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同样的,云错也有一点小小的疑惑。修虽然作为埃利德班级的学生,身份非同一般,但毕竟是地方上的普通贵族出身,他是如何跟光锐认识的?
像是知道云错会有此疑惑一样,修微笑着向云错解释:“昨天光锐小姐在生日宴上,真的是明艳动人呢,当然,现在一身制服的光锐小姐也别有一番韵味。”这话由一个陌生人说出来或许有些唐突,但是修的笑容彬彬有礼,恰到好处,语气也颇为诚恳,不见丝毫轻挑,这非但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反而叫人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比起一般的泛泛之交要更深一点。
——是昨天才认识的。云错这样想,却仍有疑惑:为什么修会被邀请到光锐的生日宴上?比起这个问题,更严重的是,光锐明显是已经对修动情了。
云错觉得稍微有点烦。
最近的事情有点太多了。首先是身体的疼痛变得稍微有点频繁了;其次是自己居然在任务中遇见那种怪物而且还受了伤;接下来就是绛鬼派给她一个莫名其妙的搭档,还跟她住在一起;现在又是光锐和这个可疑的修的关系……
不过,云错向来都是冷情的,也讨厌惹麻烦,更没有那种叫做同情心的东西,就算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躺在她面前向她求救,她都会无视地从那人身上迈过去。光锐的事——
与我无关。云错这样想着,跟这边的两个人道了一声“我稍微有点事,先回教室了。”便真的转身走了。
第六话 试探
桌上的课本还没有收起来,云错随意地翻了几下,看着课本上的大陆版图,修长白皙的手指从伽罗兹帝国绕过圣地划到奥利尔曼帝国,最后又回来,落在了属于教会的圣地。
云错眯了眯眼,留海之下修狭的眼眸如同等待猎物的豹。
“啪”,合起课本,云错双臂搁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脸颊,试图梳理一些信息。
突然间,仿佛一点寒光,让人陡然一竦——又是那样的目光。云错慵慵懒懒地挑起眼帘,与从她身边走过的修有一瞬间的视线相交,倏尔,那人依旧是彬彬有礼的笑容。
那一眼,不是打量这么简单的,那种猫看老鼠般的玩味让人很不爽。
普通地方贵族;一般般的剑术;中等偏上的的成绩;优秀的骑术;优雅得体的礼仪;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和气势;宫廷要员的家宴;中央要员之女的一见钟情对象……这些元素汇集在一起,云错越发肯定这个修的出身是造假的。
那么,真实身份是什么?跟她一样是蚀的成员吗?感觉不像。云错眯着眼:看来又要离校一段时间了。
周围突起的低声交谈唤起了云错的注意,抬起头来,看到讲台上的人,云错的眸子骤然一眯。
“诸位……贵安。”讲台上的男子噙着淡淡笑意,漫不经心地说出这样的话,竟然非但没有轻浮之感,反而叫人觉得这个人就该是这样的。男子站在那里,唇角微翘,一双幽蓝的眼眸似笑非笑,隐隐带着邪气的性感,妖孽一般诱人沉沦。他只是那么慵懒地斜斜睨来,甚至带着几分轻蔑,却自有种慵懒而强悍霸道的气势将人折服,王一般,让人不顾一切地臣服在那人脚下。
埃利德班级的学生虽然表面看来谦和有礼,但骨子里大都是傲慢的,从不会轻易服于什么人,可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却无一不流露出憧憬和痴迷的神色。
云错望了修一眼。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修也看向云错,勾唇一笑。云错微微蹙了蹙眉,回过头来。
讲台上的男子转身在身后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了玉”。云错望着那两个字,不知怎么,竟然觉得那肆意张扬的字体里有着某种内敛隐忍之感。视线移到那张勾魂摄魄的脸上,云错恍恍惚惚地清空了思绪,什么都不想,只是望着那人,连他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了玉老师”自然注意到了云错的反应,抬头朝着她这边露出了个笑容。云错只觉得呼吸一滞,低声“切”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讲台上那人却笑得越发耀眼了。
了玉?切,一点都不符合这人的气质。云错腹诽,那个好色大叔……怎么会想到这种名字?
