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平摇了摇头,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过。
“我早晚都会被你们气死!”白桑恨恨甩开了司风的衣领,怒火冲上天顶,她指着丁平的背吼道:“你要听他的,你要听他的,那就听。好好做你那份牛郎的工作,听穆先生的意思,那绝对是份有前途的工作!哼!花孜妤叫我给丁平最重的任务是吗?!”
“是。”司风没有忽略掉白桑直呼了四姑姑的名字,不过他不敢多说什么。
“最重的任务。”颤抖着的手指向穆先生:“在他手里。”
相当配合的摇摇掏出来的牛皮信封,穆先生志得意满的笑:“算是最重的吧。”
“要的话,现在我就给丁平。”
“拿去。”穆先生将那信封举到面前,笑着吩咐。
丁平没有迟疑的拿起它,握在手里。
“丁平!”白桑已经怒得要燃烧起来了,这对搭档怎么会……如此令她生气。
“宝贝儿,别让我失望啊。”穆先生敛了敛笑意,凝冷中多了丝失落。
丁平颔首,无声的退离了他的身边,一声不吭的走向门口,甚至不曾多作留恋!
“丁平!”司风忘我的喊了声,抬腿追过去。
穆先生待那门板合上,才迎上白桑愤怒的双眼。
“你满意了?”白桑眯起了眼睛。
“如你所愿。”摊摊双手,穆先生懒懒的窝在沙发里:“你千万不要指望我再背上什么累赘啊——修罗场不稀罕的,怎么能丢给我呢,是吧。”
“丁平……他怎么会遇上你!”
“错!”穆先生从沙发中起身走向办公室的门,缓缓道:“他怎么会遇上了我们!”
刻意加重了“我们”两字,他站在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过头,从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其实,我也不舍得我的宝贝出事的……这才是你给我的任务,另一个任务是我自己接来玩的,他能够应付得了。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傻瓜在陪着。”
“穆……”白桑感到有些惊喜,可是那该死的家伙下一句话浇灭了她的喜悦。
“啊,他死掉的话,花家就会有理由逮我回去了。这才是最辛苦的事,我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呢。呵呵,何况我蛮喜欢爆掉一切的任务。以后这种任务就留给我吧,千万不要因为最重或最难就给他去做,我需要他活着……”
开门,走出,合上门板。
风吹来,散了天空的云,亮得眼睛睁不开。
擦擦眼角晶莹的水光,穆先生走向修罗场外。
我需要他活着,而他一定能够为了我活下去,不论未来有多么困苦,都会吧!
因为,他是我的……我的宝贝啊!
41 此去经年
任务非常简单——简单到连司风都起了疑。
修罗场最重的任务,肯定不仅仅是潜入一处几乎要闹鬼、蔓生野草的宅邸,在不打扰猫猫狗狗和栖息在缸中的鱼的情况下,走到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七老八十甚至更大的年纪的老人身边,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送上一个附带着一沓钞票的微笑。
钞票是夹在信封中的一张支票兑出来的,而微笑是任务的要求之一,但是对丁平来说,微笑比送钱更难。
一路上沉默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就是在惴惴不安着。
司风从来没见过失神疾行的丁平,向来极为自我的小伙子淡漠归淡漠,在执行任务时向来有种王者般的犀利与霸气。于是,他担心着丁平,跟在不远处,随他进了银行,看着他换了钱,就那么随意的捏在手里。
摸不着头脑之余,不禁惊了一身冷汗。就算是民风淳朴吧,也不能就那么大刺刺的拎着钱四处跑啊。
进一步认定了丁平情绪有问题,司风更不敢稍加大意的随着他,心头暗暗的埋怨和恨着穆先生那般的无情。
七拐八绕,令司风佩服丁平没有走一点回头路之余,两人就站在了这位老人的身边。
丁平从那老人的脚尖巡视而上,掠过已发皱露出骨骼形状的手,停在那老态颇生,透着寂寞孤独的脸上。
垂着的眼睑许久后缓缓的升起,一双浊黄的眸子将焦距对在了丁平身上。
“……咿……咿……”不知是激动还是根本不会说话了,老人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拉丁平,喉咙深处滚出一串听不懂的声音。
丁平俯下身,勾起了唇角——那是个僵硬至极的微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根本就不曾微笑过。
老人似乎看清了丁平的脸,看清了那朵微笑,他并没有接丁平递到他手中的钱,而是努力的对着焦距,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丁平的眼睛眨了眨,手腕微微颤抖着,任那干枯的手绕过了钱,晃了几晃、抓了几个空后,牢牢的扣紧了他。
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被拉住的腕子向老人靠了靠,一股特有的枯朽气息扑面而来。
丁平的心没来由的软了、酸了。
……他是谁?司风站在不远处,满心疑惑。
将钱搁在老人枯瘦的腿上,丁平突然觉得老人的叫声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执着着一个单音。
除了穆先生之外,这个人对他的碰触,没有排斥……
失神只是一瞬,后院听到老人的声音,响起了不耐烦的脚步声。
丁平抬了抬睫,将与支票在一起的留言条压在了钱的下面,手腕只消简单的一转,已摆脱了老人的束缚。
从容的转身,走下台阶,距离司风还有一步之遥时,丁平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老人仿佛失去了宝贝般的赤着双手,倾着半身,浊黄的眸子里有了些许生机,张着嘴却再也没有发出刚刚的声音。
留不住的、就走吧。
似乎,有沉重的叹息声贯穿了天地,眸子里顿时消了光彩。
脚步声越发的清晰,司风伸手一拉丁平,两个人已经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的沉默,迎着夕阳回到魅惑酒吧时,花孜妤正斜倚着吧台,漂亮的眼睛刻意的打量着司风和丁平。
丁平仿佛没有见到她,径直走向楼梯。
司风快步走到视线随丁平一路走远的花孜妤,恭敬的问候:“四姑姑好!”
