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让可儿累得脱了一层皮。
只一转眼,可儿便又想起早晨她的婆婆对她所说的“那件事”。如果“那件事”竟然成了真的,那么今年举办赏春会的时候,她已经不再
是钱家的人,也就不用再去操心赏春会需要准备一些什么了。
蓝可儿收回视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件事”对她来说是好是坏,一时还难以下定论。
站在一边的贴身丫环春喜奉上一盏新茶。可儿接过茶盅,没有喝,只是就着茶盅边捂着手,边闻着杯中明前茶的清香。
三月初,料峭的春风中仍然带着冬日未褪尽的寒意。
她望着那个垂着手站在门边的老婆子,叹道:“不是我为难妈妈,只不过是我听这个帐有些个不对。这修轿子需用的木板前儿个已经从店
里拿了来,不需要再另外买的,怎么今儿个又报了帐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老爷的帐查得紧,被老爷查出来,又怪我当家不理事
了。还请妈妈体谅些个,把这帐对对再来吧。”
那老婆子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转身退了出去。
春喜见厅上已经没了人,不由嘟起嘴,说道:“姑娘应该再仔细问下去的,怎么就放那个婆子走了?”——虽然可儿已经做了钱家近七年
的寡妇,钱家上下仍然习惯性的称她作“姑娘”。——“我看她是不敢在中间拿什么的,十有八九又是太太搞的鬼。这太太也是,想钱想疯了
。老爷抠门管得紧,她不跟老爷闹,尽跟姑娘过不去。”
可儿没有回应,只是捧着茶盅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新婆婆嫌弃她已不是一日两日。自从新婆婆嫁进钱家之后,精明而小气的钱老爷便发现,她竟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主儿。一个月下来,所花
费的银钱竟是以前三个月的用度。于是,钱老爷便决定还是让守寡的儿媳蓝可儿继续掌管家事。
作为童养媳,可儿从小就被调教成为一位出色的管家。她不仅懂得如何指挥仆役们工作、管理帐务,还懂得如何经营家里店铺的生意。最
合钱老爷心意的是,她更懂得如何在不影响生活品质的前提下节俭持家。
然而,这在金寡妇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自那之后,她便时时算计着要将蓝可儿赶出钱家。
春喜走出门外,见一时不会有人上来回话,便又走近可儿身边,低声问道:“对于早上太太说的事,姑娘心里头可有什么计较?”的
可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禁苦笑。自从十二岁那年正式接管了钱府家事以后,她便深深的体会到,一个府上无论大事小情,最瞒不过
的就是佣人的眼睛。
她叹了一口气,应道:“我能有什么计较?这些事哪一样能由我作主的?若真能如我的意,我倒是想趁早离了钱家自立门户呢,只是老爷
不答应也没法子。”
其实,早在可儿初做寡妇之际,便有了离开钱家的念头。她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象前街的白寡妇那样租下一个小店面,开设一个小商铺
,独立门户,自己做自己家的主人。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公公竟会那么“看中”她的才能,这些年来,不管是婆婆的旁敲侧击还是
她的直接请求,钱老爷就是不肯松口让她离开钱家。
事实上,可儿已故的婆婆在去世前曾经因为心存愧疚逼着她的公公答应,将来若是可儿想要离开钱家时,他是不得加以干涉的。但是,就
象公公答应过的其他事情一样,只有当他心情高兴,并且觉得这么做对他有利时,他才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以他那爱占小便宜的个性,可儿想,他肯放手的那一天也许正是她进棺材的那一天。
“听太太身边的小红说,今儿个那府里头就要派人来看姑娘呢。”春喜又道。
可儿道:“我只是觉着奇怪,这一次老爷怎么肯点头的。”
“姑娘竟然还不晓得对方是什么人吗?”春喜问道。
可儿摇了摇头,一大早,婆婆给她的“惊喜”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直没有来得及问。
“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安国公呀!老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安国公的。”
可儿不由吃了一惊。虽然她平日最讨厌那些走街串巷,拿别人家的私事当乐子的“大嘴婆”们,这风声仍然多多少少刮到她的耳朵里。她
曾经听说过这位国公爷娶妻只愿娶会当家理事的寡妇的消息。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在对方的“榜单”上。
“再说,老爷本来就一副好攀高比富的禀性,能攀上国公爷,他乐还来不及叻。只不过,我听梳头的花大娘说,那个国公爷可怕得很,竟
是一个会眼冒绿光的妖怪似的人物。”
可儿发出一声轻哼,“花大娘的话你只可打个对折来听。”
