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朱雀道,”楚寒秋温柔地说,“苍龙道在那边——”
小姑娘看看他腰间的祭酒玉佩,又有些无助地望了望四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郁姑娘麻烦先帮我照看一下好么,”他于是轻声交代芷萧,“这边人太乱了,我送小姑娘到曼吟那里去。”
说着他就牵起女孩的手拨开人群,小姑娘一脸崇拜地仰视着他。
“师……兄你好漂亮——”
“呃……”
她大概还花了半刻钟的时间来思考应该是叫师兄还是叫师姐,不过苍龙道的小孩就是聪明,声音也许不能代表什么——不过铁证在于他的袍子款式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么。
“我叫水之湄,师兄可以叫我盈盈——”这娃还真大方。
楚寒秋只是随意地“哦”了一声。把她交给曼吟,曼吟朝他诡异地笑了笑。
“别说曼吟,这姑娘还真有点像你呢。”
“嘿,还真别说——”曼吟低头把盈盈打量一番,继而干脆将小家伙抱起来和自己并着脸,“回头我得好好栽培她,素商你太有心了——”
“没,没什么的,”楚寒秋皎洁的双颊上不经意便泛起淡淡的红晕,“那我先过去了,我们回聊……”
曼吟放下盈盈朝他挥了挥手:也许她当时并不会去想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和自己究竟有多少相似之处罢——以后的事情谁能料到呢?而宿命的安排,又究竟存在着,多少不可知的定数与巧合……
芷萧的太阳段生活像是生命里缺了一块:那个日夜期待的身影只有在课上才见得到,但他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连个驻足寒暄的机会都不曾有。在朱雀道里和慕容枫一众一起生活,姬天钦带头开始喊“嫂子”。朱雀道本就是个八卦满天飞的地方,没过多久她堂堂朱雀道太阳段女祭酒的绰号就变作了“慕容夫人”,她也懒得管,就随他们怎样叫。偶尔会怀念玄武道的云峦姬天辅之流喊她一声“萧家嫂子”,但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常常在中夜里抚着颈间的银质挂坠发呆,偶尔会幻觉他冰凉的手小心地整理她的发。悄悄刻他的雅号在尘封已久的菱花背面——“半亲王”,他为自己取的自卑而骄傲的称呼。她不常记起这个代号,他也并不多提它,只是她想给自己留个想头,刻“萧”字与自己重了,其他的字义又太明显,便权且用了了这个。
“这样,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了。”
嗯,在我身边——阿残,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一个人去禁地,却再也找不到滋竹的身影——滋竹滋竹,阿残要离开我,你也不在了么?轻轻念出守护图腾咒,银白色的滋竹自箫管里款款飞出——她和已往没什么变化,除了如今形单影只。她的比翼鸟不知身在何处,滋竹滋竹,向来清高傲岸的你,又可曾寂寞么?
远处有脚步声稀稀落落地传来——本能地在草间卧倒,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天知道是什么人。听声音仿佛来人不少,芷萧偷偷抬起眼皮,前方的不远处一群黑衣人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举起法器警惕地向四周扫视着——
“贤卿,你四处看看,方才我好像见到谁的守护图腾,你检查下有没有人。”
“明白,”答应马一昊的人是莫愁的哥哥莫等闲,他擎着木剑四处观望一番,继而闪电般地朝草丛间连打若干个粉碎咒——好在芷萧早料到他有这一出,便提前施咒为自己做好了防护。
“有人也死定了,”莫等闲阴险地笑道,“灏旻兄,蛇君怎么说?”
“说你还得再等等,”马一昊冷冷地说,“四大统制可不是说封就封的,想这些年我为蛇君做了多少事才混上这靖西统制的职位——你再看那安东镇北——姬天璇是什么人?蛇君的女人都只能做到这份上;那镇北潘奎可是当年跟蛇君打天下的——平南是你想做就做的么?想升迁,就得多为蛇君办事——明白罢小子。”
莫等闲不屑地哼了一声。
“至于你呢,颙光,”马一昊又转过身去朝向另一个一直沉默的黑色的身影,“别以为蛇君不知道,你在给斩蛇会通报消息——”
芷萧听得心里猛地一颤:阿残——祈祷神君他可千万别出事——
“我没有,”萧残冷冰冰地回应他。
“没有么?”马一昊仿佛是斜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小蛮子,她向你要星星你就不给摘月亮,她让你去死你就一头撞墙——”
莫等闲及另外的几个死士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之间好像没有必然联系罢,”萧残淡淡地说,“我总觉得这次不是蛇君在找我,而是你——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愧是萧颙光,”马一昊阴森森地哼道,“蛇君的确还没有确定,但他也对你有所怀疑了——毕竟,你当初加入圣教,可不是出自真心。”
“你的意思是要我补一份申请书么?”萧残冷漠而犀利。
“那倒不必,”马一昊狞笑道,“我只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当真不忠于蛇君,我们弟兄回去,也好有个交待——”说着他意味深长地向莫等闲望了一眼。
——他们想干什么——
“菩托拉玛匿!”
