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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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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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多长时间才找得来?”
    “是到最近的地方去找的,到福拉肖,那里有个钉马蹄铁的工人,但是无论如何,总得整整一刻钟。”
    “一刻钟!”马德兰大声说。
    前一晚下了雨,地浸湿了,那车子正在往地下陷,把那老车夫的胸口越压越紧了。不到五分钟他的肋骨一定就会折断。“等一刻钟,那不行!”马德兰向在场的那些农民说。“只有等!”
    “不过肯定来不及了!你们没看见那车子正在往下陷吗?”“圣母!”
    “听我讲,”马德兰又说,“那车子下面还有地方,可以让一个人爬进去,用背把车子顶起来。只要半分钟就可以把这个可怜的人救出来。这儿有一个有腰劲和良心的人吗?有五个金路易①好赚!”
    在那堆人里谁都没动。
    “十个路易。”马德兰说。在场的人都把眼睛垂了下去,其中有一 个低声说:“那非得是有神力的人不可。并且弄得不好,连自己也会压死。”
    “来吧!”马德兰又说,“二十路易!”仍旧没有动静。
    “他们并不是没有心肝。”一个人的声音说。马德兰先生转过身,认出了沙威。他来时没看见他。沙威继续说:“他们缺少的是力气。把这样一辆车子扛在背上,非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不可。”
    ①路易,金币名,每枚合二十法郎。
    随后,他眼睛盯住马德兰先生,一字一字加重语气说下去:“马德兰先生,我有生以来只认得一个人有能力照您的话去做。”
    马德兰吃了一惊。沙威用一副不在意的神气接着说下去,但是眼睛不离开马德兰。
    “那个人从前是个苦役犯。”
    “呀!”马德兰说。
    “土伦监牢里的苦役犯。”马德兰面无人色。
    此时,那辆车继续慢慢地往下陷。割风伯伯喘着气,吼着说:“我吐不出气!我的肋骨要断了!弄个千斤顶来!或者别的东西!哎哟!”
    马德兰往四面看。
    “竟没有一个人要赚那二十路易,来救这可怜的老人一命吗?”在场没有一个人动。沙威又说:“我从来只认得一个能替代千斤顶的人,就是那个苦役犯。”“呀!我被压死了!”那老人喊着说。
    马德兰抬起头来,正遇上沙威那双始终盯在他脸上的鹰眼,马德兰望着那些不动的农民,苦笑了一下。随后,他一言不发,双膝跪下,观众还没来得及叫,他已到了车子下面了。
    有过一阵惊心动魄的静候辰光。
    大家看见马德兰几乎平伏在那一堆吓人的东西下面,两次想使肘弯接近膝头,都没成功。大家向他喊着说:“马德兰伯伯快出来!”那年老的割风本人也对他说:“马德兰先生!请快走开!我命里该死呢,你瞧!让我去吧!您也会压死在这里!”马德兰不回答。
    观众惊惶气塞。车轮又陷下去了一些,马德兰已经没有多大机会从车底出来了。忽然,大家看见那一大堆东西动摇起来了,车子慢慢上升了,轮子已从泥坑里起来了一半。一种几乎气绝的声音叫道:“赶快!帮忙!”
    叫的正是马德兰,他刚用尽了他最后一点气力。大家涌上去。一个人的努力带动了所有的人的力气和勇敢。那辆车子竟被二十条胳膊抬了起来。割风老头幸免于难。
    马德兰站起来,尽管满头大汗,脸色却是青的。他的衣服撕破了,满身污泥。大家都哭了。那个老头子吻着他的膝头,称他为慈悲的上帝。而他,他脸上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至高无上、快乐无比的惨痛,他把恬静自如的目光注射在沙威的面上,沙威也始终望着他。
    七 割风去巴黎当了园丁
    割风的膝盖骨跌脱了。马德兰伯伯叫人把他抬进疗养室,这疗养室是他为他的工人准备的,就在他的工厂的大楼里,有两个修女在里面服务。第二天早晨,那老头子在床头小桌上发现一张一千法郎的票据和马德兰伯伯亲笔写的一句话:“我买您的车和马。”车子早已碎了,马也早已死了。割风的伤医好以后,膝头却是僵直的。马德兰先生通过那些修女和本堂神甫的介绍,把那老头安插在巴黎圣安东尼区的一个女修道院里做园叮过了些日子,马德兰先生被任命为市长。沙威第一次看见马德兰先生披上那条表示掌握全城大权的绶带时,不禁感到浑身哆嗦,正如一只狗在它主人衣服底下嗅到了狼味。从那天起,他尽量躲避他。如果公务迫切需要非和市长见面不可,他便恭恭敬敬地和他谈话。
    马德兰伯伯在滨海蒙特勒伊所造成的那种繁荣,除了我们已指出的那些明摆着的事实以外,还有另外一种影响,那种影响,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也还是同等重要的。这是一点也不会错的,当人民窘困、工作缺乏、商业萧条时,纳税人由于手头拮据,一定会拖欠税款,超过限期,政府也一定得耗费许多催缴追收的费用的。在工作很多、地方富裕、人民欢乐时,税收也就会顺利,政府也就会节省开支了。我们可以说收税费用的大小,是衡量人民贫富的一种百无一失的晴雨表。七年来,滨海蒙特勒伊一县的收税费用已经减了四分之三,因而当时的财政总长维莱尔①先生曾多次提到该县的情况来和其他县份相比较。
