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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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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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底线,你不满足。”
马一昊的话如同一泼寒冰,让芷萧一下子从心窝里凉到脚后跟,“不,他不会的……”她只是靠在墙角本能地嗫嚅,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他会的,”马一昊的嘴角依旧那样微微上扬,“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真正的玄武道男人会做什么——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年轻的时候像萧颙光一样出息——也是年年拿状元,而且像他一样寂寞,没什么朋友。有个好像是白虎道的姑娘,蒜味十足的笨丫头,自以为那人很可怜,就一门心思地去帮他,陪他说话,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菩萨的事业——她满以为这个男人会感念她所谓的‘恩德’,殊不知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男人出道以后果然做成大事,他独立教派,而且开始拥有自己的大批信徒,之后,他就喜欢上了镇国府姬家的小姐——后面的事情我想不用多说了。对于那个死缠烂打的傻蛮子,他解决她的方式简单到不过一个咒语——阿吉瓦,阿末那。”
芷萧曾经听过这个咒语,马一昊一说出,她便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阿残会变成这样?
不,不会,她是宁愿相信阿残会像戏文里的玄武那样的。然而,楚寒秋只是站在一个演戏人的立场上去分析角色的心,马一昊是敌非友,却是如假包换的玄武道——只有玄武道才懂得玄武道在想什么罢。那么,如果这一切成立的话,自己难道,果真会变成他口中的“傻蛮子”?
蛮子,蛮子——依稀记得小时候阿残说什么出身都一样的。进了学堂以后她发现不一样,只不过他以为一样就好——可是按照马一昊的推断,是不是所有的玄武道,之所以被神君选中,根本还是由于他们存在着某种骨子里的,本质上的相同?
当时玄武神君没收下自己,她现在想来,大抵只是因为她的出身。
“知道那个朋友是谁么?”马一昊淡淡地仰起他高贵的头颅,“他就是蛇君。蛇君后来选择了镇国府的二小姐,也就是娅心(姬天荃)的姐姐。名义上我们的姐夫另有其人,但实际上……你该明白了,玄武道要的就是这种血缘纽带,如果你没有,你就注定不过是个玩物。所以,请郁小姐,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去了,;临走前又刻意地补充上一句,说是萧颙光已经在动摇。
芷萧的心下充斥着强烈的失落感——不仅是失落,还带有一种对未知的严重的恐惧:如果到头来自己当真不过是阿残的玩物,为什么周围总有种种迹象表明彼此是命中注定——若诚然是命中注定,那么阿残……
只是,人总是会变的,这点,她懂。她突然在想那蛇君当初或许也是个孤独而缺爱的少年,他曾承诺会给那个在他最难熬的时刻陪他度过的女孩子一个温暖而幸福的未来,甚至,他也许曾经梦想等自己有一天出人头地身居高位,他会用最煊赫的荣华来报答这个女孩子的爱。只是,当他真正实现了理想的那天,他早已不可遏制地变了,变得嗜权,冷血,贪得无厌,自大自私——他早忘了当初自己淋在雨中是谁人为他撑伞,遭到冷遇时是谁人陪在他的身边:那个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期望他做得多优秀,她只想要他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但可惜他不甘于平凡,就像阿残一样不甘于平凡。他有双鹰的翅膀,总想着有一天会用它冲破天际。之后,他爱上了那种感觉,便再也瞧不起当初呵护他成长的温馨的香巢,转而去追求那些华丽的虚荣,并从此将过去,弃掷尘埃。
想着便怔怔落下泪来:如果有一天阿残用他那与她同根而生的法器指向自己,用她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念出那曾经救过她性命却不可饶恕的死咒,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想换一位光鲜高贵的纯血统新娘,自己那时会怎样!
我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受伤害,为他不在乎同道中人甚至自家神君怪异的眼光,可如果结局他竟这样对我,我这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血统,血统,见鬼的血统!
他敢与我谈论这个问题我就跟他一刀两断!

当然,口头上这么说说,此时的芷萧依然在坚定不移地相信着,马一昊不过在离间他们,而她的阿残是不会变得要她不认识的——尽管他总在研究妖术、做各种让她不开心的事,尽管他什么都还不曾承诺过她。
在这片江水与河水养育的土地上,自古至今,历朝历代,无论是国人还是术士,永远不能摆脱的一个规则叫做应制。譬如国人,以其诗文风行之盛如唐,诗赋辞章本为心作,一用在取士上便出现大量华而不实的应制之文。术士也不例外,所谓幻药御玄方,除玄学修内在之外,门门均是适时应世之技,按此理讲本应生动活泼,技法重于义理,能掌握技法即可在术士治下立身处世。然而学成出道,为官为民,总需有个考核方式,否则粥少僧多,政治上必然混乱不堪。于是科考是必需的,不论是术士还是国人。只不过国人考的是经义策论,术士考的却是五门主修四门辅助,门门考义理,外加四门主修的实际操作,合计起来,倒比国人的压力还大了许多。看上去全学堂最淡定的只有三个人:朱雀道那自诩天才四处惹是生非的慕容枫和姬天钦哥儿俩,还有苍龙道一个姓路名修远字曼吟的丫头。芷萧不淡定,倒不是因为她担心考试,只是心里有别的事情,憋在那里,总是让自己静不下来。
会科的日子如期而至,时间安排表像一摞苍白的脸,黑色的格子铁青着面孔,从曼吟的手里无情地落在芷萧手中。抱回道里发下去,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呼天抢地的哀声。当晚梅先生召集火段全体在朱雀道休息大厅里开会,强调大家要放松心态,反正复习的程度大家都差不多,心态好的就是最后的胜利者。道里几个有希望进头甲的要努力,但不要有压力——芷萧知道先生这话是针对她的,因为她近来完全处于为情所困的游魂状态,为此梅先生还找她谈过话。不过眼前这几天,在强大的考试压力下,她的情绪也慢慢地恢复些了。
——是啊,他还什么都没做,我又何必担心!