萧残似乎很镇定地望着他——芷萧认得这个咒语,当初他教她学锁心术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他说这个咒语叫取念咒,跟玛纳萨瓦塔夺魂咒有一定类似,但比夺魂咒要轻很多,因而不被算在四方教的禁咒之列。通过这个咒语施咒者可以闯入他人的思想、读懂对方的真实念头——好在他锁心术很高明,她倒还并不担心他。
“我不相信你心里没有鬼,”马一昊忿忿地说,“再敢跟我装,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阿格尼亚诃达——”
他的法器一挥,萧残高瘦修长的身子便应风而倒。他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她则感觉心口一阵绞痛,就仿佛那咒施在自己的身上。尽量不让自己出声,芷萧艰难地抓过法器,想要施个咒帮他,却在起身的瞬间整个人僵在了草丛里。不远处的他开始大声呻吟:她明白他早就清楚她的存在,于是为了保护她竟然在被绞心之余还要硬撑着施一个石化咒给她——眼泪开始无声地肆虐,一滴一点地打在草尖化成珠露。仿佛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马一昊才终于停止对他的折磨,继而恶狠狠地将一只腰牌状的东西丢给他。
“蛇君封的,平南统制,抓紧时间过去谢恩,”他的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恨意,“萧颙光你何德何能,竟让蛇君如此器重你——你若再不肯好好办事,恐怕蛇君就要来硬的了。”
说着他不再管萧残,就径自率领剩余的死士们离开禁地。莫等闲好像尤其痛恨地向身后瞪了一眼。萧残艰难地抓过腰牌、吃力地爬起,也无心去掸身上的土,就缓缓地扶着树木朝学堂的方向挪去,而芷萧则一直在草丛里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脸上手上挨了好几处虫咬,直到咒语自行解开,浑身被定得酸麻,也顾不上施咒为自己消肿,她就跌跌撞撞地跑向他消失的方向企图追上他蹒跚前行的身影。只是直到林子之外,那片熟悉的墨色,她却再也,不曾望见。
她常常能感到他的爱、他的痛,他在挣扎,他在想她——可是能得到的他的消息却少得可怜。“慕容夫人”的名号越叫越响,导致很多不明就里的土段新生以为她就姓慕容,竟直接喊她“慕容师姐”。她也不想解释,就只是一天天地捱着过日子。慕容枫已经兴高采烈地开始为加入四方巡检司做准备了,姬天钦那个钱多得没处花的倒不急着一出道就去觅个职务,便跟着慕容枫四处瞎混。楚寒秋仿佛有点消沉,就只是成天对着铜镜顾影自怜,而曼吟比谁都淡定地宣布她一出道直接进太医院署——这有才华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慕容枫拎来一幅巨大的招贤榜,在朱雀道的大厅里召集太阳段全体注意:“各位,我说件事儿啊——”此人永远是这么激扬慷慨,“那不是仇戮在学堂里招死士吗?东君现在也开始在学堂招反死士——啊——啊好像不能这么说哈——”他习惯性地用力抓着脑袋,“就是说吧,斩蛇会现在开始在学堂里招人,不管你出道以后要不要找职务的都可以,朝廷有一定俸禄,但是不多——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啦——关键是我们是正义的朱雀道!所以只要你恨灵蛇教、反对仇戮,有战斗的勇气和热情,就可以申请报名,报名找我就行了啊——加入斩蛇会之后大家就一心一意地与魔教作斗争,不打败仇戮决不放弃——要报名找我啊——”
众人全部沉默,大抵是被他这番直来直去的大白话给吓到了。
“我问一下,”打破沉默的竟是芷萧,“我们现在加入斩蛇会,也就意味着一出道就可以直接反抗魔教了是吗?”
“那当然,”慕容枫只顾高兴芷萧应和了他,她提出的问题其实他想也没有想过,而芷萧显然注意到了这点。
“我的意思是,是否需要先接受一定的筛选和培训,要填申请表什么的?”
“呃……”慕容枫哑然失笑,“申请表应该不用罢,报个名就行了——还得写那玩意儿不跟死士一样啦——呃不过我也不知道啊,培训应该要的吧,但应该是挑大家有时间的时候……”
“哦,我明白了,”芷萧半咸不淡地说,“反正我是要加入的,不过具体情况我还是自己去问东君罢。”
众人一片哄笑。
“慕容公子啊,你可真得补补文化了,”众人中爆发出起哄的怪叫,“要不然以后夫人有什么事儿都只能再去问一遍东君——”
慕容枫倒是不以为忤,而在芷萧损过他之后众人都热情洋溢地涌上去找他报起名来。芷萧还是去向东君打听了一番,东君笑着说像你这样的成员我们当然是热烈欢迎的。
于是剩下的时间芷萧开始和慕容一众一起参加斩蛇会会员培训。偶尔会去上书房,在不经意间翻到当年他带去北凉的《绝迹古密咒》。翻开第一页就看到里面夹着一张纸,马一昊的字也很漂亮,但在她的眼中却超乎一般地狰狞恐怖——
萧颙光君足下:
兹奉蛇君法旨,致书君子二十五日归国当晚定昏三刻于城西蛇君庙见驾。若延迟半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