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级想告诉她,暑假去跳皮筋的时候一定要早回家,不然大姨妈弄裤子上真的很狼狈,而且每次小学聚会大家都会提起这茬,根本停不下来
喂,小颜橙你听见了么!
我声嘶力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正庄晏正疑惑的看着我。
我呵呵干笑两声:“火锅太辣了,嗓子都哑得说出不来话。”
我曾经调侃过苗一萌:“ 你现在真是混个大花脸。”
她脸上是被彭小月抓的伤痕,鼻子头也红红的。在非典期间她不能戴口罩,因为大夫说捂着容易感染。
现在我由于大姨妈初来驾到处理不善,难堪的程度比苗一萌有过之而不及。
可偏偏两队人马狭路相逢,让对头看了笑话去,只听见身后有哈哈大笑声音,“一个花脸猫,一个猴屁股!”
不是彭小月那个小妖精还是谁呀。那天小妖精周围还带着几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小贱人。都是从年少气盛的主,况且我正是身材最魁梧的时期,哪里忍得了别人在街头挑衅,左右丢人也丢了,不妨借着小贱人送上门来好好清算清算,一腔怨气正愁五处发泄呢。
我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贱人的肚子上。彭小月猝不及防地滚了一个圈摔倒在地上,面色上甚为惊讶,随即又捂着肚子连连喊疼。所有人都惊呼,这边我本尊都吸了口凉气,这一脚委实踹的猛了些。可是当初的自己自觉那一脚用力并不大,可能是小妖精的身板太单薄了吧,还不屑地瞧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跳芭蕾舞有毛用啊!居高临下的威胁她:“我认识你,你就是上次嫉妒我们家苗一萌的美貌,把她脸给抓花了的贱人,彭小月是吧!”彭小月立即面露求饶之色,眼泪几欲落下,“嘶——”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还没打就服软的人了,她要是宁死不屈可能还放她一马,当初抓苗一萌脸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模样,体育课伸脚绊苗一萌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模样!越是求饶越想狠狠揍她一顿。我猛然拉起她的胳膊,狠狠得往外一拧,提高音量说:“别装了,今天新帐旧账一起算。我告诉你,苗一萌是我姐妹。”她回首叫道:“一萌,谁抓的你的脸!上次抓一下,今天双倍奉还!”我凌厉的眼神扫向其中一个丫头问:“你?”
“不不不,不是我。”
“你?!”
“不不,也不是我!”
12岁的我由于身高马大,看着比同龄女孩大得多。彭小月的死党都节节败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彭小月呲牙咧嘴的痛呼,梨花带雨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柔柔地说:“不是我……你这么打人我告诉老师去!”
“呦,牛逼啊彭小月!还告诉老师去!你去啊,今天谁不告诉老师谁是孙子!”我顺势握着她的虎口,将她的手指狠劲的往外掰!“张着眼睛说瞎话,你再抓一个我看看!不就是为了你们班内个陈晓峰嘛!活该他不喜欢你,来来,一萌在这呢,你抓一个试试!”
苗一萌小声拉了拉她说:“我,差不多得了。别闹得太大,而且你的裤子……”
我松了彭小月胳膊,指着她鼻子头放狠话:“以后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我剁了你的爪子!还有你这张嘴,以后再瞎传谣言,我就撕烂你的嘴信不信!”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犀利的神采,很骇人。
彭小月哭得都不能言语,一张小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流,捣蒜般点头。
“二萌,打今儿起你就在我们家住!”她牵起一萌的手说:“走,去我家吃茴香馅儿烙盒子。”
庄晏看见这一幕也微微被震撼到,他自然是认不出那个小女孩是谁的。我则会心一笑,这该是她不忍回首岁月中唯一欣慰的一天吧。明明自己弄个大猴屁股,却还这样保护别人。二十年来你一直是一个尖锐的硬气的少年。小小的年纪,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而变得很强大。十年后的你们,依然如影随形,依然相互帮扶,弱小的你们长大后就变成了当初自己想要的模样。
可当初的也一定不知道,若以后要爱的人就会变得很渺小,很柔软,任由他的喜好而塑造自己。
那真是一种别扭却执念的喜欢。
我跟庄晏说“记得胡同口那家小饭馆的炸酱面特别好吃,菜码丰富,酱香浓郁,过水的面条滋溜滋溜的特别爽滑。只可惜过不了多久就要拆了。”
庄晏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些心虚,随口胡诌道:“我昨天看新闻,北京城市规划公布的。为了08年奥运会,会拆不少四合院。”语气满是惋惜和不舍。
庄晏说:“想不到你对北京还挺有情怀。”
是的。
我小时候自己就能吃一大碗炸酱面,颜老爷子总说:“多吃点,以后一定长大高个!”
