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音站在窗前,凤音背靠着墙,彼此之间的沉默让本是有些闷热的屋中多了一分清凉。
红木门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小小的身影探出了一个脑袋,灵动的双眼扫视了好几圈这个显得格外寂静的屋子。
“长平——”含音从一旁走了出来,并不偏头而是走到了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把茶喝了吧。”
“哎,音儿姐姐你在这里啊。”长平笑呵呵地跑了进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走上了前“咕咚咕咚”两口把杯中的茶水喝了个底朝天。
“呵,音儿,我先走了。”凤音见到此番情景便笑了起来,转身走出了屋子,悄然合上了门。
“听说你吵着要奶妈带你出去玩?”
“没有,没有。”长平使劲摇了摇小脑袋,“我说的是我想去看看父皇,看看他嘛。”
含音看着眼前两只小眼睛还在不断扫视屋中各物的小人儿,不禁放软了语调,“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便是的,你平日里莫再缠着奶娘吵闹了。”
“唔,我想去男人多点的地方,也可以么?”长平一语打破了含音试图营造起来的温暖祥和的气氛,倒是让身边的一切都到了一种僵化的状态。相持了许久她便嘟起了嘴,皱着眉嚷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以前我是住在和尚堆里,各个都不搭理我,现在……现在又把我带到女人多男人少的地方,你们都欺负人的!”说毕更是握起了拳,怒吼一句,“我要男人的嘛!”
“长平——”含音皱眉眼中微有诧异,愣了许久,只缓缓道,“明日便让你随你那些哥哥们去老师那读书吧。”
“唔。”长平突然又皱了眉,“他们是我哥哥的——”
“那里还有三位教书先生。”
“帅么?”
“皆是本朝美男子。”含音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心中却不免多了一份捉弄的心思。众人皆知宫中太傅皆已五十高龄,虽曾为本朝美男子,只是现在……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一定要去抢一个好位子!”长平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小小的拳头举在了半空中,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压倒,压倒,一定要压倒。”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似有所思地走出了屋子,含音眼神飘忽,飘到了窗外。
这些就是不一样的地方吧。本是沉寂只有两人的良善殿,此时却是多出了几个人,这些就是不一样的地方吧。
夜色弥漫,压抑了许久的一场暴雨终于是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击落在了院中的大树茂密的树叶上。长平叫嚷着什么“救命救命”地一下子窜进了含音的房中,最后含音为了哄她,只得让她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屋外雷声阵阵,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因着闪电而变的格外的明亮,院中格物竟是变的格外的清晰。
鬼魅一般的人影,穿行在雨中,最后越来越近停步在了屋门前。
“吱”门被轻轻推开,夹杂着冰凉雨水的风就拍打在了含音的脸上,伴随着又一声“吱”的声音,门被轻轻地合上。
没有言语,噼噼啪啪从衣袍上滴落下来的雨水,似乎是成为了屋中唯一的曲调。烛火摇曳,站在门前的人似乎抖了一抖,含音终是扬起了头,站了起来拿起了旁边的毛巾递了过去,“擦干吧,别着凉了。”
刚劲有力的手并没有握住那条被递过去的毛巾,反是死死地捏住了那只干净白净的手。
清冷的眼神,望进他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波澜起伏的眼睛,就好似一盆冰水蓦然浇灭了肆意的火焰。
“你弄疼我了。”含音并不皱眉,只是淡淡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一夜,皇后临产已经将自己的手捏到了脱臼,依着他现在的力道,是准备让自己再绑半个月的绷带么?
那人松开了手,垂下了眸,却是抿了抿唇,接过了毛巾擦拭了一下淋满了雨水的脸。
“不是过两日才回来么?”含音收回了手,微微扭动了一下手腕舒缓了那阵酸疼。“去见过皇上了么?”
“我特地赶回来的。”季水放下了手中的毛巾,不经意间看了看在里屋睡的正酣熟的人,“我先来看你了。”
“皇上会责怪的。”含音顺着季水的目光朝里屋看了去,“长平叫着要和我睡。”
盯着床上了人许久,季水终是扭过了头,俊秀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笑容,“母后还是信任你的。”
含音站在桌边本欲倒一杯茶水,只是……手却是停在了半空中,温热的茶水迟迟没有倒出,一时之间又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唔,音儿姐姐……音儿姐姐。”本是躺在床上的长平似乎是做了噩梦而喃喃自语着醒了过来。紧皱着鼻子猛吸了一口气,但大概是吸了太猛了竟是不断地咳了起来。含音见此,连忙跑了上去。
“晚上睡觉还不安分么?”含音皱着眉头终是不可奈何地轻抚着她的背,“做恶梦了么?”
“恩。”长平缓过了神后便抬起了头,却是愣愣地看向了一直站在含音身边的人,“唔……这人是谁?”
