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伶俐地答着,忙退出房门。凌雄健才要跟着可儿一起退下,又被老太太喝住。
“站住!”
可儿瞥了凌雄健一眼,暗示他要耐心一点,便退了出去。房门外,小厮、嬷嬷们正忙着收拾放在院子中央的十几只大行李木箱。她注意到
,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一转头,正看见张三站在院落门外无奈地望着她,便忙走到院门前。
“怎么也不派人来帮着些?”她问。
张三悄悄指着站在院子中央的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妇人。
“那位妈妈说了,老太太不喜欢陌生人。咱们府里的人都不让进这院子的。连这许多行李都只许抬到院门外,再由他们的人自己抬进去呢
。”
可儿转头看看院子中央堆着的行李箱,不由一惊。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太太要在此安营扎寨,短期内是不打算走人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她
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张三又低声道:“奶奶原说让老太太住凤鸣阁,郡主娘娘住这集雅轩的。只是我看郡主那边连侍卫在内也不过十八个人,而老太太这边倒
有四十几个,我怕凤鸣阁那边住不下,就自作主张,给调了调。”
“做得好。”可儿不禁拿眼上下看了张三一遍,“看来,不想给你涨工钱都不行了。还记得一个月前咱们说的吗?我就说你是有能力的。
”
张三一愣,立马想起一个月前可儿说过的话,忙笑着答谢。“多谢奶奶。”
“谢我干吗?要谢也是谢你自己。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对了,郡主那边可安置好了?”
听此一问,张三不由叹了口气,“那位郡主娘娘……”
“怎么?”
“刚来就在屋子里砸东西,把派去的那几个小丫头吓个半死。跟着郡主的那个领头妈妈说,里头只她们几个服侍就好,不让再派丫头去,
只让派些小厮在外头听候着就成。奶奶您看……”
可儿点点头,“既然她那么说了。老太太这边呢?”
张三又叹了口气,用下巴指指门内的那黑衣妇人。
“那位妈妈说了,老太太讲究着呢,凡事都不许经外人的手,只让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侍候。夫人可晓得,老太太此行带了八个丫头
、六个嬷嬷、十个小厮,还有十六个护卫。排场竟比郡主那边还大。而且,还让把屋子里的摆设什么的也全都撤走,说老太太看不惯,自己从
家里头带了好的来。”
正说着,一个婆子从打开的行李箱内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屏风,另一个婆子则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尺把来高的红色珊瑚来。
“小心,别磕坏了。”那黑衣妇人吆喝着,回头瞥了可儿一眼。那一眼中,即有炫耀,也有不屑。
高老太君伸着手,让侍女将手镯、戒指等物一一套回原位,双眼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凌雄健。
凌雄健双手抱胸,警惕地回瞪着老太太。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全天下有多少的名门望族想要跟你攀亲,你却自轻自贱,娶了那么一个女人?”老太太指指身边的座椅,示意凌雄
健过来。
凌雄健皱起眉,瞪着老太太。直到她再次示意,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他故意没在老太太指定的位置上坐下,而是选择了下手的一张椅子
。
“我高兴。”他冷冷地答道。
老太太双眼一瞪,刚想发火,转眼又忍住。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认识到,对付这个外孙只能用软招,不能硬碰硬。她长叹一声。
“你们凌家就你这一根独苗苗,我总想着,怎么样也要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也算是对得起你爹娘的托付。只是,如今事情成了
这样,你要叫我怎么向你早逝的爹娘交待?”说着,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拭起泪来。
“老太太……”凌雄健无奈地叫着。他不怕外婆对他又吼又叫的,就怕她的“眼泪攻势”——虽然他也知道,老太太十有八九是在做戏。
老太太拭着泪又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小小年纪非要跑去当兵,如今还又落下这一身的伤痛。我是老了,随时都会去找你姥
爷和你爹娘,可你现在这样子,又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去呢?就是去了,又有什么脸面见他们?”
虽然明知外婆在做戏,凌雄健的心头仍然一沉。他站起来,走到外婆身边坐下。
“姥姥,可儿并不象你想的那样,她……很好。”
老太太全身一僵,眼中流露出几分固执。
“她好还是不好我不管,”她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看我也没那本事管。我只恨你竟然不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
说娶就娶了,竟然也不派个人来通知一声,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长辈?”
凌雄健一挑眉。
“那孙家新娘逃跑之后,我就写了一封信给京里。信里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这婚事订下后,我又写了一封。怎么,姥姥都没有
收到?”
