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一脸漫不经心的朱昀,手中的折扇陡然顿了下,朝玄琪投过来的眼光掺着些许复杂,使得清癯肃杀的脸孔更加异样的深沉。
闻言,明珠突然拉过玄琪,“玄琪,你是不是喜欢我?”一双乌溜溜的瞳仁毫不避讳的凝视着眼前这张俊美剔透的面孔,那么容易就可以看清他眼里隐藏的悲伤,还有被她的话吓倒的些许茫然之色,她似笑非笑的抿了一下唇角,表情带着几分认真,“我也喜欢你。”
一语石破天惊,三个人愕然。少顷,明珠忽然“咯咯”笑了,明丽的容颜上宛若绽开一朵朵绚烂的春花,她精闪的瞳眸里随即露出毫不掩藏的一丝戏谑,让玄琪眼里的光线变作两束烟火,瞬间的明灿,下一秒却沉寂在无休止的黑暗中。
看着巧笑倩兮的明珠,玄琪陷入了一片苦思,总是这样,亦真亦假,让人无法琢磨。
突然涌过来的一股人潮,很快就把他们挤到了路阶摊边,易飞扬随手抓住身边一个正要赶过去凑热闹的人,颇为好奇的问道:“这位兄台,你这么急,那边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嗨!能出什么事儿啊!无非是舒家小姐来上香,过去凑凑热闹!看看京城四花倒底长啥样呗!”那人一说完,急忙挣开易飞扬的手,跑过去了。
被挤到一边,明珠原本有些怒气,可一听是京城四花,这不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吗!忙不迭就要跟过去,不料人多熙攘,也不知被谁从身后猛推了一把,险些就要跌倒在地,幸得朱昀阖上折扇,及时上前扶住她,易飞扬有些愣住,动作竟然比他还快!
“就算挤进去,你也看不到。”
朱昀面无表情的摇起折扇,脸上带着惯有的冷峻之色,俊雅却让人难以靠近的疏离,他低首俯看着明珠时,深邃的眼神似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愫,哀叹道:“难道你以为大家闺秀都会像你这样抛头露脸吗?”
大家闺秀 秋花舒氏(二)
说来说去,那意思还不就是她比不上京城四花吗!故意拿什么大家闺秀跟她说教,哼!明珠忿忿的撅着嘴,“你要是觉得丢脸,不要跟着我就是了,何必大费口舌!还说带人家来看京城四花,根本就是骗人!”
朱昀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明珠却视若无睹,只是用力将那只下了力道扣住她手腕的手掰开,径直朝玄琪身边靠拢过去,故作亲昵的勾住玄琪的臂膀,冷哼道:“玄琪,我们走!”
银铃般清脆的“叮当”声,连同那道宝蓝色的纤巧倩影一起渐渐湮没在嘈杂的人群里,半晌,朱昀执着折扇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刀刻般精致笔直的雕像始终保持着惯有的冷峻优雅,只有身边的易飞扬无奈的摇了几下头,相处久了多少能够体会一点,此刻那双如星的寒眸下或许正是波涛暗涌吧!
一顶繁复华丽的轿子,竟然引来古禅寺前一阵不小的骚动,掀帘而出的是一位面罩轻纱的海棠红裙裳的纤细女子,由丫鬟搀着,在左右侍卫的保护下,款步走上石阶,一路而过,空气中似乎弥散开淡淡的菊花清香,忽然有人似是故意扯着喉咙,在身后的人群里大声挑唆:“不过是烧香拜个佛而已,有必要这么招摇过市吗?还是别有企图啊?”
心里咯噔了一下,女子陡然顿住了脚步,周围的人群经这一煽也开始低声议论纷纷,身边的丫鬟见状急忙吩咐着侍卫将那个造次之人抓起来,可哪去抓啊?那人早从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算了,小玉,那人的话……也没有错。”
清清淡淡的口气,秋水般的清眸里无法掩饰的一抹黯淡,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哀伤,已经记不起从何时起,爹的别有用心,让这个虔诚神圣的地方,变作她名声大噪的跳板,亵渎了神灵,终是会遭人妒恨的吧,可是她是爹的女儿,只能听爹的话……
玄琪用银两将人打发了之后,侧目注视着身旁双手交叉于胸,暗笑媚人的明珠,温煦忧伤的目光透露出融雪般湿润的宠溺,连声音也能融化冰雪的磁性,“解气了吗?”
明珠转过头来,对他勾嘴一笑,吹弹可破的瓷肤玉容,娇俏明媚似有千种风情都堆悉于眼角,闪亮眼眸里总是流窜的一丝邪气,狡黠让人难以捉摸,更是无不神往的致命诱惑。
“唉,舒小姐这种菩萨心肠的人还会被人如此冤枉,难道这老天也跟我一样瞎眼了吗?”
耳边忽然飘来一句不合时宜的叹气声,犹如一根绣花针落进耳蜗内般刺感,明珠循声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摊边悬挂着的粗布白条上好大四个墨黑字迹是“神机妙算”,再看看坐在摊位后道貌岸然的灰衫长须瞽叟,一声冷哼:原来是个算命的瞎子嫌日子太清闲啦!