季水一挑眉,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含音淡淡道,“他是亲哥哥,三皇子季水。”
“唔……可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你的房……间!”长平眨了眨眼睛显的有些狡猾。
“我找她有事。”季水扫了长平一眼,显的格外的冷漠,“你一个先睡。”说毕便拽起了含有,将她拉出了房间。
似同非同(三)
“何必对她如此冷漠。”看着雨水自屋檐之上缓缓滑落,风卷过了雨滴,空气之中只余丝丝寒意。
季水拉着含音走到了转角,他转过了身,却是没有松开那只拉着含音的手。狭长的眼睛带着些精光,“我就是这样的人。”暗暗使了使力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呵。阿水放手好不好?”含音轻轻地将另一只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微微推了推,却是没有推动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好不好?”
季水的眼眸随着含音的话变的越来越阴沉,最后更是一把将站立在一旁的含音推到了墙边,眼中迸发着最危险的气息。
含音亦是没有出声,只是幽幽出口,“阿水,你若是再不放手……我的手便要脱臼了。”
季水一咬牙,剑眉紧皱,死死地盯住了含音的眼睛。凝滞的空气环绕,只见季水手腕处狠狠地一扭便听到了一声骨头分裂的声音。“咯”的一声自雷声隆隆的雨夜里显的那样的苍白无力,而含音竟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继续淡淡道,“阿水,这样你很开心么?”
“我不会放开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开!”季水眼眸一黯,“而你……更加不能要我放手!”雨滴落下,击打在了冰凉的岩石之上,“叮”格外的响亮。
“我们不需要为难彼此。”含音垂下了眼睛,试图伸手将那只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可是……却是纹丝不动,“阿水。”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含音竟是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当初你把我就走,又求了莫神医收留了我,给我下了失情蛊。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现在可以这样折磨我么?”
季水看着她,眼中的火苗愈演愈烈,最后更是走上前了两步整个人凑到了含音的面前。“你是我的,永远!”带着侵略性的吻,让含音所拥有为数不多的空气一下子便的稀薄。周遭的雨水似乎逐渐慢了下来,凝结在了半空中,最后在闪电的光亮下一点点地降落。
“隆”一个闪电袭来,含音的手不期然地贴上了那炙热的胸口,“阿水……阿水……”模糊地说出口,却是早已不成音调。
肆意的缠绵让含音忍不住颦起了眉,何必这样让彼此为难,何必——
背后传来的疼痛让含音一下子把眉头蹙的更深,在被拉长的距离下含音的手依旧贴在那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那片灼热。
“你逃一次,我便会把你再捉回来一次!”季水低下了头看向了胸前的那只手,“你永远是我,谁都……抢不走!”
含音偏过了头,缓慢而又迟疑地收回了手,而她的眼睛却并未看向面前的季水反是看向了那从屋檐之上滚落下来的雨珠所形成的雨幕。为什么会陷入了这样泥泞的沼泽?明知道是不对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还要继续?
何必这样子让彼此为难?
融入雨夜的背影,那么决然,那么消瘦,只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会笑着和自己说“那是我们的秘密”的季水,当初会帮自己捉许多萤火虫的季水,当初……会怀抱住自己说“我会温暖你”的季水,何时,何时变成了如此的样子?
当初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到底……
雨水落下,红了眼眶,但最后含音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过了身朝主屋走去。屋里的长平还睁大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样子。
“怎么还不睡么?”含音走上前,用一只手把她推倒在了床上,按好了被角。“明日日还要去书孰,可别起晚了。”
“受伤了么?”长平偏头看了看含音那只一直垂荡在旁边的手。
“没关系。”含音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拂过她稚嫩的面庞,“好好睡吧,等会我回来了便陪你一起睡。”
“恩。”长平听话地眨了眨眼睛,将头缩到了薄薄的毛毯下面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你可早些回来。”
“好。”安置好了长平后将所有的窗户都合了起来,含音轻轻地走了出去,在合上门前她还看了长平一眼。
屋外的雨依旧是下个不停,含音并未犹豫地冒着雨走了出去。冰凉的夏雨在夜晚的冰凉下显得格外的刺骨。走到了良善殿外面的屋檐下,含音轻轻地走到了那抹人影的旁边。
“等了很久么?”
“没有。”凤音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皱起了眉,“他走了?”
“恩。”
“你受伤了?”
“没事。”含音摇了摇头,握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将脱臼的手腕又接了回去。
“他又何必一直伤害你?”
含音苦笑了一下,不是他一直伤害自己,而是他们一直在彼此伤害,想到此苦笑不禁又深了一份,“他怎么早回来了?
“他敢了好几天夜路才赶回来的。”看着含音那让人心疼的模样,凤音的心中也只有无奈,“你……始终要和他说清楚的,即使不是现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也必须要去面对。”
“凤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