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风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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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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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妄信乱党,请殿下宽恕!”

“你们父女的忠心,如何证明?”望舒问道。

上官廑望向俞怀风与上官那颜,郑重道:“今日,我与那乱党只能活一人,就由我女儿来抉择!”

满朝文武、后宫妃嫔无不胆战心惊,这场父女、师徒的博弈惊心动魄,天枰如何倾斜,没有人知晓。

上官那颜脸色猛然苍白,身体止不住的发抖,颤声道:“爹……你、你怎能……”

“颜儿!”上官廑手指玉阶上的石柱,脸色肃穆,“你若不将这杯酒给他,老父便只能撞死在这里,也好向先帝请罪!”

“爹……”上官那颜身心俱震,泪雨滂沱,跪倒地上,“女儿不能……”

“你要保他的性命,好,老父这就追随先帝而去!”说着,上官廑便从地上起身,发足奔向石柱。

“爹!”上官那颜吓得魂飞天外,猛然奔过去跪倒他脚下,抱住父亲的腿,嘴唇哆嗦,“女儿听话,爹爹不要!”

宫人将鸩酒托盘递到她面前,上官那颜手脚发软,勉强端住。

“送过去,给你师父喝下,你父亲的性命在你手里!”望舒温和地笑着,鼓励地将上官那颜推了出去。

手里的托盘上发出叮叮咚咚的磕碰声,她双手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一步步朝俞怀风站立的地方走去。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看着她将鸩酒送到了跟前。

一个是师,一个是父,如何选择,还有疑问么?

她哭得心智模糊,脑中几乎不能思考,在旁人的引导下,将鸩酒端到俞怀风面前,托盘里却已盛满了她的泪水。

“傻丫头,不要哭了。”他替她拭去眼旁的泪,一手端起了盘中玛瑙樽。

他如雪的衣袂在风中拂过,如最翩然的一抔飞雪,眸底的凝视散在面前人的头顶,怜惜与慈悲只在挚爱之人的心间绽放。

“不要难过,一杯酒而已。”他语调如常,安慰着她,笑着将玛瑙樽举到了唇畔。白皙的手指,淡红的唇,玛瑙的色泽贯穿其间,织就一幅炫丽的画卷……

“师父……”上官那颜声嘶力竭,嗓音嘶哑,脑中的冲击快要将她吞噬。

第68章 夺宫之变

不知何时,兴庆宫里弥漫了肃杀之气,宫门处、殿檐下、龙池畔已布下了东宫十率府将士,搭箭张弓,刀剑出鞘,均指向了满场中那纯白的身影。朝臣、妃嫔、皇子、宫人们的心神也都为那声凄厉的哭喊所牵引,却也都在惋惜中等待着前朝遗族殒命的一刻。

东宫太子妃——即将随着望舒登基而荣登皇后之位的少女——上官那颜已在心口的巨大哀痛中陷入崩溃的边缘,情绪完全失控,在亲眼看着至尊至爱之人为了不陷她于绝境而端饮鸩酒,她彻底疯狂了。

“师父——”飞身扑上前,扬手猛然打翻了他唇边正饮的断肠之酒,琥珀色的酒液倾在空中,勾出一记飞虹,从他如雪的衣袂外划过。上官那颜惊恐万状,踉跄上前紧紧抱着俞怀风,发抖的手摸过他唇畔,生怕他沾染一点的鸩酒。

她眼里的惊恐未退,深深看进他眼眸里,死死摇头,语声走调:“不能、不能!师父不能喝!绝对不能!”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俞怀风张开手臂抱着上官那颜,低眸将她看进眼底最深处,抬手抚摸着她满脸的水迹,眉宇间写满疼惜,“那颜,人生总要有所割舍,你事事不放手,怎么能过得开心!”

“师父若不在了,那颜又怎么可能过得开心?”她仰头用最炽烈的目光凝视他,流不尽的泪水一路蜿蜒入他的手掌。

满宫沉寂,只闻这对师徒旁若无人的倾说,千人都成背景,苍穹下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相偎相依。

上官廑闭目仰天叹息,作为父亲,他如何不了解女儿的性情,心扉不开则罢,一旦有人走入,便是生死相依,这至情至性的胚子与她母亲何其相似!却想不到,他上官家数代的荣耀走到了尽头,葬送在他唯一的女儿手中!

不去看望舒的脸色,也能猜到此刻他冷眼旁观中有几分怒意几分期许。勤政楼亲拟遗诏的一刻,他就想到过有这一天,只是想不到来得这样快。望舒不会容忍他的指手划脚,更不会容忍旁人窥得他的用心。借太子妃与乱党同流一事,在所有人面前出下难题,不过是一石三鸟的阴谋。

上官廑心中寒至极处,耻辱与不甘反复啃食着他的内心。这时,却听望舒冷静沉稳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道:“爱妃选择了保全大司乐,是这样么?孤听说太子妃昨夜留宿仙韶院紫竹居,与令师大司乐共处一室,有这事么?”

一语传入众人耳中,无不震撼。上官那颜眼睛看着俞怀风,他则替她擦泪。

“是。”她清晰应道,却不理会这一声应答后众人的唏嘘与窃语。

上官廑身上所有的血液冷却下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宿命。太子望舒勾起唇角,目光阴戾地盯着前方。尚跪在地上的望陌转头看着正眼望其师尊的上官那颜,眼里有不知名的光影在流动。

“孤男寡女夜处一室,太子妃有何解释么?”望舒眼瞧二人,嘴边的一抹笑愈显残忍狠戾。

上官那颜眼里灿然一笑,犹带泪光,转身望着众人,目光无丝毫退避丝毫躲闪,一字字道:“殿下不过是想将我们逼入绝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们不过是想亲耳听听背伦的丑闻,那我就告诉你们所有人——我上官那颜不守妇道不遵人伦,与师尊同榻共枕,度尽一宵,罪当凌迟!那又如何?”

