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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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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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到自己的小屋,何田田就来了,一进门就问铁戈:“好点了吗?”
“还好,我们几个一回来全都冲进厕所吐了个一干二净。那速度肯定能创世界百米短跑记录,就像后面有鬼在撵似的。”
何田田温柔地说道:“饿了吧?咱们还有些年货,去把徐怀青他们都叫来,我做点吃的让大家宵个夜,你们这帮大肚汉吐完了晚上能不饿?”
铁戈把徐怀青等人叫来:“伙计们,街上的餐馆关了门,又没有夜餐,何田田说给大家做点吃的,免得成了饿死鬼。”众人一阵欢呼。
何田田问道:“杨乐呢?”
铁戈笑道:“你为他耽什么心?他家是镇上的,这小子早回家吃饭去了。”
何田田笑道:“我怎么忘了他是本地人。”
不一会何田田下了一小锅腊肉面条,说:“没有大锅,只能慢慢来,一锅一锅下,今天管饱,不够再下。”
暴林抽了抽鼻子说:“真香啊!我好像很久以前才吃过人饭。”说着夹起一大块腊肉塞进嘴里,摇头晃脑地大快朵颐。
何田田则忙着给众人盛面条。
铁戈笑着告诉何田田:“刚才吃忆苦饭时杨乐还说明天他要拉猪屎,现在好了他赶回去补一顿人饭,明天拉的绝对是人屎。”
范火木一本正经地说:“吃那一大盬子糠,不屙猪屎那是鬼变的。哎呦喂,我又要作涌。”
铁戈笑道:“你要是还想吐趁早到外边去,别搞得我们没有食欲。”
徐怀青问道:“铁戈,你吃的那个大虫蛹到底是什么味道?”
“不好形容,就是觉得恶心。”
何田田笑道:“那玩意儿有点像东北的大茧蛹。”
铁戈问道:“啥叫大茧蛹?”
“就是一种柞蚕的蛹,那蛹有人的大拇指那么大,蛋白质含量很高,营养丰富,东北人都爱吃。”
铁戈问:“你吃过吗?”
“吃过,味道不错。把里面的肉吃掉,然后把皮吐掉。”
“我还敢吐皮?斗不死我!”铁戈恨恨地说。
暴林笑道:“所以你硬是强吞了下去,我看你当时噎得翻白眼。”
“岂止是翻白眼,噎得我浑身冒冷汗。我C他妈个李麻子,吃忆苦饭也就是个意思。他可倒好,叫食堂正儿八经煮了几大桶猪食给我们吃,老子还吃出了大虫蛹,真他妈恶心死了。”
何田田也说:“我们学校吃忆苦饭是老师领着我们到农村挖荠菜和蒲公英,然后和饭放在一块吃,哪像这厂里整猪食给人吃。中国的形式主义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让人活吗?”
铁戈又说道:“三年自然灾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与我有什么相干?王连长在那儿一个劲地昏嚼,真比吃那个虫蛹还闹心。”
范火木解释道:“三年自然灾害时我十一岁多,那时都是吃食堂,家里不准起火。记得那是六零年底,有一天到食堂打回稀饭,那可真是稀饭。一吹九个浪,一嘬九条沟,一筷子插到底,脱裤子捞不到一粒米。我们队里食堂炊事员的一个亲戚猛灌了一小脸盆稀饭,实在是涨得受不了,跑到厕所去吐。他一边吐一边还用双手接着,等手上的水滗干了,剩下一点米饭他又放进嘴里吃。”
何田田叫道:“哎呀,说得太恶心了。真有这事吗?”
范火木鼻子一哼:“你们干部子弟哪吃过这种苦?只有我们穷人命贱,该死!”
“哎,范火木,怎么说着说着就上火了?好像是我们干部子弟让你们吃那么大苦似的。”暴林不满了。
铁戈阻拦道:“暴林让他说,我们也该知道三年自然灾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勾起了铁戈的回忆。
铁戈是六零年上小学的,正好是三年大饥荒。他是全托生(直到64年才改为半托生),吃住都在学校,因为那里伙食好,每天吃的都是鱼、肉、鸡、蛋,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地委下令调拨的,他和所有的同学都不知道全国饿死了几千万人。
他记得六零年十月的一天吃晚饭,那天没有鱼肉鸡蛋,也没有白米饭,只有玉米面熬的糊糊,这是他第一次吃玉米面糊糊,粗糙的很只觉得拉嗓子,真的难以下咽。这时他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循声望去原来是地委书记敬轶的儿子敬铭在哭。他一带头就餐的学生无论是男是女统统大放悲声,直哭得昏天黑地,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惨案。
校长和书记闻讯赶来,问明原因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对大家说:“同学们,请你们看看我们教职员工吃的是什么东西?是荞麦面和树皮做的饼子,就是这样的东西我们都吃不饱!你们成天吃的是鸡鸭鱼肉蛋,今天因为调拨的东西没有到让你们吃一次玉米面糊糊你们就嚎啕大哭,像什么话?你们为什么不想想你们的父亲过去打仗时吃的是什么东西?就是这样的玉米面糊糊在我们看来都是山珍海味!”