大家闺秀 秋花舒氏(三)
瞽叟闻人而至,用手捋须正欲发问,不料坐在摊前的明珠声音十分焦急的抢先喊道:“先生莫动!先生脸上有一只虫子,一动的话很可能就钻进耳朵里面去了!”
身旁立着的玄琪瞧见明珠朝他挤眼色,也忙附和道:“是……是啊,那只虫正伏在先生耳鬓处呢!”
“先生千万不要动,我帮您把它弄下来。”
见瞽叟茫然无措的点头,明珠抿嘴忍住笑意,右手拿起砚台上的笔,小心翼翼的蘸着墨汁,在瞽叟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画了一个大叉,浓稠的墨汁臭味刺入鼻尖,瞽叟顿时醒过神来,恼羞成怒的斥责道:“老夫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你们为何要捉弄我?”
“是无怨无仇,就是话多了点儿!”
明珠不以为然的一句呢喃,轻佻而毫无半点歉意,惹得瞽叟盛怒之下开口欲骂,玄琪随即将一锭银元宝放进他的手心,又急忙朝着已经起身离开的明珠追上去,瞽叟满脸怒容,嘴里还咕噜了几句,手里的银元宝却是紧紧捏住不放。
每月十五就格外人多拥挤,玄琪一路左避右闪的追过去,好不容易拉住宝蓝色裙裳的细挑女子,转过身来却是一张陌生的女子脸孔,满眼迷茫的看着他,心猝不及防的紧缩了一下,丢了?他竟然把明珠弄丢了!
明珠只顾着追那匆匆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她一定不会眼花的,刚才那个人明明就是大哥!还有他身边的粉衣女人,难道就是爹所说的那个青楼女子,太过分了!原来大哥他真的眠花宿柳!
可恶,还是追丢了!明珠气喘吁吁的顿住脚步,这才发觉空旷颓旧的院墙里竟然十分安静,连喊了几声玄琪也无人回应,不耐烦的转过头一望,她陡然懵了,哪有玄琪的影儿?她竟然一个人跑丢了!
“可恶的玄琪,竟然敢把我弄丢啦!”
郁闷的嘟囔了一句,一跺脚身上的铃铛发出的叮当声,在这里就越加响亮清脆,等了片刻也不见人来,明珠有些失去了耐心,望向对面那座褪色的寺殿,敞开大门里面供奉着一尊两尺多高的金身佛像,香烛台上摆着鲜少的供品和香炉,左右两侧正燃着烛火,此幕印入眼帘,明珠一时兴起,干脆去拜拜菩萨,保佑玄琪他们快点找到她!
明珠边走边环视着四周,这里像是被寺庙遗弃的一角,院子的墙壁上已有裂痕,青石板上鲜苔斑驳,和古禅寺前面那崭新的外壳相比,这儿应该是渐渐废弃了吧,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颓败的景象,没有生气,亦如一个人的迟暮之年,半身入土,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目光与兴趣,她在意那些绕在身上的光环,讨厌那种被遗忘、被忽视的感觉。
迈过寺殿高高的门槛,她蓦地发现香烛台边居然站着一个人,白裘束冠,正背向着她,在取香烛台旁边木架上搁放的香。
大家闺秀 秋花舒氏(四)
明珠也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拿香,心里却倏地有了些许踏实感,原来这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走近一瞧,才发现布满微尘的木架上仅剩的最后一柱香,此刻也要被修长的手指拿捏起,电光火石间,一只纤纤素手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势突然伸了过去,眼下只是一道光影晃过,那人愣愣的俯看着自己的手,香竟然没了!
明珠乐呵呵的拿着香转身正要走去点燃,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诧异而置疑的声音:“你……抢了我的香?”
听到那人语气里的迟疑,明珠冷觑了一声,以此抑制住自己想破口大笑的心情,他未免反应太迟钝了一点吧?,居然还用“抢”字形容她,只不过是动作敏捷了点,她可是堂堂的明家小姐,要什么没有,说“抢”简直是太侮辱她了!
“这香上刻有你的名字吗?”
明珠佯装无辜的转回身来,却是惊鸿一瞥,好俊秀的一张脸!尤其是他的眼睛,琉璃珠子般剔透清亮的深邃眼眸,直视得她心虚,仿佛犀利如利箭可以穿透她的心思,可是温润如玉的脸上却无半点恼意,连回答得相当冷静平常:“没有。”
“既然没有,香在我手上,就是我的!”
明珠故意扬起手晃动着手中的三根香,伴随的清脆铃铛声都似在洋洋得意,趾高气昂的彰显着胜利。
他扫了一眼她身上那些叮当作响的铃铛,忽然嘴唇浅抿微勾似笑,变得饶有兴味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想干什么?”
满眼戒备的回瞪着笑得诡异的他,霎时间如同黑夜里突然划过的一道闪电,明珠莫名的哆嗦了一下,心里升腾起一丝难以名状的熟悉感,狐疑的左右打量了他一番,明珠可以肯定绝对是不认识这个人,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只有一个人就胆怯怕了吧?怎么可以——她才没有那么窝囊呢!
“姑娘不要害怕,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
“谁说我害怕了?!”不等他说完,明珠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质问道,瞪圆了乌溜溜的眸子,显然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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