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沉重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名为嘟嘟的少年觉得只要一停下,自己肯定会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想休息,很想在路边坐下来,而且好渴,如果现在面前有一口井的话,他一定可以把整口井都喝干。可是前面两位没有停的意思,他又怎么好……
云错微微回了回头,像是看到他了,又像是没有,反正嘟嘟只看到了她的侧脸而已。
接着,云错转身走进了路边一家酒吧,嘟嘟麻利地跟上。
酒吧里有些乱。这一片仍然属于起义军的地盘,很多穿着杂牌军装的人坐在酒吧里大声地喧嚷着。嘟嘟扭头看了看云错,发现她皱了皱眉。
不情愿?那为什么还要进来?
这样的疑惑闪过,一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让他受宠若惊——她,是为了他?!
这一路上虽然不至于战火连绵,但很明显都是经过战火洗礼过的,就连这座刚抵达的城也是一样,一路走来,几乎没有见到任何旅馆和餐馆,要说歇脚,也只有这家酒吧了罢。
三人推门进来的一瞬,酒吧里似乎安静了一下。
云错就算有兜帽遮挡着半边脸,那一身的风华也是无可掩饰的;那犽又是极为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就是水汪汪的模样,在这样的土地上确属稀罕;就算是相比之下略有逊色的嘟嘟,也是相貌极为出众的少年。这样的三人同时出现在这种地方,当然引人注目。
云错环顾了一圈,径自朝着角落里一张桌子走去,那犽和嘟嘟随后也坐下来。
“喝酒吗?”云错抬了抬脸,笑问嘟嘟,那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竟是比酒精还让人迷醉。嘟嘟一下子红了脸,想要摇头,可是想到云错的笑,摇了一半的头又狠狠地点了下来。
轻笑声在耳畔响起,像是破碎的细小的冰凌在阳光下飞舞。
结果,云错还是只点了三杯冰水。
那犽吵着要喝酒,云错一个白眼斜过来,那犽就乖乖收了声,可心里到底还是不甘愿的,嘟着嘴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些什么,云错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那犽抬手,要了一根吸管,插在水里小口小口地啜着。
嘟嘟虽然又累又渴,却是一点都无法像云错跟那犽一样这么悠然地喝水。他已经习惯了察觉危险,在那样饥饿的人群里,作为弱小的孩子的他随时都可能成为被分食的猎物,所以周围人用什么目光看他,他都极为敏感。现在,周围这些人看他们,或者说,看云错的目光,绝对不是善意。
他担忧地看向云错,又看向周围的人,前者很明显……目中无人……而周围的人们却是用“饶有兴味”的目光在看她,甚至,有人已经站起来了。
军装松松垮垮的,脸上挂着的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馋涎之意,而那人刚才离开的位子旁边则竖着一把长枪,很明显不是善茬。怎么办?云错……会很麻烦……
云错不是没有注意到嘟嘟的焦虑。
如果是戒,他才不会这样,戒的话,甚至可能会幸灾乐祸地“怜悯”正在走过来的那个家伙,其实戒也不是那么温柔的,确切地说,那人偶尔会有点小小的恶劣。
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拿着面前这个少年跟戒作比较,云错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轻轻晃了一下,水里的冰块发出“哗啦”的轻微响动。
嘟嘟并没有觉得那冰块的声响有什么特别意义,只是他突然看到那个走来的人停住了动作,一动也不动,他的同伴们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叫嚷了起来,可是那个人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朋友上前来推了他一把,那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嘟嘟回头望向云错,后者低垂着眼帘,唇角微弯,似笑非笑。
纤细修长的手指虚握着杯子,轻轻地晃了晃,冰块碰撞,而后那人的同伴们也都不动了。
“你不渴?”云错出声打断了嘟嘟的发呆。
“啊?啊,渴。”嘟嘟有些慌乱地将目光收回来,仰头灌下整被的冰水,结果却不慎被呛到,眼泪都咳了出来,尴尬得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耳畔传来那犽并无恶意的笑声,明亮的笑声没有掩盖云错那一声低低的浅笑。嘟嘟抬头,恰对上云错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云错为人之时,一直都是冷漠的,眼底仿佛绝望之渊一般有着无尽的冰冷的黑暗,笑容亦是浅淡而忧伤的,记忆随着灵体恢复之后,虽然依旧冷淡,笑意却是比以前多了,虽然更多的时候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微眯的眼眸,飞挑的眼梢,唇角微妙的弧度,这般的似笑非笑神情,出现在这张倾绝天下的脸上,高深莫测里隐约又透着几分令人心动的魅惑。
看着嘟嘟羞赧的脸,云错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欺负小孩,其乐无穷。云错一向如此认为。
其他人看着定住不动了的那几个人,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女人做的。这里是起义军的地盘,岂能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这里胡闹?本就已经因为云错的行为感到气愤的士兵们看到她那一桌三人悠哉地喝水,自然而然地将他们这种行为判定为挑衅,于是当下就有更多的人不信邪地站了起来,欲往云错这边走。
虽然这些起义军最初只是被逼无奈的普通市民,但是经过这数年混战,即便是普通市民,也都已经训练得有模有样了,不然也不能跟政府力量抗衡这么久。嘟嘟看到那些人的动向,颇为紧张,不清楚云错和那犽力量的他放下杯子,飞快地说:“我喝完了,我们走罢。”
