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趣。 后来瑶英又听说,其实当日白帝还摆了一枚玉玺。宫人们都说可惜申翃没有拿那个玉玺,否则,也许白帝当场就册立他为世子了吧。 瑶英却想,那玉玺颜色黯淡,一点都不起眼,小孩子当然不会去拿。可是既然如此,白帝为什么要摆上这么特别的一样东西呢? 这个时候,又有朝臣上书,请求册立申翃为世子,可是白帝没有答应。 他说:“世子的事情,我还要考虑,请诸卿先不要论及了。” 于是传言又渐渐地蔓延开来,说白帝其实还是想立青王。 这些事情,瑶英本来都不关心,可是近来听得多了,也渐渐明白起来。白帝不会跟她提起这些事,不过有的时候,她陪他说着话,他也会走神,仿佛考虑着什么很难决断的事情,她就想,其实他还在犹豫吧。 年关将近的时候,南府突然派了使臣来,替南帝世子向白帝提亲,求娶公主。 一开始白帝没有告诉瑶英,可是宫人们都在悄悄地议论着,瑶英便也听说了。 她惊异地发觉,自己听着这件事,心里一片漠然,就好像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样。 不久听说,白帝认了朱王的孙女作女儿,许嫁给南府。这也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情,白帝怎么舍得将大公主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直到这时,白帝才告诉瑶英这件事。 瑶英想起两年前见过一面的南帝世子,那时他随父亲到帝都来朝拜,那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她就说:“其实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 白帝非常吃惊,然后仔细地审视着她。 瑶英扭开脸,说:“反正不能嫁给邯翊的话,嫁给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的脸就红了,可是心里却轻松了,总算把这话说出来了。 白帝轻声笑了起来,他说:“女儿可真是留不住啊。” 瑶英的脸更红了。 白帝却又叹了口气,“要是我狠得下心,一定不让你嫁给他。” 瑶英抬起头,看见白帝一脸的忧虑,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将脸靠在父亲的肩头,白帝便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听见穿过宫宇间的风声,那种声音总像是带着什么人的哀泣。 “我曾经想,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我也要让你离开这里。可是你的性子我也知道,我要是真的那么做了,那……”白帝苦笑了一下。 瑶英淘气地笑笑,“父王你放心好了,谁敢欺负我呀?”白帝说:“就是这话才让我不放心。”说完他又笑了,捏了一下她的脸,“不过也是,谁敢欺负你啊?” 瑶英羞赧地笑了笑。 白帝又说:“这件事总要等我好好筹划一下,你也不用那么急。” 瑶英又脸红了,嘟起嘴说:“谁急了?” “不急啊?不急那就再等三年五载,父王有空了再说吧。” “父王!” 父女俩笑闹着。可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却总有一点莫名的心慌,觉得事情好像不应该如此顺利。
邯翊料得不错,魏柏的任命已下,刑部才接到帝都府的上报。 前任刑部正卿钱德康,不肯看匡郢的脸色,叫他捉到错处排挤出帝都,索性辞官回乡去了。现任正卿刘兆怡,惟匡郢马首是瞻,案子落到他手里,自然要压下。 陆敏毓早有准备,安排得十分缜密,根本没有经他的手,便由底下的书办悄悄抽出案宗,转到了理法司。 董硕的直名,在处决齐姜氏一事上,已经声震天下。当然毫无迟疑,就在朝堂上揭开了此事。 白帝的脸色,果然异常难看。 匡郢更不好过,魏柏是他极力举荐,前后还没有一个月。这下措手不及,懊恼之外,也暗恨魏柏,治家不谨,行事太不检点。 这一案牵连甚广。魏柏自然是头一个被严究的,大司谏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就被革职查问。 表面上这件事还牵连不到匡郢,然而朝中人都看得出来,首辅在白帝面前,说话没有以前的份量了。 这当儿,宫中传言,白帝曾召匡郢密谈。君臣摒人独处,足有小半个时辰,说些什么,外人一概不得而知。直到房门一开,匡郢从寝殿中出来,在外侍立的宫人,才听见白帝最后一句:“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了!” 乾安殿侍奉多年的宫人,从未听见过白帝对石长德说类似的话,自也不免诧异,都当作了一件新鲜事。于是这情形悄无声息、却是飞快地传了开去。 传到宫外,却又勾起了一干敏感的朝臣,新的猜疑。 匡郢的宠信大不如从前,已是彰明较著,更耐人寻味的是白帝的话。 什么是首辅不该管的事? “说是匡郢劝王爷立申翃为世子,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景和宫中,姜夫人追问女儿。 “这我可不知道了。倒是叫贾四顺留意了,不过只怕他也探听不出什么来。” 姜夫人默然片刻,冷不丁问了句:“王爷多久没上你这里来了?” 一句话,将懒洋洋倚在床头的姜妃,问得红了眼圈。然而迅即咬了咬嘴唇,故作洒脱地笑着:“大概半个多月吧,懒得去记了。” 懒得去记,可见是实情,而且是常有的事。 “难怪,看来我听说的不假。” 