俞怀风眼底一阵酸痛,慢慢握住上官那颜微微颤抖的手心,用袖子给她擦去颌下滴落不绝的清泪。她身体整个都在发抖,背靠着他,面对所有不齿的目光。她愿意独自承受所有唾弃鄙夷的眼神,但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的尘世污秽!

“好个师徒乱伦的旷世奇闻!”望舒冷眼击掌,“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宸太子妃逆德背伦的最后下场!”

兴庆宫数千将士踏步而来,兵刃寒光映雪,弓箭待发。文武百官惊骇莫名,后宫妃嫔惶然惊呼,众人奔突,一片混乱。

“都不许动,否则乱箭射死!”望舒大喝。

千百人衣冠不整,被十率府将士强行困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望陌缓缓起身,在人群中遥看一处。上官廑睁开眼,清亮的目光与望陌交汇,望陌点了点头,上官廑凄然而欣慰地一笑,决绝地撞向了殿前玉柱。

“嘭”的一声巨响,玉柱晃动,鲜血奔涌而出,淹没了玉阶。

“上官大人!”所有人都惊呆了,一瞬间,文武众臣如潮汹涌,奔向玉阶。

上官那颜脑中如遭雷击,直直倒了下去。俞怀风接住她,抱入怀里,抬眸看着一片混乱的兴庆宫,眸底冰凉。

弓羽齐发,乱箭如蝗。奔向玉阶血泊的众臣不少身中流羽,倒于地上。凄厉的喊声震天,弓弦之声屡屡破空,天地都陷入嘈杂中。

俞怀风手臂间的少女从昏厥中醒来,奋身冲进人潮中,奔向玉阶血泊。

“那颜!”俞怀风失色,疾步追她,却只碰到她的衣角。人潮汹涌,脚步无法施展。上官那颜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见父亲碰柱,便失去了所有的心智,只管冲过去,冲到唯一的亲人身边。

身中流矢,她毫无知觉,冲上了玉阶,跪倒血泊中抱起上官廑的尸身。忘记了哭,她身染鲜血,拿袖子给父亲擦去头颅上不断涌出的血水,却怎么也擦不尽。唯一的亲人紧闭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再也看不到她……

“爹——”她撕心裂肺一声一声地喊,五脏六腑尽皆震动,却再也唤不醒最亲的人。

羽箭射到她肩头,乱剑同时刺到——

“铿”的一声响,落向头顶的利剑被震飞。俞怀风一袭白衣飞踏玉阶,百步飞剑解了上官那颜身边的危难,飞步赶到她身边,见她一身血污,满肩箭羽,顿时心头怒意如拔,袍袖一振,袖风卷来一柄寒剑,剑身在他掌腕间飞速旋转,剑影如织,挡去了上官那颜头顶全部的流矢。

将士身后的望舒冷眼看着一切,猛地一挥手,重甲兵士全部涌向了那流风回雪的一袭白衣。

纵是绝顶高手,亦难以一敌万!

挡飞矢,阻刀剑,斩围兵,护三尺天地,俞怀风手中长剑无一刻停歇。上官那颜哀痛过后,木然地抬头,看到他白袖中有血滴下。

她为什么要活着呢?害死了爹爹,还要害死师父么?

将上官廑的尸身放到地上,她起身跑向三尺安全地带之外,迎着刀剑飞羽,闭目闻听身体被割裂的声响。

“那颜!”俞怀风心神俱震,飞步追上,长剑为她抵挡。

十数柄刀剑被震飞,后一轮乱棍几乎不分间隙地补上。一道剑光划过他手臂,血光飞溅,白衣终污,手腕速度稍减,为她挡去乱棍的力道差了一分。一片棍影从间隙中落下,击中上官那颜的膝盖,数声脆响后,她闷声跪倒,再也站不起来。

俞怀风盛怒之下,急速挥动长剑,合身斩过一片,再不留情!甲士一圈又一圈地倒入血泊中,俞怀风手臂鲜血滴过的地方,便是一片祭杀!手中寒剑卷动,疾风旋转,血珠点点滴洒。

众军不由退步连连,不敢近前。

左手袍袖展动,俯身抱起上官那颜,右手厉剑击斩所有胆敢近前一步的兵士!

此时,兴庆宫的杀伐之声忽地被宫外另一种声响湮没。

望舒疑道:“什么声音?”

甲士飞报:“殿下!御林军不知被何人调动,正围住了整个皇宫!”

“什么?”望舒脸色大变,急速转身,向望陌的方向看去。

被围困在众朝官之间的望陌回视过去,缓步踏出,脸色阴晴不定,“皇兄,平日里只顾着动用十率府,没机会号令御林军吧?”

“御林军?你——”望舒额上青筋暴起,“你居然牵动御林军!你为何能号令御林军?”

御林军,只有皇帝才可调动!

片刻工夫,兴庆宫内的十率府军士已被赶来的数万御林军团团围住。

“大胆!”望舒怒喝,挥指满宫,“父皇尸骨未寒,孤尚未继位,你们未得号令竟擅入兴庆宫,都给孤跪下!”

御林军不为所动,竟未将他当皇位继承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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