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静,所以脚步声格外清晰。云错和路西法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望着前方。
黑暗中,有什么人走过来。对方穿着一件长长的外套,很普通,走在街道正中。那是丢到人群里绝对人不出来的人,可是对于云错这种人来说,他们注意到的不单纯是对方的相貌,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味道,这能够让他们准确估测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从而选择应对方法。而正在走来的那个男人的身上,有着明显的,强大而空虚迷茫的味道。
男人渐渐走近,依靠并不明亮的路灯的光已经可以看清他的脸。路西法察觉到云错似乎震撼了一下。
“典……”云错轻声地说。
她是见过典的照片的,在旅店老板那里。对面走来的男人比起照片上的典有了很大的差别,照片上的那个少年是微笑的、谦和的,面前的男人却是迷茫的、空虚的,一双眼睛没有任何光芒,脸上的表情呆滞而麻木,他的身上有着令人恐慌的空白感。但是,这个男人的相貌却跟照片上那个叫典的少年极度相似,额头、眉的形状、鼻子、嘴、脸型,都明显地带着那个少年的痕迹。
路西法站在云错身边,蹙着眉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他能感觉得到,这个人已经不是人类了。
男子显然是听到了云错的声音,停下来,动作僵硬地扭过头来,僵硬地抬起手指着自己,问:“你在叫我吗?典……是谁?”他说话很慢,声音像是念书一般,语调平平,毫无感情。
云错一直仔细注意着对方的神情和语气,她发觉,在他重复“典”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隐约有一丝被压抑的生气。
路西法低声提醒云错:“小心,那不是人类。”
现在的云错封印了自己的力量,虽然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却没有想到那居然不是人类。
难道如绛鬼猜测的,是那种怪物?可是,差别也太大了。之前的那个几乎没有人类的样子,这个却很明显是……有着人类的模样的。
带着几分赌的性质,云错左脚后撤了半步,微微屈了膝,让身体紧张起来以便随时针对对方的行为作出反应,而后,试探着唤出了另外一个名字——“雷?”
对方一脸的茫然,一遍一遍地念着:“雷……雷……雷……”
路西法是看得到对方灵魂状态的。灵魂往简单了说就是一种特殊能量,会随着个人的情绪波动而产生细微变化。他看到这个人的灵魂随着他不断地重复念“雷”这个名字而越发不稳定起来,尤其是左手上聚集的能量,几乎呈爆发状态。路西法正要告诉云错小心他的左手,可是还没有开口,就发现云错正在颤抖。
颤抖?难以置信。路西法不相信云错会在这种情况下恐惧,可是她这反应也并不像是兴奋的颤抖。
第十四话 意外
“云……一七?”路西法叫她,可是云错却像听不见一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嘴角溢出血来。
“可恶。”路西法低咒了一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这样?肉体飞快地在彻底死亡和奇迹复活之间交替,换个普通的人类灵魂在这具肉体里的话,早就在肉体第一次彻底死亡的时候消散,再也不会复活了,可是这具肉体里的偏偏是永不死亡的天使戮卡的灵魂,因此云错不得不一遍一遍地承受生命极限的疼痛……
这边云错正经历着无间断的死亡的折磨,另一边的男人却因为云错的血而变得兴奋起来,呻*着,嘶鸣着,发出低沉而厚重的咆哮。
云错的力量被封印着,不能重新创造新的肉体,而路西法的能力不同于云错的“改变”,他的能力是“完全毁灭”,也无法创造新的躯体来盛放她被封印的灵魂。眼睁睁地看着云错被痛苦折磨着却无能为力,近乎绝望的路西法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裹挟了一身暴戾的杀气,强大的势在他身周飞快流转,形成了风,吹动着他的衣袍和长发,在寂静的夜色里宛如鬼神降临。
后面的男子因为鲜血的诱惑而开始发生形变。双目充血,眼睛裂成了尖锐的桃核状,獠牙迅速生长,将原本看起来还算柔和的唇角撕开来,整张脸呈现出凶恶的疯狂。变化同样发生在身体上,男子的骨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增大,手上的指甲也迅速生长着,比起人类,更像是野兽的指甲,尖锐,锋利。
“吼——”男子已经完全变成怪物,沉闷的吼声在空旷的夜晚传出去很远,附近的居民听到声音到窗前来看,然而他们看到的却只是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寂静街道。