“就是打个对折也够吓人的了。而且,姑娘听说没?他都已经吓跑了三个未婚妻了!最近的一个跟人私奔,他竟然理也不理,这还算是个
男人吗?但凡有血性的,早跑去把新娘子抓回来,把那个奸夫打死了。”
可儿笑道:“我倒是觉得能放手让不想嫁给自己的人离开,这人必是个心胸开阔的。那硬把新娘子找回来,打死奸夫的才可恨。”
春喜不由地撅起嘴,低声嘀咕。
“就晓得姑娘的看法又跟大伙儿不一样。也不晓得姑娘那头脑是怎么长的,尽得出跟人不一样的结论。”
春喜今年十七,自九岁起就是可儿的贴身女侍了。她是一个活泼好动,天性直爽的女孩,因可儿待她情同姐妹,故而常常会脱口说出一些
逾越自己身份的话。
可儿忍住好笑,斜着眼故作严肃地瞄着春喜,责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声咳嗽打断。
那声咳嗽听在春喜耳朵里,比姑娘的责备更令她心惊胆颤。
“柳、柳婆婆。”
春喜立刻乖乖地侍立到可儿身后。
被称作“柳婆婆”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白发老妪。虽然已经近五旬,那腰杆却仍象少女一样的挺直,光洁的脸上也很少见到什么皱纹。
只见她挺直细瘦的身体站在花厅门边,那冷若冰霜的态度象公主一样的凛然不可近犯——可儿一直认为,光凭她那锐利的目光就能吓退一群饿
狼。
柳婆婆默默地瞪着春喜,直到她心虚地低下眼帘,这才以当年给刚入府的春喜做示范一样,端庄而缓慢的姿态走到可儿面前敛衽为礼。那
恭敬的态度简直可以媲美晋见皇家。她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春喜。那意思好象在说:瞧瞧,一个标准的女仆该如何与主人相处。
“柳婆婆。”可儿无奈地叫道。
柳婆婆是可儿前任婆婆的陪嫁女侍,也是她的教导嬷嬷。府里一直有传闻说她是前朝隋宫中逃出来的宫中命妇。每当柳婆婆卖弄她那完美
的仪态时,可儿总会想起这个传闻——只可惜她是个哑巴,且天性冷峻,让人不易亲近。可儿一直没有那个胆量向她求证这个传闻的真伪。
春喜嗫嚅着为自己解释道:“柳、柳婆婆,太太那边想把姑娘嫁给那个可、可怕的国公爷……”
柳婆婆的双眼立刻闪过精光。她瞪着春喜,以眼神要求进一步的解释——这又是一个可儿弄不明白的地方,柳婆婆的眼睛总是能传达哪怕
是最微妙的意思。事实上,在可儿刚到钱府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发觉柳婆婆是不会说话的。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任何人都能明白无误
地“听到”柳婆婆说的话。
“是、是真的,不信您、您问姑娘。”
可儿冲柳婆婆无奈地笑笑,证实了春喜的话。
这时,春喜那大胆的天性又恢复了过来。她转过头来对可儿、也对柳婆婆说道:“那国公爷可怕极了,听说前两个未婚妻抛弃他时,他竟
然报复人家,差点儿杀死她们呢!”
可儿摇摇头,笑着反驳道:“国公爷真如你说的那样,以他对前几个未婚妻的模样,肯定不会放他现在的这个未婚妻逃跑的,必定要抓回
来折磨个半死。我可听说那位国公爷的卫队里多的是高手,要抓两个逃跑的平民真是太简单了。”
“姑娘既然不相信这个传闻,又对那个马夫的传闻怎么说?那天我们可是亲眼看到那个被他跺了手脚的马夫的。还有那个惨死的士兵,这
些传闻难不曾都是假的?”
可儿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觉得那是这个国公爷造成的伤害。你也瞧见那个马夫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如果是国公爷下的手,只怕这个
马夫就不会那么开心了。至于那个惨死的士兵……我不知道,不过,你也见到那天因有人当众说这些传闻被那个国公爷的卫兵打了的。如果他
当真对手下的兵不好,那个当兵的会为了维护他而跟人打架?而且是一个对五个。”
春喜着急起来。
“姑娘可以不信那些传闻,却不可不信那府里下人所说的吧。姑娘自己也说,一家主人好不好,问下人就知道了。那府里的人都说这国公
爷恐怖极了,是最难侍候的主子。”
可儿仍然固执的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到有关这位国公爷的若干相互矛盾的传闻之后,她便认为这个家伙很可怜,为国家流尽鲜血
,却备受众人的非议。
“我听说那府里的仆役领班是被老爷赶走的那个张三?如果是他说的,我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那人能干是能干,就是嘴上喜欢胡说八
道。他不也说我厉害,对仆人三天一打两天一骂的?如果他说那府里对人好,我倒是要担心一些个呢。”
“可是……”
春喜无助地看看柳婆婆,希望得到一些支持。柳婆婆却敛手站在一侧,低垂着眼帘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之,我劝姑娘还是小心些个的好。你想,这是太太的提议,太太几时对姑娘有过好心?”
可儿叹了一口气,这金寡妇虽如此对她,她却是一点儿也不恨她的。因为她知道一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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