“干得真好!”花孜妤蓄着锐气的语调带着些许颤抖,跟着丁平到了楼梯口的视线如利剑般,眼眶明显的瞪圆:“上午做完的任务,下午就登报纸,真是快啊,真是干得好!看来白桑那丫头,嘴上说着修罗场的杀手,也不过是当他是条狗!”
司风呼吸一窒,尴尬得不知怎么接话。
丁平的身体停下来,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的行为教司风惊讶的瞪大眼睛——很顺从的转身,放缓了步子走近花孜妤。动作柔和,似是个很有教养的小少爷般躬了躬身,破天荒的微笑。
花孜妤呼吸一窒,疑惑的目光扫了司风一眼,而在司风脸上看到的亦是同样吃惊的神色。
“四姑姑。”
这是丁平么?真的是丁平?
“你……快回去休息。”花孜妤的语速提了不止一倍,狼狈而无机。
丁平依然是微笑,躬身道:“是。”
如被雷劈了般,直到丁平的身影消失良久,花孜妤才重新调回目光:“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你们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了吗?”刻意咬清中间的四个字,花孜妤想到的是穆先生。
那个人就代表着麻烦!司风暗暗的想。
“是……算是,特别的人吧。”不知道,自己过去的搭档怎么样了,说不思念、不担心是假的。而令他想起搭档来的,是对穆先生的羡慕。
是遇上穆先生了吧——不消问,花孜妤便知道,不然丁平的反应不会这么奇怪。他是做了什么决定了?还是穆先生又对他说了什么?应该问一问司风的吧?
扫了垂眸的司风一眼,花孜妤微皱眉。算了,问也问不出什么,那对儿搭档玩猫腻的本事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能洞察完全的。
不然,花世昂也不会在那小子搬离了修罗场之后还是无法劝他回归花家。
想起穆先生,她便恨得牙根都在痒,这恨意会令她的脑袋嗡的一下扔掉所有的理智!
“四姑姑……”
“自己看!”花孜妤不耐的扔到司风脸上一张报纸,头条黑框惊爆的消息使得司风眉头也打了个结:“十七个……要是这么多人是被炸死的,我一定会认为是那家伙干的。可是……一枪崩掉一个的能耐果不其然是修罗场够精英的杀手。”
司风压抑下震惊,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无所谓般。
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花孜妤移开目光,倚着吧台,双肘向后压在玻璃板上,望着天花板上五彩的灯球:“我问过白桑,她说是丁平做的。并且……她向我咆哮,你把我的意图全部告诉她了?”
“是。”司风叠起报,耸耸肩膀:“早晚,她也会知道的。知会她是必要的,这是咱们的义务。但是,要做什么,又怎么做,她管不着。”
“你。”花孜妤觉得自己面前总是笑得如春风般柔和温暖的小伙子变得陌生起来,外发的冷冽和无情如此清晰,不禁重新审视了一下他。
“司风懂得分寸。”
“你和白桑很熟悉吧。”
“总是给主子惹麻烦的家伙,当然会比别的杀手眼熟。”
“你也会给我惹麻烦吗?”
“司风不再是小孩子了。”司风笑得很淡很淡,像冲了不知道多少次水的茶,品不出其中滋味。
“是么……”若有所思的呢喃之后,她的唇角浮出淡却诡异的微笑。
那件轰轰烈烈的任务,一定是穆先生做的吧——而且那本应是给丁平的任务!
或许穆先生对丁平还是有着怜惜与疼爱的,可是明明是件好事的,他却因为这个念头而压抑烦躁。
嫉妒、羡慕、无奈……混在了一起。最沉重的是无力感,无法改变彼此作为杀手的命运的无力感!而这对穆先生来说应该很简单吧,为什么他不肯让丁平与他获得同等的自由?哪怕只是逃出魅惑酒吧的牢笼?
或者,真的是要用某种穆先生都付不出的代价来交换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能取代穆先生……丁平是他的棋子吗?
每个人,都将丁平当作棋子,牢牢的握着,利用着,使用着。只是执在那无情的命运之手,一时间无法落定,只能被搓揉着、捏握着,在棋盘的上方移来变去。
何处是归宿呢!
“你喜欢丁平吧?”
“我……”
“这个问题很无聊。对了,今天晚上交接班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
花孜妤说完,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