈爱和可敬之处,对珂赛特而言这个苦役犯都是具有的。马吕斯的预感和推测都是正确的。这株可怕的荨麻疼爱并且护卫了这朵百合花。
    第八卷黄昏月残之际
    一 地下室
    第二天黄昏时分,冉阿让去敲吉诺曼家的大门。迎接他的是巴斯克。巴斯克正好在院子里,似乎他已接到命令。有些时候我们会关照仆人:“你在这儿守着某某人,他就要来了。”
    巴斯克未等冉阿让来到跟前就问他:
    “男爵先生叫我问先生,要上楼还是待在楼下?”
    “在楼下。”冉阿让回答。巴斯克确是十分恭敬的,他把地下室的门打开了说:“我去通知夫人。”冉阿让走进了一间有拱顶的潮湿的地下室,有时这是当作酒窖用的。昏暗的光线,从一扇有铁栏杆的开向街心的红格玻璃窗里射入。这不是一间象其他被拂尘、打扫天花板的掸子以及扫帚经常清理着的房间,灰尘在里面静悄悄地堆积着。对蜘蛛的消灭计划还没有订立。一个精致的黑黑的大蛛网张挂着,虚张声势地铺呈在一块窗玻璃上,上面缀满了死苍蝇。房间既小又矮,墙角有一堆空酒瓶。墙壁刷成赭黄色,石灰大片大片剥落。靠里有一个木质的壁炉漆成黑色,炉架窄小,炉中生了火,很明显,这说明他们估计到冉阿让的回答是“在下面”。
    两把扶手椅放在火炉左右,在扶手椅之间铺了一块床前小垫,代替地毯,小垫只剩下粗绳,几乎没剩下羊毛了。房间利用火炉的光和从窗子透入的黄昏天光来照明。冉阿让疲惫不堪。好几天来他不吃也不睡,就倒在一张扶手椅里。巴斯克进来,把一支燃着的蜡烛放上炉架又走了。冉阿让低着头,下巴垂在胸口上,没看巴斯克,也没看蜡烛。
    忽然他兴奋地站了起来,珂赛特已在他后面。他没有见她进来,但他感到她进来了。他转过身来,他打量她,她美丽得令人仰慕。但他用深邃的目光观望的不是美丽的容貌,而是灵魂。
    “啊,不错,”珂赛特大声说,“好一种想法!父亲,我知道您有怪癖,但我再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套。马吕斯告诉我,您要我在这里接待您。”
    “是的,是我。”
    “我已猜到您的回答。好吧,我警告您,我要和您大闹一常从头开始,父亲,先来吻我。”
    她把面颊凑过去。冉阿让呆呆地不动。
    “您动也不动,我看清楚了,这是有罪的表现。算了,我愿谅您。耶稣说:‘把另一边面颊转向他①。’在这里。”
    她把另一边脸凑过去。冉阿让还是一动也不动,好象他的脚已被钉在地上了。
    “这可严重了,”珂赛特说,“我怎么得罪您了?我声明要翻脸了,你得和我言归于好。您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①耶稣曾说有人打了你右边的面颊,你把左边的也送上去。
    “我吃过了。”
    “不是真话,我找吉诺曼外祖父来责备您,祖父可以训父亲。快快和我一同上客厅去吧,立刻走。”
    “不行。”至此,珂赛特感到有点捉摸不定了,她不再命令而转为提问。
    “为什么?您挑选家里最简陋的房间来看我,这里真待不祝”“你知道??”冉阿让又改口说:“您知道,夫人,我很特别,我有我的怪癖。”珂赛特拍着小手:“夫人!??您知道!??又是件新鲜事!这是什么意思?”冉阿让向她苦笑,有时他就这样笑着。
    “您要当夫人,您是夫人。”
    “但对您可不是,父亲。”
    “别再叫我父亲。”
    “为什么?”
    “叫我让先生,或者让,随您的便。”
    “您不是父亲了?我也不是珂赛特了?让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革命,这些!发生了什么事?请您看着我。您也不愿来和我们一同住?您又不要我的房间!我怎么得罪了您?我怎么得罪您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那又为什么呢?”
    “一切仍和过去一样。”
    “您为什么要改变姓名?”
    “您不是也改了,您。”他仍带着那种微笑看着她并且还说:“既然您是彭眉胥夫人,我也可以是让先生。”
    “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愚蠢的。我要问我的丈夫是否允许我称您让先生,我希望他不同意。您使我多么难受,您有怪癖,但也不必使您的小珂赛特难过呀!这不好。您没有权利变得严厉,您原来是善良的!”