突然,云错一顿,明显地颤了一下。
方才……似乎隐约觉得有另外一个人更适合这个名字的,可是——那人是谁?云错努力地去回想,想了很久,终究无果,也就放弃了。
下午的骑术和政治之后,一天的课结束,云错准备回家,可是就在走到埃利德领域外围的玫瑰墙的时候,她看到了光锐和修。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交谈,却难得见到光锐那么羞怯的样子。
云错想要绕开他们,不想修却已经看见了她,抬起头来冲着这边笑了笑。接着,光锐也顺着修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了正欲离开的云错,使劲地挥起手来。
光锐大概是到这边来等修的,云错想点点头就离开,孰料光锐却朝着她跑了过来。大约是被熟人看到自己在约会而感到尴尬,光锐邀请云错一起回去。云错抬头看了看修,他正朝这边走来,微笑着,谦和有礼。
云错以要去射击室练习为由,拒绝了。
“又是射击啊,真是不懂,你们埃利德班级的人为什么要学这么多东西,学射击有什么用?”光锐还是那么天真的脾气,在伊甸的日子里大概也是受了关照的罢,总是很简单地看事情。云错本想在修过来之前离开的,可是被光锐这么一拖,修已经来到了她们身边。
“云错的射击成绩是班上最好的呢,连老师都夸她说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云错的镇定和精准。”修说着这话,别有深意地望了云错一眼。
其实云错在课上的时候已经明显收敛了自己的气势,也有故意降低自己的精准,还有延长瞄准时间之类的,可是其他同学毕竟不像她那么熟悉枪支,即使云错刻意伪装过了也还是比其他人更胜许多。其他同学大都如此夸赞过她,但是修这么说却是别有深意了。
云错以不变应万变,面无表情,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的其他成绩也都是第一名。”
光锐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试探和反击,只当修是在真正称赞云错,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云错一直都是什么都会呢,超级厉害的,别说是射击……”光锐说得神采飞扬,好像她自己有这么厉害一样高兴。云错怕她一时兴奋说多了,蹙着眉找时机将话题转移,没想到修却直接打断了她:“云错似乎不喜欢被称赞呢,每次被老师夸奖也都是这样蹙着眉的。”
光锐听修说云错不高兴,一下子就噤了声,看向云错,结果未在云错脸上发现任何不高兴的痕迹,于是大咧咧地笑道:“没有啦,云错她就是这样的,总是面无表情的,跟她不熟的都会以为她生气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我多虑了。”修微笑着,看了云错一眼。
云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朝射击室去。
在偌大的射击室里,云错手中的枪和弹夹不停地换着,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和花哨的动作,子弹射入目标,迅速而精准。当云错丢掉手中已经没有了子弹的枪的时候,汗水已经微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经过检测区,确定没有携带枪支子弹出室,云错离开射击室,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
夕阳一点一点沉向天尽头的云层中,云错毫无感情地从橘红的天空下走着,回到云间。八十九楼。当她要开门的时候发觉门是开着的,心下一惊,稍后才想起来,逆现在正住在这里。
进门先听到的是一阵钢琴声,恍惚从记忆的深处如清澈的泉,汩汩流淌,汇成溪流,而后浅浅蜿蜒而来,倒映着清澈而干净的天空和悠悠然的浮云,清明中,带着些许莫可名状的忧伤和怀恋。
云错在门口怔了一会儿,才换下鞋子循声而去。
是逆。他坐在她那架钢琴面前,窗帘被拉开了,外面夕阳的最后余晖照进来,照在男子的身上。望着那个背影,一瞬间的恍惚之中,云错仿佛看到了什么幻影,只是一瞬,太快,太模糊,即使是她,也没有捕捉到。但是那真实的悲伤和疼痛感却留了下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钢琴前的逆回转过头来,目光正对上云错的。
那双眼!那双幽深的眼眸,悲伤深切几乎要盈溢出来。不知怎的,在一瞬间真切地击中了云错的心,那种真实的疼痛感,仿佛穿越了时空而来,在已经看不到伤疤的一处旧伤之上,狠狠地刺痛了她。
依靠着门框的云错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你去哪?”男子突然站起来,问,声音中有不可掩饰的急切。他失去她已经太久了,再也不会让她从他身边逃离……
“逆,”云错站住,却没有转身,背对着他留下了一句话,“你只是我工作上的搭档,请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伤痛。“叫我路西法。”他说,她听到的声音温和而平静。
云错依旧背对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最终,还是推门出去了。
去哪里?其实云错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带着那种情绪在别人面前待下去。一直以来她都是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的,这突然产生的情绪让她有些恐慌。她不想……让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那么狼狈。
云错在门外颓然地靠着墙壁,缓缓抬起手来。掌心中什么都没有,这双漂亮的手,曾经光锐那么羡慕,不止一次地感慨说“如果我有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就好了”,可是,就是这双让人羡慕的手,却沾满了鲜血。除了罪恶,这双手上什么都没有。
其实说起来,她的生命,只不过是荒芜。
没有目标,没有意义,没有任何努力的方向,冷眼看着身边的人悲喜,她始终淡漠得接近残忍。看起来是淡泊,其实不过是在等待罢了。
漫长的等待,等待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从掌心里一点一点地流落,淡漠到麻木。她在等待什么呢?似乎不过就是生命的终结。
换句话说,她在等死。
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而生存?她的存在能够改变什么?她曾经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苦苦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