想到这里便不觉心中释然,低头看到手中的时间,从六月廿一日开始,上来第一门考诗书加做文章一上午,下午是玄学,第二天考方法义理和实践,第三天全天幻术,第四天史学和古密文,辅助科目不曾选择古密文的也是在这个时间考掉他们的辅助课——第五天御魔术实践和修身,第六天上午药剂义理下午御魔术义理,第七天全天药剂实践,因为配药这东西最耗功夫。从廿一到廿七,七天的时间完成一次会科。在术士的世界里,虽然作九休一,但出于历史原因逢七总给人感觉像是过了一个轮回。过了廿七日火段就算是大祀放假了,那就像是紧绷的弓弦突然放开之后的轻松愉悦。
芷萧并没觉得考试有多艰难,试卷上的题目她均是信手拈来,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廿六日的下午,坐在讲堂里提着毛笔答最后一门义理课——剩下的那门是她最擅长的药剂实践,解决了这一科她已经觉得大功告成了。墨的香气在纸上淡淡晕染开来,她用余光瞟到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低着头奋笔疾书,纸上的方块字工整而细小得如各种不同形态的小黑点——他的纸头看起来比别人的都要长些,右边已经叠了好几道。姬天钦应该是答完了,在朝慕容枫使眼色,慕容枫伸了个懒腰,继而开始用毛笔蘸了墨汁在草稿上勾勾画画。楚寒秋似乎在反复检查,不时提笔修补——这间讲堂里朱雀道和玄武道的诸生千姿百态。文先生在前台监考,他边看沙漏边提醒大伙时间不多了——
外面有沉郁的钟声响起。先生叫声停笔,之后众人的卷子都像长了翅膀般飞到了讲台前的书案上。一伙人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离开,隐约是王见宝在问众人如何对付狐狸精这问题怎么写,姬天钦回答说把他养在家里喂水喂食换漂亮衣服,还要弹琴给他听,说到一半挨了楚寒秋的揍,惨嚎一声便赶紧闭上了他的嘴。芷萧懒得听他们瞎扯,就一个人走到湖边,靠着周围开满野花的太湖石坐下,静静地把手中的药剂资料摊开——那两旁有很多他红色的细小的批注,比如烧枯矾的小窍门,还有一些特殊药材切片的技巧,都是平时上课不曾讲到而他自己摸索来并为她补充上的。常常就在想,优秀如他,他怎么会变坏,他怎么会是那种在意虚名的人。他会不在意同道的眼光下咒救自己,尽管那手段委实有点……呃……荒唐。
想着她便不由得看向湖的另一边,那个她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身影。他正落寞地坐在一棵树下,膝上摊着他厚厚的札记——慕容枫一行则七零八落地散在离他不远处的草地上:楚寒秋在看书,姬天钦懒洋洋地躺在他的腿上,慕容枫在用木剑放烟花而王见宝在一旁叫好连连。
萧残一直潜心于他的书,以至于完全忽视了那群人的存在,所以当木尺从鞘中毫无防备地弹至百步开外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慕容枫举着他的法器,一脸坏笑地盯着他,姬天钦逍遥地晃着他的扇子。楚寒秋没过来,他还在原地看书——而王见宝倒从不会错过这类好戏,他跳着脚在一旁呐喊助阵。
“如履寒冰,”慕容枫手中的木剑潇洒地一挥,就把去抓自己法器的萧残滑倒在地。
周围的人都开始围观——可以这么说,伏羲和女娲的子民们有这样一种特性:但凡遇见个热闹,不管和自己有多大关系,总会有那么一群人把事件的焦点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前面的面露娱乐欣赏的神色,偶尔还要咂嘴回味一番;后面的则踮起脚尖抻起头颅,委实就像那一只只鸭,被无形的手提着似的,都生怕错过了一个细小的片段。
萧残的黑袍上已然星星点点全是草屑的痕迹,而慕容枫和姬天钦朝他走过去,各自举着法器,慕容枫还边走便扭头向湖对面假山根下的方向瞟。王见宝充满饥渴地注视着针锋相对的三个人,仿佛是大戏园子里正在上演一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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