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小苊,努力笑了一下:“苊宝贝。”
小苊看着我,张着苍白的唇:“你叫我什么?”我努力伸手:“苊宝贝,这是怎么了?”
5。我已不是我
我清醒后的怪异举止,让所有的医生瞠目结舌,我一再坚持:“我叫安嘉夏,安嘉冬是我弟弟。”
一直到康复出院,心理医生彻底放弃了对我的引导治疗,尽管灵魂互换这样荒诞的事,只发生在美国电影和港台影视剧里,面对现实中的我,所有的医生都表示无能为力。
小苊恍惚在我和哥哥之间,因为爱,她即怀疑又不能否定。
一个月后,我出院回家,哥哥始终宁静,为了不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我们只能把他留在医院里,我和小苊都不愿放弃最后的一丝希冀。
回家时,小苊站在客厅里,默默地看着我,她想知道,我将会开哪一间卧室的门。
除了心轻轻闪烁一下,我从容地进了她和哥哥的卧室,像哥哥一样,我把自己摔在床上,张开双臂说:“苊宝贝。”她迟迟疑疑地过来,慢慢地靠近我,我一把拽过来,裹在怀里。
眼泪湿了相互的衣服。
这样的缠绵,持续不久,小苊挣脱出来,低声说:“对不起,今天晚上,你去原来的卧室睡好么?”“可这就是我的卧室啊。”
小苊定定地看着我,猛然拉起我,站在镜子前:“你是安嘉冬。”又指着墙上的婚纱照:“那才是安嘉夏。”“小苊,我是安嘉夏。”
“对不起,即使这是真的,我不能一下子接受一个陌生的身体,即使里面装着安嘉夏的灵魂。”
我说:“好吧。”即使小苊不介意,即使我再喜欢她,我也不可能碰她的身体,那会太亵渎她和哥哥的爱情。
我拉开衣橱:“我可以拿一件睡衣吗?”我拿出睡衣去自己的卧室,小苊远远跟在后面,我把尴尬藏在心里,换睡衣,解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从脑袋套进去,哥哥是这样换睡衣的,小苊总是笑他懒,只开上面的两粒扣子,我听见过。
小苊苍白着脸,看我,绵软的眼神,像要穿透我的身体。
6。泪水不能洗掉的愧疚
我开始工作,车祸我们负全部责任,躺在医院的哥哥,需要巨额的医疗费,对于我,小苊是复杂的,始终怀着质疑和戒备,大多时间,她守在哥哥身边,我知道,除了期望奇迹出现,她还想要一个只有哥哥能够给的答案。下班后,我去医院接她,每次,她眼里都是恋恋的绵延不绝,尽管我的举止完全是哥哥的翻版,依旧不能去掉小苊眼里的疑惑。
一次, 我去医院,小苊不在,我细细地端详哥哥,愧疚像纠缠的刀子,在身体里扎来扎去,眼泪滴在他手上,我说:“哥哥,原谅我……”
在模糊的视线里,哥哥的安详如旧。我说:“虽然喜欢小苊,但,我没想过伤害你们……”两颗巨大的泪珠,从哥哥的眼角,滚滚而下。
片刻之间,我的心,就僵持了。
我冲出去找医生,只要哥哥恢复,我愿意回到那个内向的自己,可以任凭所有的人责骂我无耻。
医生全面检查了哥哥的身体,答案和最初的诊断一样,稀哩哗啦泻落了我和小苊满眼的希冀。
7。尖锐的疼
我总是趁小苊不在时跑到医院跟哥哥聊天,聊一些曾经令我们感动的往事,讲我和小苊怎样相安无事,哪怕他能够流一滴眼泪也好,至少,让我看见他还活着的痕迹。
令我激动的场面,没有再发生。
那年冬末,哥哥像一架疲惫的机器,停止了被动的新陈代谢。
我和小苊为在墓碑上刻上安嘉夏还是安嘉冬争吵不休,我坚持刻上安嘉冬是因为宁愿死掉的那个是我而不是哥哥,他还有多么美好的生活要继续下去。
小苊没有拗过我,在刻着安嘉冬名字的墓碑前,小苊第一次扑进我怀里,哭泣着,手指陷进我的胳膊里,是尖锐的疼,我们拥抱在郁郁葱葱的陵园里,用痛疼的方式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8。细节
和从前一样,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睡前给彼此一个拥抱,渐渐适应对方的呼吸,然后回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隔着阔大的客厅说话,言语间偶尔蹦出安嘉冬的名字,在于我,竟然逐渐感觉这个荒诞的游戏像是真的,安嘉冬这个名字,正从我的生活中剥离,从小苊越来越温软的语气,我知道,她正渐次坠入我导演的荒诞里。
为了不让小苊离开,我只能继续表演,虽然心很酸,我爱她,她爱的却是装在我身体里的哥哥。
中午,小苊穿街过巷来工作间送饭,不同的是,变成了一只便当,她依旧吃很少一点,然后仰头,看我,看着看着眼神就恍惚了。
一次, 吃完饭,小苊煮了一壶咖啡,托着杯子,微微下含的脸上浮着羞涩。
情不自禁地,我说:“苊宝贝。”
托着咖啡,腾出一只手拉着她,关门,旋上百叶窗,我拉开抽屉,拿出一条真丝手帕:嘘——!她张开红唇叼住手帕,泪流满面。
只一个稔熟的流程,小苊坚信了我就是哥哥,而不是安嘉冬。
我不能看优美的小苊,重复在心里的祈祷,她看不见。
小苊一直在流眼泪,我惶惑她瘦弱的小小身体究竟能有多少眼泪可以流。
她蜷缩在我怀里,我不知该说什么,隐隐的感觉,一些话一旦说出来,秘密就藏不住了。
小苊眯着眼看我,伸开光洁的胳膊,我心底闪过的一丝疑惑,没逃过她眼睛的捕捉:“你最喜欢一件一件地给我套衣服的。”
我捏着一件件轻薄的衣服,内心苍白,哥哥会先给她穿哪件?我不知道。
我细致地给小苊套衣服,她的眼睛始终在别处。
她给了我一个吻,离开,没再说话。
9。无法坚持
晚上,我回家,从我卧室的门缝泄露出一丝光线。
推开门,小苊正握着鼠标,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我和小苊的婚纱照片,是两年前,我用电脑合成技术做的。我说:“……小苊……”
小苊回头笑:“你看,是不是安嘉冬偷偷喜欢过我?这个电脑文件的合成日期是出事前。”我喃喃着,疲惫的感觉突兀地袭来。
小苊在等我的答案,我不知道她要听的,究竟是我坦诚自己就是安嘉冬呢?还是坚持我就是安嘉夏?
