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气喊完，楚傲雪真的转身就走。
我拉起九夜撒腿就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应该不会再追来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风雨交加。我开始感到遍体寒冷，这寒气一直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裳裳……”
“不要跟我说话！！”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尖叫道。
沉默。
“我承认，确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有那种想法。”九夜缓缓地道。
雨水打在脸上，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来。
反正他也看不到。
“但是我后来……”
“住口啊！”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又不喜欢你，你无须对我解释，我救了你不过是谢谢你今天陪我玩，我们就算扯平了！”
“不是的……我是真的很……”九夜惊慌地道，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我奋力甩开他的手，喊叫道：“我说了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你滚开！滚得远远的，我们今后两不相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你要是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九夜呆呆地看着我。
“你……真那么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九夜伸出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我想甩开，但是他加大了力量，我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我的右手里还握着刚才的水果刀。
九夜握着我的手，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心口上，苦涩地微微一笑，道：“我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方法，除了我以前说过的那两种方法，还有一个可以杀死吸血鬼。就是像这样，从这里刺下去，刺进我的心脏，我就会化成灰烬。”
我的手在颤抖，在他的手掌之中。
我没由来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心痛，更加发狂地挣开他的手，喊道：“我说了我们两不相欠了，我现在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你立刻在我眼前消失就好了！”
眼泪滚滚而下。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九夜站在原地，低着头，声音苦涩，带着一丝绝望：“你难道就没有……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从一开始就是被你逼的！我会说喜欢你都是被你威逼的！如果你不是用杀死我来威胁的话，我根本早就逃得远远的了！”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心里难过得近乎窒息。
九夜悲哀而绝望的看着我，令人心碎。如果不是知道了他接近我的真相的话，我一定会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然而等我后悔的时候，一切却来不及了。
那一刻，我后悔了整整一世。
一道银光划破夜雨的天幕，如流星陨落，如昙花盛开，那一瞬间的光华绚烂无比，令人留连，引人痴醉。
然后我就看到一截雪亮的剑尖，从九夜的胸口突了出来。
“啊————————————————————！！！”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剑抽离，九夜的身体随之倒下。
我全身冰冷，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倒在地上，手足颤抖，连声音也几乎发不出来了。
“你还说……不喜欢我……又撒谎……”九夜轻轻的说完这句话，凄凉地微笑着闭上眼睛。
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凝固了，站起来，发疯一样哭喊着揪打着楚傲雪：“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自己的爱人被杀了会心痛，会难过，难道别人就不会吗！！！”
楚傲雪被我推得几个踉跄，但仍然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任凭我打骂。
我哭着转过身蹲下来，想把九夜送去医院，可是，可是，九夜呢？！！
“阿夜……阿夜……你在哪里？”我跪在地上哭着，喊着，寻找着。
地上空无一物。
大雨滂沱。
“阿夜，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你快出来，我会保护你……”
四处只有雨声，偶尔传来出租车的声音。
“阿夜！不要玩了……快点出来！我送你上医院……”眼泪和着雨水，滚滚而下。
……
我恼怒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倒下去！”
九夜笑眯眯：“因为我不是人。”
我好希望你真的能再站在这里这样对我笑，可是你现在，在那里？
……
“吸血鬼被刺中心脏，就会变成灰烬。他已经不在了，你还是快回家吧。”楚傲雪空灵的嗓音回荡在雨中，风中。
我愣了一愣，继续喊道：“阿夜，你要再不出来，我就自己回去喽，你不是要送我回家的吗？”
雨打在身上，冷得刺骨，痛到心里。
我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一阵狂风吹来，我晃了两晃又跌坐在地上。
……
“我……我爱你！”
“你……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笑容那般热烈而纯真，仿佛那一幕还在眼前。
……
我非常镇定地走过去，非常镇定地勾住他的脖子，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告诉你，我是看你走时的背影特可怜，同情你才这么做的。”