老太太假装惊讶地望着他。
“没有。我在京城根本就没有收到什么信。”
事实上,这也不能算是老太太在说谎。她在京城时是没有收到任何一封信。这两封信都是老太太在来扬州的半路上收到的。
其实,在凌雄健得知孙家新娘逃跑的消息之前,老太太就已经接到了报告。与此同时,被凌雄健打发回明溪山庄的老林总管却并没有按照
凌雄健的意思回到老家,而是转而进了京城。他给老太太带去一个令她兴奋不已的消息——那个玲兰郡主与太上皇竟然都属意于凌雄健——凌
雄健却一直对她隐瞒着这个情况。这两个消息立刻让老太太的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也巧,在听到消息的第二日,老太太就在长公主的府里碰到了玲兰郡主。在老太太一番巧妙的询问和暗示下,玲兰郡主当即同意随她一起
来扬州。临行前,老太太甚至与太安宫的侍卫长刘吉昌说定,一旦郡主离了京,他就去向太上皇报告,说玲兰是私奔去了扬州。她本想借着皇
家的压力一起逼着凌雄健就范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半路上竟然接连收到凌雄健的两封信,说他已经娶妻,而且,还是娶了一个身份低贱的
寡妇!
想到这,老太太不禁怒火中烧。为什么她的儿孙个个都这么难缠?她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偏偏个个都不领情。
她抬眼看看凌雄健那张如石雕般肃穆的脸,又想起他看着可儿时脸上惊人的变化。这让她心头隐隐一惊。多年前,她也曾经在女儿的脸上
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她知道,这个外孙虽然外貌比较象他那个出身不明的父亲,性格却更象他的母亲——她唯一的女儿,一样的刚烈和执着。
她垂下眼帘,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
“唉,你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最好。我也老了,管不了你那么多,只要你自己喜欢就成。”的
凌雄健意外地望着外婆,没料到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让步了。他想,他与可儿的婚事已经是既成事实,就算老太太再怎么反对,也是徒劳
无益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无奈地承认了吧。凌雄健不由松了一口气,握住外婆的手。
“谢谢姥姥。”他灿然地笑着。那罕见的笑容竟象一根带刺的荆棘,让老太太微微瑟缩了一下。
老太太梳洗毕,可儿这才进去侍候。见老太太对她爱理不理的,便不再夹在她与凌雄健之间,只借口说要去看看郡主安置得如何,便退出
集雅轩。
当她来到凤鸣阁时,只见一群丫环婆子们都立在凤鸣阁的小楼外,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小楼里,不时传来玲兰发脾气的怒吼和摔砸东西
的声音。
可儿知道,她此时进去只会使那位郡主的脾气越发越大,说不定到最后自己还要吃大亏,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她刚走上台阶,正巧
楚子良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听着屋里发出的一声巨响,微一耸肩,冲可儿做了一个鬼脸,笑道:“夫人不要进去了,我这表妹小孩子脾气,还是让我去劝劝她吧。
”说着,撩起竹帘走进屋去。
可儿正是求之不得,便忙退下台阶。她看着跟随郡主的人,也不知道哪个是领班,只好对众人笑道:“蓬门敝户的,招待不周,还望各位
见谅。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告诉我。“
领头的嬷嬷忙站出来陪笑道:“夫人太多礼了,我们没打招呼就上门来,是我们失礼了。”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可儿听着屋里不再传出摔砸东西的声音,便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退出凤鸣阁。
* * *
“走开!”玲兰暴躁地瞪着那几个正在打开行囊的侍女,气呼呼地走进里间。侍女们一看她的脸色,连忙默默地退到外间去。
玲兰气呼呼地坐到梳妆台前,那面擦得锃亮的铜镜里立刻反映出一个穿着大人衣饰的孩子面孔。雄健曾经说过,他不愿意跟一个孩子玩过
家家。可是,她已经很努力地在长大了,他为什么就看不见?她气闷地将梳妆台上侍女们才放置好的用具全都扫到地上。
听着屋里“哗啦啦”的一阵响,外间的侍女们谁都没有动弹。她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响。
玲兰瞪着镜中的人。她知道,比起那个可恶的寡妇来,她太年轻了。就算再怎么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也还是太年轻了。可是,为什么凌
雄健就没有耐心等她长大呢?他怎么可以看上那个小寡妇?那个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臭寡妇!想到这,玲兰恨不得扑到可儿身上,
咬下她两块肉来。
她急促地呼吸着,转身走到外间去寻找着可以发泄怒气的东西。侍女和嬷嬷们见状连忙都避到了门外。
玲兰拎起外间条桌上的一只大花瓶,走回里间,狠狠地向梳妆台砸去。和往常一样,这“唏哩哗啦”的巨响终于让她那郁闷的心结松动了
一些。
她掸掸手,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