漫长的沉闷,没有声息,那个隐藏了很久的自己,正一点点地浮上来,我缓缓说:“是的,很久以前,我偷偷喜欢你,到现在,也只能以别人的名义爱你。”
小苊没再说什么,她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劈劈啪啪响得寂寥……
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捉住她的手。
冰凉的手指,像坚韧的游丝,缓慢而决绝地抽……
我不知道这场爱情应不应该开始,不知道该怎样挽留。
我只能眼看着她,拎着一只简单的行李箱离开。
许多天后,我重新打开电脑,看小苊敲给我的话:“中午,套衣服的细节就告诉我答案了,无论怎样亲近的人,你都不可能把他模仿彻底……如果我能够接受……一年后,我回来找你。”
10。没有结局
“我知道,小苊不会回来了,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结局,我们,都不是那种能够勇敢面对过去的人,如果是,就不会相互试探着走到最后又开始分离。”安嘉冬说。“我曾经很天真地认为,这一辈子我可以为爱放弃做回安嘉冬,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小苊不需要我的身体里装着哥哥。”
告别安嘉冬前,他说这辈子他不能宽恕自己,如果,不是他喜欢小苊,如果不是他得意忘形地说了那句话,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对温爱似碧的男女。
回家路上,江中说:“其实,安嘉冬因爱而做的一切,都算得上过失杀人了。”
贝可恼怒地瞥了他一眼:“我发现一旦有事发生,你马上就会和犯罪联系起来,他已经够痛苦了,不是所有的逍遥法外都是幸福,我认为他倒宁愿被捉进去,关上几年,来救赎内心的罪恶感。”
江中只贝可是感性女子,而自己职业性的一语,戳中了她心中正为小苊和安嘉冬隐隐做疼的惋惜,一路上施尽手段讨好,贝可冰着一张脸不肯给他捂热,江中知道贝可的秉性,索性不再言语,等她脾气消了,不需哄,自己就会把前怨陈帐忘个干净,喜笑颜开地找他来说话。
第二天中午,电话响,贝可看了一下显示的号码,知是江中,他总是这样,每每两人别扭了,他会在上班时间没事找事地打回电话,随便扯上两句,就算是合好了。
贝可咬着唇,兀自低笑了两声,故意挨到他快恼了时,才一把抓起电话,用睡眼惺忪的声音说:“干嘛呀?”
“今天,你若是不接电话才叫折本呢,有个男人来局里投案,他一定一口咬住自己谋杀了妻子,而我们对他无法量刑,但,我觉得对你的心理专栏,可能有些用处,是个不错的心理案例,不想来看看?”江中用极尽诱惑的语态说。
贝可边应着好啊,边扔了电话往江中那里奔,一周三期的心理专栏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所有的门诊心理个案都往媒体上搬的,最近,手头素材缺着呢。
贝可便见着了高寒,一位看上很是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并未抽,在指间捻来捻去的,已是面目狰狞,碎碎的烟屑,扑簌簌地落在大红色的木地板上,极像深秋里的碎叶,纷纷扰扰地落满了脚下。
贝可抿了一口水:“我是心理医生,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是否可以听一听你的故事,或许,这会让你心中轻松一些。”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贝可:“确实,是我杀了她。”
贝可微笑着,用鼓励的眼神表示自己期待听他说下去。
“是的,我杀了她,用眼神,杀死了她。”
第十三章 一念之间有时,杀死一个人,不需要任何武器,一念之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置人于死地,而在一念之外,他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好人。
1。倦怠高寒知道,对于尹兰萍,自己已不止是不爱,甚至是厌倦彻底,这桩维系了七年的婚姻,连鸡肋都不是了,而是了一块揪在他心上的赘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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