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宝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卢剑鸣说:“李主任,今天你碰到对头了吧?这就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不过,说句实话,李主任你今天确实不应该,怎么一开始就不相信人家呢?人家可是正正式式的研究生,没有几把刷子,她一个人敢来这里呀?”
这方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角色。当天晚上,她就要求把各小组长召集起来开会。还没等主持会议的贱宝介绍她,她先就开言了:“我叫方瑶,是农业大学的研究生,现在负责你们村生态农业的技术指导。你们今后的一切行为都要对我负责,我要求你们怎么搞,你们就必须怎么做。村里的干部你们自己分配,每个人包几个组,负责检查落实。我首先给你们发放黄板和性诱剂,三百平方米一块黄板,五百平方米一盆性诱剂,要等距离安放,不能密的密,稀的稀。性诱剂要用统一的塑料盆装好,用三根木棍支起,高度五十厘米,哪个不合格都不行。”
发完黄板和性诱剂后,方瑶不看贱宝,却对卢剑鸣说:“你们安装的诱蛾灯要不得,必须重安。”
贱宝忍不住了,说:“怎么要不得?”
方瑶说:“你们安的木电杆,高的高,矮的矮,不整齐不说,而且影响诱蛾效果。再说,你们以后还要搞生态旅游的,人家看了不美观,还不安全。我认为要统一安不锈钢的电杆,虽然钱要花得多些,但一次性地搞好,也是值得的。”
方瑶又布置了如何播种之类的事情,这才说我没得事了,看村里的干部还有么子安排。贱宝半天说不出话来,夏支书便说:“今天这会就开到这里,大家按方同志的布置去做。”
会议散了,小组长们都走了,方瑶也走了,村干部却都没有动身。卢会计说:“这妹子蛮泼辣哟。”
卢剑鸣问:“我们那诱蛾灯要不要重装呢?”
夏彩云说:“我们也不能完全听她的。她说一句不要紧,可我们要多花好多钱。”
夏支书说:“这妹子说话是冲了点,不过也还有板路。”
贱宝一连抽了两根烟,见大家都望着他,等他表态,这才掐灭了烟头说:“换!”
卢会计心痛地说:“我估算要万把块钱呢。”
贱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按那妹子的搞。”
村民们按方瑶的要求,小心翼翼地把种子种到了土里,撒到了田里,安上了黄板和性诱剂。别看方瑶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子,其实做事相当认真,也很里手。每天她很早就起来,到夏彩云家吃了早餐,便戴着一顶草帽下了田。哪一户的黄板角度没有安准,哪一户的性诱剂摆放不正,她都要去一一纠正,还要把那户村民批评一顿,绝不留情。不过,也正因为她的严厉,大家反倒觉得这是一个做事的人,值得信任,因此都尽量按她的要求做。
大家忐忑不安地看着种子发芽,出苗,成长。虽然都是种了几十年田的老把式农民,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把种田当作一件能赚大钱的大事来搞。这几年许多农民进城打工,大多数农民把种田反而当作了副业,仅仅是种点吃饭谷,栽点下饭菜。可现在种的蔬菜,听村干部说,白菜都卖得五六块钱一斤,当得一斤肉。这稻谷是邹教授培育的有机香稻,据说一斤卖得三四块钱。有这样的好事,村民们怎么能不认真,不细致,不满怀期待呢?
水稻秧苗刚栽下去,村民们还没来得及伸伸腰,方瑶又安排他们事做了。她说半个月后就要在水稻田里放鱼放鸭,因此必须加紧准备。打算养鱼的稻田要抽鱼沟,挖鱼坑,沟坑要相互连通,说是便于鱼在稻田里游玩。打算养鸭的稻田要在田角上修建鸭舍,四周还要安尼龙防逃网。大家都觉得很新奇,听说这稻田里养了鱼养了鸭,这鱼和鸭不仅吃虫子,而且还能除草,能松土,这就免了平时扯草中耕的活,都认为值得,因此都很积极,很认真。
这天,方瑶邀了卢剑鸣,租了一辆车子到省城去买鱼苗鸭苗。这稻田养的鱼种鸭种也在农业大学里买,只不过是在水产科研所里。卢剑鸣虽然来农业大学几次了,但以前都是夏志兵带过来的,没有么子印象。这次方瑶回了自己的学校,便熟门熟路地带了卢剑鸣四处转,让他看实验室,看图书馆,看体育场,让卢剑鸣羡慕不已,说还是读书的时候没有用得功,你看当一个大学生多幸福。
方瑶见卢剑鸣有些伤感,便鼓励他说:“你不要灰心,其实你还有很多的途径读大学。你可以参加我们学校的函授,可以参加我们学校的自考。”
卢剑鸣说:“其实我参加了你们学校的函授,但毕竟不像你们直接听教授上课,因此还是有很多的问题搞不清白。”
方瑶说:“没想到你还真的这么有上进心,佩服,佩服!那这样说来,我们算是同学呢。”
卢剑鸣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不敢高攀。”
方瑶说:“你不用谦虚,以后我们共同学习。你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告诉你,我的水平不低的哟。”
卢剑鸣正要说么子,方瑶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学没有毕业的村主任,便说:“卢主任,我想不通,你们村怎么选一个小学三年级的人当村主任,你却只当副主任呢?我看你真的不值得,论文化,论水平,论能力,你哪一项不比他强?”