    他不回答。
    她很快地抓住他的双手,用无法抗拒的动作,把手靠近自己的脸,她又紧紧地把手挨着她的脖子,放在下巴下面,这是一种极温柔的动作。
    “啊,”她向他说,“请您仁慈点吧!”她又继续说:“我说仁慈是指和气,来住在这里,恢复我们那有益的短暂的散步,这儿和卜吕梅街一样也有小鸟,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离开武人街那个窝,别让我们来猜谜,和其他人一样,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做我的父亲。”
    他把手缩回去。
    “您不需要父亲了,您已有了丈夫。”珂赛特冒火了。
    “我不需要父亲了!这种话太不近人情,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杜桑在的话,”冉阿让说话时好象一个在找靠山、抓住任何树枝就不松手的人,“她会第一个承认我真的有我自己的一套习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一直喜欢我的黑暗的角落。”
    “这里冷得很,看也看不清。要当让先生,这真糟透了,我不要您对我用‘您’称呼。”
    “刚才来的时候,”冉阿让回答,“在圣路易街乌木器店里我看见一件木器,如果我是个漂亮的妇女,我就要把这件木器买到手。一个很好的梳妆台,式样新,我想就是你们所说的香木,上面嵌了花,一面相当大的镜子,有抽屉,很好看。”
    “哼!怪人!”珂赛特回答。于是她用十分可爱的神气,咬紧牙咧开嘴向冉阿让吹气。这是一个美神在模仿小猫的动作。
    “我气愤得很,”她又说,“从昨天起你们全都在使我生气,我心里很恼火,我不懂。您不帮我对付马吕斯,马吕斯不帮我对付您。我是孤单的。我布置得很好的一间卧室。如果我能把上帝请来,我也想请进去。你们把房间甩给我。我的房客跑掉了。我叫妮珂莱特准备一顿美味的晚餐。‘人家不要吃您的晚餐,夫人。’还有我的父亲割风要我叫他让先生,还要我在这个可怕的、陈旧简陋的、发霉的地窖里接待他,这儿墙上长了胡子,空瓶代替水晶器皿,蛛网代替窗帘!您性情古怪,这我承认,这是您的个性,但对刚结婚的人总得暂时休战。您不该立刻就变得很古怪。您居然能在那可恨的武人街住得很舒服。在那里我本人却是悲观失望的!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您使我十分难过。呸!”
    然后,忽而又一本正经,她盯住冉阿让又说:“您不高兴是因为我幸福了?”天真的话,有时不知不觉地点得十分透彻。这个问题,对珂赛特来说是简单的,对冉阿让则是严酷的。珂赛特要让他痛一下,结果使他心肝俱裂了。
    冉阿让脸色惨白。他停了一下不回答,然后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好象是自言自语地轻轻说:“她的幸福,是我生活的目的。现在上帝可以召唤我去了。珂赛特,你幸福了,我没有用了。”
    “啊!您对我称‘你’了!”珂赛特叫了起来。于是她跳过去抱住他的脖子。象失去了理智一样,冉阿让热烈地把她紧抱在胸前,他好象觉得他又把她找回来了。
    “谢谢,父亲!”珂赛特说。这种激动的感情刚要让冉阿让变得非常伤心,他慢慢地离开珂赛特的手臂并且拿起了他的帽子。
    “怎么啦?”珂赛特说。冉阿让回答:
    “我走了,夫人,别人在等您。”在到门口时,又加了一句:“我对您称了‘你’,请告诉您的丈夫,以后我不再这样称呼您了,请愿谅我。”
    冉阿让出去了。留下的珂赛特,还在为这莫名其妙的告别而发怔。
    二 再次后退
    第二天的同一时刻,冉阿让来了。珂赛特不再问他,不再表示惊讶,不再叫她觉得冷,不再提客厅的事了;她避免称他父亲或让先生。她任他称“您”,任他称“夫人”,只是她的欢乐减少了。如果她有可能愁闷的话,她就会发愁的。
    很可能她和马吕斯已作过一次这样的谈话,她的爱人在这次谈话里说了要说的话但不加任何解释,而且还使爱妻觉得满意。相爱的人对爱情之外的事物好奇心是并不会太大的。
    地下室被稍微整理了一下。巴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