    芳汀回乡时,那地方的情形便是如此。家乡已没有人记得她了。幸而马德兰先生工厂的大门还象个朋友的面孔。她到那里去找工作,被安插在女车间,那种技术对芳汀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她不可能做得很熟练,因此她从一天工作中得到的报酬很有限,仅够她的生活费,但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①维莱尔(Villele,1773—1854),伯爵,法国复辟时期的正统主义者,极端保王派,曾一八二二年至一八二八任首相。
    八 维克杜尼昂夫人为世道人心花费了三十五法郎芳汀看到自己能够生活下去,也就有了暂时的快乐。能够老老实实地自食其力,那真是天幸!她确实又有了爱好劳动的心情。她买了一面镜子,欣赏自己的青春、美丽的头发和美丽的牙齿,忘了很多事,只惦念她的珂赛特和可能有的前途,她几乎成了快乐的人了。她租了一间小屋子,又用将来的工资作担保,买了些家具,这是她那种轻浮习气的残余。
    她不能对人说她结过婚,因此她避免谈到她的小女儿,这是我们已经约略提到过的。
    起初,我们已经看到,她总按时付款给德纳第家。因为她只会签名,就不得不找一个代写书信的人写信给他们。
    她经常寄信。这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在女车间里,大家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了,说芳桶天天寄信”,说她有一些“奇怪举动。”
    天地间的怪事莫过于窥探别人的一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了。“为什么那位先生老去找那个棕发姑娘呢?”“为什么某先生到了星期四总不把他的钥匙挂在钉子上呢?”“他为什么总走小街呢?”“为什么那位太太总在到家以前就下马车呢?”“她的信笺匣盛满了信笺,为什么还要派人去买一扎呢?”诸如此类的话。世间有很多人为了揭开谜底,尽管和他们毫不相干,却肯花费比做十桩善事还要多的金钱、时光和心血。并且,做那种事,不取报酬,只图一时快意,仅仅为好奇而好奇。他们可以从早到晚,一连几天地尾随这个男人或那个女人,在街角上、胡同里的门洞下面,在黑夜里冒着寒气顶着雨,窥伺上几个钟头,买通眼线,灌醉马车夫和仆役,收买女仆,串通看门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毫无目的,纯粹是一种要看见、要知道、要洞悉隐情的欲望,纯粹是由于要卖弄一下自己那颗消息灵通的心。一旦隐情识破,秘密公开,疑团揭穿,跟着就发生许多祸害、决斗、破产、倾家、生路断绝,而其实这些事对他们来说毫无利害关系,纯粹出自本能,他们只为“发觉了一切”而感到莫大的快慰。这是多么痛心的事。
    某些人仅仅为了饶舌的需要就不惜刻薄待人。他们的对话,客厅里的促膝谈心,候见室里的飞短流长都好象是那种费柴的壁炉,需要许多燃料,那燃料,便是他们周围的人。
    大家对芳汀注意起来了。
    此外,许多妇女还嫉妒她的金发和洁白的牙齿。确实有人看见她在车间里和大家一道时,常常转过头去揩眼泪。那正是她惦念她孩子的时候,也许也同时想到了她曾爱过的那个人。摆脱旧恨的萦绕确实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确实有人发现她每月至少要写两封信,并且老是同一个地址,写了还要贴邮票,有人把那地扯找来了:“孟费郿客店主人德纳第先生”。那个替她写字的先生是一个不吐尽心中秘密便不能把红酒灌满肚肠的老头儿,他们把他邀到酒店里来闲谈。简单地说,他们知道芳汀有个孩子。
    “她一定是那种女人了。”恰巧有个长舌妇到孟费郿去走了一趟,和德纳第夫妇谈了话,回来时她说:“花了我三十五法郎,我心里畅快了。我看见了那孩子。”
    做这件事的长舌妇是个叫维克杜尼昂夫人的母夜叉,她是所有一切贞操的守卫和司阍。维克杜尼昂夫人五十六岁,不但老,而且丑。嗓子颤抖,心思诡戾。那老婆子也有过青春,这真是怪事。在她的妙龄时期,正当九三年,她嫁给一个从隐修院里逃出来的修士,这修士戴上红帽子,从圣伯尔纳的信徒一变而为雅各宾派①。他让她受了不少折磨,她守寡以来,虽然想念亡夫,为人却是无情、粗野、泼辣、锋利、多刺而且差不多算得上有毒。她是一棵受过僧衣挨蹭的荨麻。到复辟时代,她变得很虔诚,由于她信仰上帝的心非常热烈,神甫们也就不再追究她的那位修士而原谅了她。她有一份小小的财产,已经大吹大擂地捐给一个宗教团体了。她在阿拉斯主教教区里很受人尊敬。那位维克杜尼昂夫人到孟费郿去了一趟,回来时说:“我看见了那孩子。”
    这种种经过费了些时日。芳汀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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