姜妃不明所指:“听说了什么?” “王爷最近宠上了一个宫女,听说跟前头虞王妃长得很像。” 原来是这事。姜妃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可不是最近的事了,总有一年了吧?就在那丫头宫里伺候,长得不怎样,人也不机灵,真不知道……哎,我如今也不计较这些了。” “一年了?怎么你从来也没提过?” “我提这个作甚么!” “那,”姜夫人又问:“都一年了,王爷怎么还没册封她?” “谁知道。”“唉,看来王爷的心是全不在你这里了。好在你已经有了翃儿,我看那孩子一脸的聪明相,将来准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提起申翃,姜妃终于露出欣慰的神情,整张脸都放出光彩来,“亏得有这个孩子!不然,我真不知道在这里的日子得要怎样熬下去。” “所以,你更得好好筹算、筹算。”姜夫人顺势接口。 “娘!”姜妃关切地问:“你有话要说?” “是。”姜夫人特意走到门边窗边又看了一圈,这才走回到榻前坐下,小声地说:“原本你有了儿子,你爹和我都觉得可以放心了,现在看来不见得!所以,再等等看,倘若真是咱们不想看到的那种局面,万不得已,也只好用万不得已的法子了。” 低而阴沉的语调,激得姜妃浑身一战,惊恐地望着母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夫人安慰她:“我说了,这是万不得已的法子。你爹说有备无患,叫我说,王爷未必会那样糊涂,舍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去立个不相干的人?何况,人人都知道,老青王是怎么死的!” “可是……”姜妃恨声道:“容华宫那丫头可向着他!丑事都做出来了,王爷还能把她嫁给别人?又是女婿、又是养子,多好?” “所以,你更得狠下心来。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的儿子打算打算,如果真的立了那位,你想想你以后的日子?就算你舍不得那点情分,叫我说也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咬咬牙忍过这一阵,往后还有几十年的舒心日子。” “这……”姜妃迟迟疑疑地,“娘,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也好。”姜夫人不忘叮咛一句:“可别说出去,跟谁也不能说,放在心里就是。” “我明白。”这样回答的姜妃,脸上带着些许茫然。等送走母亲,她独自回到房中,亲手从箱底取出一块大红喜帕,展开在案头。 五色丝线绣的鸳鸯戏水,依然鲜艳如新。她还记得移开喜帕的那瞬间,眼前的男人沉静的微笑。她从未见过如此广博宽厚的人,仿佛他可以包容一切,仿佛他可以承担一切,仿佛他可以遮挡一切。她凝视他,忘情而专注,甚至顾不上新娘的羞怯。然而逐渐逐渐地,她发觉那神情、那微笑,只不过是他脸上亘年不变的面具。假的、假的,全都是敷衍! 姜妃歇斯底里地抓起喜帕,使劲撕扯着。然而勒红了指节,也未能扯开半分,她恼怒地捞起一把剪刀—— 就在触到喜帕的刹那,她停顿了。望着剪刀阴冷的利刃,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冷静。 莫非这就是她的命?然而这为什么就该是她的命? “为了儿子……” 她喃喃地念着。终于,她放下了剪刀,将喜帕收好,挺直了身子,自己开门出去,问:“申翃在哪里?” 年幼的申翃,被奶娘领了来。他平日在生母身边的时候,远没有在奶娘身边的时候多,但母子天性,一看见姜妃,便张开小手一摇三晃地扑了过去。 姜妃下意识地搂紧了那幼小柔软的身子,幼儿特有的乳香萦绕在鼻端,撩得她心头酸热涌动,一阵一阵地想哭。 “为了儿子。” 姜妃的心,清明了,也安定了。
八月初,邯翊护送先储灵柩,启程前往高豫皇陵。 这月里,小公子申翃也满两周岁了。 宫中很是喜庆了一番,申翃活泼可爱,姜妃婉转逢迎,白帝过得十分畅怀。 次日回到乾安殿,眉角依然挂着一丝欣悦。侍侯盥洗的青衣,凑趣地笑着,说起:“小公子可是越来越聪明了,说出的话,都似大人样了。” 白帝笑了,“才两岁的孩子,懂什么?大人教了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然像大人的话。” “反正奴婢说不来。”青衣将一条丝绦小心地系在他腰间,一面随口问道:“都说王爷快要立小公子做世子了,到底什么时候啊?想是有场热闹好看,奴婢都等不及了。” 白帝却是好半天不作声。 青衣觉得奇怪,抬头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白帝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眼神阴沉地吓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青衣失声,“王爷,你怎么啦?” 白帝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字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惊骇间,青衣想不起来方才的话,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 白帝放缓了语气,“就是你刚才说的,我要立申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