云错看得出他的担忧却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哦?是么,那……走罢。”说着,云错就站了起来,那犽本来就不爱没什么味道的清水,于是也就跟着起身了。
如嘟嘟所料,这些人没这么容易放他们走。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人直接用身体挡在了门口。
走在前面的嘟嘟撞到那人的身上,被冲击力冲得后退了一步,是那犽扶住了他。而原本走在嘟嘟身后的云错则因为他的后退而暴露在了最前面。
兜帽下的脸缓缓抬起来,低垂的眼帘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双沉如浓夜的眼淡漠地扫过来。
这双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怯懦,没有轻蔑,没有杀气,没有空洞……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反而越发地恐怖,仿佛那是死亡的深渊,黑暗的永夜。一瞬间,所有看向那双眼的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被盯住了;一瞬间,就好像看到了死亡迫近一般;一瞬间,所有的反应都消失了。
当那三人走出之后好一会儿,这些人才从恐怖的黑暗和冰冷中醒过来,而后发觉自己身上居然一片冰冷,竟已是汗湿浃背,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嘟嘟不知道云错究竟做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些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脸上一片灰败之色,不停地颤抖着,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样,就连他们三人从这些人面前走过都没有反应。
云错果然不是一般人。嘟嘟不知道云错是个以欺负小孩为乐的恶人,暗中认定了跟着云错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沿着街道走了不过百来米,云错突然瞥见路边一家餐馆。
“啊,原来是有餐馆的啊。”云错在心中感叹了一声,随手一个幻术,镇定自若地带着嘟嘟和那犽地走过了“某殡仪馆”。
嘟嘟想不到在这种战乱年代居然会有殡仪馆。因为这年头死人太过平常,活着的人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不要说死去的人。殡仪馆这种东西……
走过去之后又在意地回了一下头,令他诧异的是,居然有好几个士兵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云错突然问:“你,想永生吗?”
嘟嘟回头,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云错本就只是因为注意到了嘟嘟回头的动作才随口问了这么一句,试图以此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来。云错本没有在意他的答案,可是嘟嘟却沉默了一下,非常认真地回答:“如果生命漫长得没有了尽头,那么意义也就随之消失了罢。因为没有没有紧迫感,就连生命都变得那么廉价,那么,还有什么好珍惜的呢?”
云错倒是头一次听一个普通的人类这么说,稍微有点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嘟嘟接下来又说了一句——
“永生……是寂寞又痛苦的罢。”
云错突然一窒,那犽也毫不例外。
庄周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然后他想:是作为庄周的我做了个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作为蝴蝶的我做了个梦变成了庄周呢?
然后我在这里码文,突然想:“其实我不是夜之瞳子罢,其实我是一只包子,因为在蒸笼里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我做了一场大梦,梦见自己成了个码字的夜之瞳子……”
啊啊啊啊~~~~太热了。我要熟了……
坐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包子,躺在凉席上觉得自己是铁板牛柳,其实我就是个熟食,对罢,啊?
好罢,以后叫本殿“殿下”的时候请在前面加上“牛柳”二字罢,或者“包子”。
——某人被热抽风了。
第十二话 抢人
很多人羡慕,渴望,甚至不择手段地追求着对血族来说简直可以称为是宿命的永生,却鲜少有人类了解这个词背后的意义。如果要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概括所谓的“永生”,那就是“孤独”,说得更犀利一些,便是绝望。
一切对人类来说有意义的事情在漫长的生命面前都会失去其意义,一切都令人厌倦,一切又都令人绝望,人类的烦恼也好,快乐也好,因此而在血族的眼中都是如此奢侈。
被迫隐藏在人世,却又不得与人类过分亲密,明明有着一样的容貌和气息,却要时刻谨记着那只是食物而已,永远不要对这种脆弱的生物产生感情,然后,不断地辗转流浪……身处人世而隔绝人世,这,便是永生的孤独。
更不要说看着曾经熟悉的景色消失殆尽,曾经认识的人全都化作黄土的寂寥和惆怅。
云错和那犽一时都沉默了。就在嘟嘟将要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异常的时候,突然从前方传来的喧闹吸引了嘟嘟的注意力,也打断了云错和那犽的沉思。
人群在慌乱地散开,人们在匆忙地……逃窜。
云错蹙了蹙眉,那犽一歪头咬起手指来,嘟嘟拉住一个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人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停下来飞速地打量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