我常常自夸我个儿高条顺都是打小吃炸酱面的功劳。
十年的时光,小丫头会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北京会熬过非典这一劫,会成功地举办2008年奥运会,这座古老又年轻的城市飞速发展着,将记忆抛在身后,将环境抛在身后,将人情味抛在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中,埋没在脚步匆匆的公交地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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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2013年从没在学校好好住过一个礼拜,没过去校医院,没去水房打过水,没在公共澡堂洗过澡,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在一个举目无亲地时代还了这份债,丢了三个暖瓶,错过了两次洗澡的时间,连中秋节这样月圆人团圆的节日都举目无亲地自己在学校里过,不能更悲催。话说这天晚上我买了一块月饼给自己过节,其实是不爱吃的,但这种孤寂的感觉……苗一萌你知道的吧?
在这个月圆之夜,潮汐涌动,通常适合修炼什么什么神功,或者狼人变身之类的玄幻的事情发生。而我仿佛又一次感觉到了年少时的绝望和孤独,那一种没人可以帮你的孤独,也是我晦暗不想提起的记忆。
那个夏天爷爷去世,一切后事都处理完毕之后,正是小升初的暑假,我在葬礼上没流过一滴泪,却在亲朋好友悲伤的情绪过后,后知后觉得以泪洗面。我终于悔恨过来,爷爷是永远离开了我,从今以后我就失去他。酷暑时节,我急火攻心,眼里充着血,精神状态特别差,甚至起了口腔溃疡,嘴里几乎烂成一片,每天只能喝下一碗稀粥。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上了初中,初中开学不久,一天学校组织大扫除放学早,没想到彭小月怨念这么深,她说让苗一萌放学等着;清算一下仇怨。
真是可笑,我让苗一萌先回家准备比赛的事,我在校门口等着她。我们学校隔着一条马路有一个职业高中,里面的学生鱼龙混杂,经常有所谓的不良少年在这条街上瞎晃荡,等老师学生都走得差不多,学校周围变得清净起来,我还在路灯下等彭小月,看来她是不会来了,真没意思,一腔愤懑无处发泄。我单肩背着书包无聊的走到公交车站等车,或许落寞又带着痞气的背影惹来那帮不良青年的侧目,他们对独行的初中女生十分感兴趣……挫折可以让一个人蜕变,也可以让一个人堕落。我从小到大,不怎么有家长的管束,于是在误入歧途这方面几乎是没有犹豫。我就是从那时候跟着他们厮混,也是那时候学会吸烟的,一根接一根,一盒接一盒。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却觉得烟比杜康更能消除苦闷。我从不当着苗一萌和樊子杰的面抽烟,都是背着认识的人悄悄地点燃一颗又一颗,而烟的味道是掩盖不住的,更掩盖不住的是我花钱如流水的速度,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随他们去酒吧里,接了一支别人给的烟,那时防范意识极低,更不知道香烟里掺加了K粉,自此正在发育的身体像是着了魔,明知有害却已经忍不住。K粉价格不等,掺在香烟里,当然是越贵纯度越高,而纯度越高越让人忘忧。苗一萌从外省参加中学生演讲比赛回来,我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樊子杰替我请了病假,每天放学都来我家里辅导功课。彼时我爸妈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也是匆匆给我生活费就忙他们自己的事情了,爷爷去世后,家里根本没人看管我。
窗外明月高悬,我望着月光怔了怔,心里涌上难言的苦涩。
那时一种渗入骨髓里的孤寂驱使我背离常规,而背离常规的生活让我备受折磨。
我现在可以如此平静地回忆,并非已经释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犯烟瘾的时候,死命地抓着苗一萌的胳膊喊:“疼!”
她的校服袖子几乎被我抓破了,只见她光洁的额头上的冒出汗珠,耳边的头发丝因为流汗而泅成一缕。
她用力安抚着躁动的我,尽量平静地问:“哪里疼?”
我疼得感觉像有熊熊烈火在身体里燃烧着,生命如一片枯叶摇摇欲坠,心脏处仿佛有一把生满铁锈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它。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里,疼。苗一萌,就在心的旁边,特别疼……”
苗一萌清澈眼睛积满的泪水唰一下就流下来,泪水都打湿了我的睡衣,她扭过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应该是怕我看到她的表情。
那表情一定比我更无助。
我清醒之后苦苦哀求她:“别告诉我爸妈,我答应你,我一定戒掉。”
戒掉谈何容易,我甚至需要吃安眠药才能强制自己入睡。
“不能告诉外人,又不能告诉家人,但你看她的情况,如果太严重只能送去未成年人戒毒所……”樊子杰的声音隔着两堵墙传到我的耳朵里。
“不行!那种地方我死也不会让颜橙去的。”苗一萌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她声音却假装镇定地说:“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咱们再想想。”
这件事需瞒着班主任,需瞒着家长,需瞒着同学。
那段灰暗的岁月,苗一萌比我过得更煎熬,她每天去上学还要分出精神来,中午打电话问问我的情况。我清醒的时候很理智,强迫自己要克制,但是每当不受控制的时候,都想用一把刀子捅死自己。让自己难受,更让别人难受,那时我无助的求她:“苗一萌,你把我送到戒毒所吧。”
我不能再连累你们和我一起受罪了。
外面夜色浓厚,屋里一灯如豆,我却感觉自己是一具青春在慢慢走向腐烂的躯体。我失手打翻她端着的鸡汤,热汤洒在我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