“……”
“我再次声明！我可不是喜欢你才这样做的。”
“……”
“阿夜，我认输了，你快回来好不好？我承认说不喜欢你是假的，你快点出来好不好？”
“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求求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阿夜……阿夜……”我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喊着，哽咽着，心如刀绞。
“他已经死了。你年纪还轻，休息两天就好了，以后会慢慢淡忘的。”楚傲雪走到我面前，轻声说道。
我不想理她，是她赶跑了九夜，我不想理她。
“快点回家去吧，不然明天会感冒的。”
“我走了，阿夜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我要在这里等他。”我固执地道。
……
“……你能不能认真点！”九夜一把搂过我的头，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声音极为媚惑地哄道，“闭上眼睛，就一分钟好了。”
那是刚才发生的事吗？为什么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他不是真的爱你，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以后还会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来爱你的。”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他一个人。我就在这里等他。”我抱紧了着双腿，把头埋在手臂上。
“还是忘不了他吗？真是可怜的少女，完全被那个吸血鬼迷昏了。”楚傲雪蹲了下来，抱住我的头，声音轻柔无比，“还是我来帮助你一下吧。”
我全身一阵颤栗，她的身上飘着淡淡的香，让人心醉，但是我只感到寒冷。
“你要做什么？！！”我颤声道。
“不要害怕，我会让你完全忘记他，不留一丝痕迹地忘记他。放轻松……等你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楚傲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不要……我不要忘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她，泪流满面哭喊着。
“别害怕……对你以后的人生有好处……放轻松……”楚傲雪双手抚上我的头。
我低着头，哽咽着，意识渐渐远去。
只有一张笑脸，他倒下去时最后的笑脸刻在了我心中。
“等你醒过来之后就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吧……”
轻柔的声音一直一直回荡在耳边。
心里的痛楚一点一点褪去。
消失不见。
阳光明媚，天空是清澈透明的冰蓝，四周的青枝绿叶散发着阵阵淡香。这里是我和九夜最终分别的地方，现在已经改成了街心花园。
我静静地走着，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岁月不饶人啊，老了。
整整半个世纪过去了。也许真的老了，回忆，已成了我每天的生活之一。
我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腿脚已经再走不动一步了。那时候的我胳膊圆滚滚，肌肉紧绷绷，特别有劲，从城西跑到城东都没问题。
我把拐杖放在一边，颤微微地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脸色苍白，眼神迷离，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俊美异常。
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纸，那边的他依旧年轻俊朗，而我，则遍体是岁月刻下痕迹，瘦骨嶙峋的手，被骨头支撑起的仅仅只剩一层枯皱的皮，满是点点暗褐色的斑。
青春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岁月残酷地夺走。
九夜真的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回忆了，久远得成了雾蒙蒙的一片烟雨江南水墨画。
不过雾蒙蒙的也很美丽，所以值得我用毕生，慢慢地去追忆。
九夜……
是你让我孤独寂寞了一生一世，但是我并不因此而后悔我们的相遇。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才会诅咒上天。因为那是我一生一世的爱恋。
我一个人不孤单，思念着另一个人才觉得寂寞。
视线渐渐模糊，一颗大大的眼泪滴落在照片上，我连忙轻轻拭去。
照片上的他在看着我，眼神迷离而媚惑。随着一段一段回忆的涌现逐渐清晰逐渐温暖，只有他才会有的微笑我看清楚了，心里隐隐刺痛。
为什么过了那么长久，心里面的痛却不能减淡分毫呢？
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阵微风抚过，照片被风带起，飘向远处，我连忙抓过拐杖，颤微微地追过去。
一双黑色的鞋子，黑色的裤腿，一个弯腰的动作。
“这是你的吗？”捡起照片的人略有惊异地道，“这照片上的人怎么这么像我？”
我一下子呆立在原地，原本僵硬老朽的身体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这苍白而俊美的脸，修长挺拔的身材，身上的黑风衣还湿答答的滴着水。
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人。
九夜。
他低头看我，微微一笑，道：“一定是那丫头偷偷拍了我的照片给别人看的。您是她的奶奶吗？”
我的身体颤抖如秋风中的枯叶，张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头，道：“不是吗？你认识一个叫商裳的女孩吗？长得很像男生，喜欢穿中山装。很漂亮，大概有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深呼吸，闭上眼睛，缓缓道：“没见过……我不认识哩，你去问问别人吧。”
“不认识啊？”他脸上略微带着点失望，“怎么把我的照片乱丢。回去一定要好好训训她！”
我强忍着眼泪，默默无言。
“这照片你要的话就留给你好了，反正我也没用。对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我一觉醒来，这就变了个样呢？”九夜将照片塞在我的手里，疑惑地环顾四周。
在碰到他的手的时候，我哆嗦了一下，他的手，是温暖的。
其实我很想紧紧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