卢剑鸣连忙说:“你别看他只读了三年级,可他当村主任我们都服他呢,因为他比我们都踏实,比我们都纯朴,比我们都舍得搞事。”
方瑶嘴一撇,不屑地说:“算了吧,你以为我不晓得,他那个人脑壳有问题。真的搞不明白,你们怎么会选一个脑壳不清白的人当村主任。”
“我同你说实话,以前我也看他不起,可现在我就服他。”
“哟,就服他,意思就不服我罗?”
“我也服你。”卢剑鸣这话也是心里的实话。
“好,冲你这句话,今天我带你好好玩一玩,让你感受一下我们的大学生活。”说着掏出手机,喊了师兄师妹们,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一起唱歌。卢剑鸣说:“你们都是学生,今天由我请客。”
方瑶眼睛一瞪:“谁要你请客了?我们AA制。”
卢剑鸣不明白:“AA?”
方瑶说:“就是所有开销平摊,各人出各人的。其实这样最好,大家互相不欠人情,没有负担。不然,今天你请了客,明天他就想着要回请你一餐,请来请去就会把人请怕了,以后你再请客,人家就不敢来了。”
卢剑鸣说:“这事还真新鲜。那好,今天我就同你们AA一次。”
第二天,卢剑鸣和方瑶买了鱼苗鸭苗回来。经过村小学时,陈红刚好出来,看见卢剑鸣和方瑶两个人坐在驾驶室里,头挨着头,正有说有笑的。
卢剑鸣同方瑶把鱼苗鸭苗分发给了村民,自己家里的鱼苗也领回来交给了给他帮忙做事的一位远方亲戚,告诉了他怎样放到稻田里后,这才回家。
陈红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陈红虽然今天看到了卢剑鸣同方瑶有说有笑的那一幕,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在面子上却没有露一点出来,依然是很亲热的问这问那。卢剑鸣还沉浸在昨天同那群大学生无拘无束地喝酒,开开心心地唱歌的兴奋之中,听陈红问起,便由衷地感叹说:“还是读大学好,还是当大学生幸福。”
陈红便话中有话地笑他:“哟,跑了一趟大学,魂就被勾去了,再跑一趟,是不是人都会被勾去哟。”
卢剑鸣不晓得陈红是在笑他,认真地说:“那大学真的勾魂呢。”
陈红撅着嘴说:“到底是大学勾魂还是大学生勾魂哟?”
卢剑鸣发现陈红有点醋意了,连忙停止了这个话题。
晚饭后,卢剑鸣拿了几本函授教材,放到一个皮包里,对还在收拾灶屋的陈红说:“今天晚上村委会开会,可能要迟一点回来。”话刚说出口,陈红还没有回答,倒是卢剑鸣自己吓了一跳:为么子要撒谎呢?
陈红只顾自己忙着,说你去吧,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卢剑鸣连忙跨出家门,走了好久,感觉心脏还在嘭嘭地跳。他问自己,向方瑶请教,本来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么子要撒谎呢?
然而,第二天,也是吃完晚饭后,他本来准备对陈红实话实说的,可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么子,说出来的又是谎话:“贱宝喊我去商量一个事。”
其实,陈红早就晓得他是搞么子去了。昨天,陈红收拾完灶屋,来到房里,发现桌子上卢剑鸣经常看的那几本函授教材没有了,便晓得是到方瑶那里去了。她悄悄地跟了过去,果然看到卢剑鸣在方瑶的房间里,正认真地听方瑶给他上课。样子倒是规矩,但她心里还是有气。你去请教就请教,干嘛要说谎话呢?说明你心里有鬼吗。今天他又提了包出去,陈红也不点穿他,待他前脚出门,她连忙换了衣服,也拿了两本函授教材出了门。因为贱宝屋里和村部是两个方向,她估计卢剑鸣会做样子往贱宝屋里的方向走一截再到村部去,因此,她就径直往村部去了。来到方瑶的房前,她一敲门,方瑶便在里面应着:“卢主任,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开开门,才发现来的不是卢剑鸣,而是他的堂客陈红,弄得方瑶很尴尬,脸一下子红了。陈红却故意轻松地说:“方研究生呀,卢剑鸣到李主任屋里商量一个事去了,等下就会来。我也是来向你请教的。”
方瑶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向我请教什么?我又没有当过幼师。”
陈红说:“卢剑鸣没有同你说呀,我也在自学农业大学的教材呢。其实我没有想过当幼师的,是我们村的李主任使了一个计策,霸蛮让我当了幼师。这当幼师是年轻人搞的,我再搞两年就搞不得了,还是得回屋里种田。所以呀,我也要向你请教一些农业方面的事情。”
方瑶晓得是陈红在小气她,怕她同卢剑鸣有么子事。但陈红不点穿,她也就装糊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