敬铭可不理这一套,不屈不挠地继续哭天抹泪,另外几位专员的千金和县人委领导的少爷小姐们也跟着大哭特哭,校长只好打电话上报地区文教局局长程云才。
程局长马上给敬轶书记打电话,敬轶接到电话把地区粮食局长和商业局长叫去狠狠训了一通,严令他们马上调物资送到附小,晚饭必须重做。
直到1998年他看了康建的《辉煌的幻灭——人民公社警示录》时,才知道他们吃得那么好其实都是政府从农民手中强征来的,是以牺牲了几千万农民的生命为代价养活了他们这些干部子弟和城市居民。
范火木叹了口气说:“我听大人说城里的人把我们农村的粮食都征完了,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那时候饿得伤心,所有人都饿肿了,身上肿得发亮,头肿得像笆斗一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农村流行这样一句顺口溜:‘三肿三消,四肿翻翘。’”
何田田不解地问道:“啥意思?”
范火木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吧?人要是饿过了头就会浮肿。肿一次消一次,再肿再消,一个人第四次浮肿必死无疑,翻翘就是死了。当时饿死的人到处都是,我们大队有好几家全都饿死了,成了绝户。公社叫各大队把人都埋了,怕上面来人检查,影响不好。大队干部又下到小队,家家户户检查有没有没埋的死人。那时候所有人都饿得歪歪倒倒,哪还有力气埋死人?只好把死人丢到山沟里,结果都被豺狗和野猪吃了。我父亲去世早,老娘守寡把我们兄弟五个拉扯大,我大哥二哥一商量,决不能让老娘饿死。于是带我三哥四哥和我到处掏鸟蛋,挖野菜,捉蛇捉老鼠,有点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吃,让我三哥送回家给老娘先吃。我们一家五兄弟在山里混了一年多,总算活了过来。上次杨乐带我们上山挖冬笋,我们在山里也挖笋子吃。所有人都去挖,结果竹子成片成片地死了。那时候不想别的,一条心只想搞吃的,人都饿疯了,只要听说哪里有吃的拼了命也要搞回来。”范火木长长地叹了口气。
铁戈、何田田、暴林听了后惊得呆若木鸡,这些城里长大的干部子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国家曾经饿死人,而且死了还那么多。
有分教:
茫茫人海苦徘徊,饿鬼纷逐焰口来。(焰口:为饿死鬼施食)
榛莽骷髅荧火起,国殇犹忆当年哀。
正是:忆苦何需猪食?说教终是枉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谈恋爱搬救兵一举夺魁
第四十四回
谈恋爱搬救兵一举夺魁
设计谋助朋友两肋插刀
却说范火木是罗畈县大山里的人,他能到设备厂当工人是因为他大哥是生产队长,手里掌握着几个知青招工指标。几个哥哥已结了婚都在大山里务农,范火木是家里的老幺,老娘去世多年,连吃饭都成问题。家里人一商量决定让他去当工人,也到山外边去见见世面,好歹老范家有个吃商品粮的人,于是在七零年八月他也进了设备厂。
当时新招的工人正陆陆续续到厂里来报到,全都住在一间大房子里等待分工,这房子中间没有隔断,住了七八十个青工。这些青工上班时就到山上搞基建,铲土拉车,搬砖运石。那时厂里正是草创时期,也没有具体人管理这些青工,更谈不上组织政治学习。年轻人全都精力过剩无处发泄,晚饭后闲来无事一帮人就玩一种“抵棍”的游戏。这种游戏在红州农村的田间地头很流行,只要一条扁担或一根木棍就行,参加游戏的人各握住在扁担的一头,伸直手臂,用力朝对方推如同顶牛一般,一方手臂弯曲即告负。
范火木身高一米七五,在山里从小到大经常玩这种游戏,再加上他长年累月干重体力劳动臂力极大,那八十多个新来的青工无人能敌全都败下阵来。范火木因此得了个雅号:“范四海”,意即四海之内无人匹敌。
不久范火木就被分到铸造连上班,正跟铁戈在一个班,出则同行,入则同住。此后又和铁戈一块学打篮球,上山偷桃子,下河炸鱼。范火木是山里人,为人厚道实诚性格刚烈,对朋友热心快肠,对小人嫉恶如仇,这一点正与铁戈对脾气,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铁戈不爱跟干部子弟交往,嫌他们心眼太多,喜欢的正是范火木这样的直脾气,范火木也喜欢铁戈没有干部子弟的架子,一来二去俩人遂成了好朋友。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杨乐提议明天到河里炸鱼改善伙食,范火木连夜赶回山里找他大哥要炸药、雷管、导火索。那时全国农业学大寨搞得轰轰烈烈,到处开山炸石垒砌梯田,炸药雷管多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范火木就赶回厂里,大伙正等着他。一群人来到河边,范火木用一个酒瓶装炸药,铁戈过去帮忙,范火木让他离开,铁戈执意不肯。
范火木问道:“你家有几个儿子?”
铁戈感到意外:“两个。你问这干什么?”
范火木说:“这种事很危险,又是雷管又是炸药,搞得不好就炸了。我家有五个兄弟,把我炸死了还有四个。你要出了问题你家就只有你弟弟一个独卵子了,你趁早走开,留条命以后还要传宗接代。”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范火木的为人真没话说。
就在吃过忆苦饭不久范火木也被派去种菜,半个月后的一天晚饭后铁戈打完球和范火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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