被施了光之幻术的结界之内,路西法朝着嘶吼的怪物走去,长靴踩着地面,每一步落下都有质感浓重的势从脚下散开来,即使是丧失了理智的怪物,面对步步紧逼而来的路西法,还是从本能上感觉到了恐惧。那双从还是人形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光芒,只是一片混沌的眼中,虽然此刻仍保持着野兽般的血红,却明显地写满了恐惧。
*
云错醒来的时候,正枕在路西法的腿上,身上盖着的是路西法的风衣,入眼是幽深寥廓的夜空,无数繁星漂浮在这片深沉的黑色海洋里。几万光年以外的星星,它们或许都已经死了,然而它们光芒却穿越了几万光年的距离和几万年的时光照到这片土地上。
云错将目光从遥远的星空收回来。在这条路边的长凳上,路西法靠在椅背上,微微侧首,闭着眼,似乎是睡了。路西法张着眼的时候那双眼睛总能叫人在第一眼看去的时候就沦陷其中,而在沉睡中,浓密的眼睫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影,路灯微黄的光照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安静的睡颜如淡彩一般,有着近乎纯净的安恬,却在无声中悄然透露出某种禁忌般的蛊惑。
在夜风吹拂下,路西法身上单薄的衬衣微微抖动着,衣领的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第二颗扣子也松开了一半,轻轻一扯大概就会从扣眼中脱落出来了罢。
这样想着,云错像中了蛊一样,竟当真伸出手去。
第二颗扣子被轻轻一碰就开了,露出衣服下面精致的锁骨。左边锁骨下,一只金线描边的瓷蓝蝴蝶停在那里,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蝴蝶……是为爱而生的。”路西法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眼含笑意地望着枕在他腿上的云错,幽蓝的眼眸如一汪温软的粼粼春水。
“我是你的蝴蝶。”他说。语气轻柔得像是穿过了玫瑰园的风。
云错缓缓收回手,坐起来,路西法扶了她一下,云错没有拒绝。
“任务……”
“已经解决了。猎物就是他,”路西法敛了笑意,声音也比起之前低沉了几分,“……典。”
云错已经预料到是这个样子了。她坐在长椅上,垂了垂眼,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问:“死了吗?”
“啊,化成了灰烬。他死的时候我读到了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过可以肯定,那就是典。”
“继续。”云错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边沿上,将双臂放在膝上,弯下身子趴在了自己交叠的双臂上。
“记忆中没有他是如何变成这种怪物的过程,看来当时是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下的。毫无疑问,他的确到了圣地,变成这个样子之后就一直被关在某个地方,接受药物注射,饮食……鲜血。”路西法顿了顿,看了一眼云错,见她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才继续说,“当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在逐渐消失,意识开始模糊,并看到周围有跟他相同状况的人变成怪物,而后被处死,于是他决定逃跑。他成功了,一直往记忆中的家的地方跑。不过,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家到底是在哪里了,路过这座城,看到这栋旅馆就误以为这是自己的家,开始寻找自己的弟弟……”
“把那些少年当做雷了吗?”云错淡淡地说了一声,“少年们的下落呢?”
“死了。”简单的两个字,就是那些少年们的下落。死亡,在他们的世界里,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在他变成怪物后的意识里,如果爱一个人,就把他变成自己的同类,就像吸血鬼的代身吸血。但是当他发现那些少年并不认识他,而且很害怕他的时候,他就开始否定他们,吸光他们的血。于是那些被变成了他的同类的少年都……化作了灰烬。”
“果然,是怪物吗?”云错站起来,将风衣还给路西法,“也就是说,这些其实原本是人类,却被变成了吸血鬼?”
“不,是介于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的怪物。”路西法也站起来,接过风衣,正要穿上,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将风衣搭在胳膊上,从腕上解下了什么。
“我是逆。”路西法对着那条手表模样的东西说。然后,那东西发出了紫色的光芒,里面传来了绛鬼的声音:“周围有什么人?”
“只有一七。”
云错疑惑地看着路西法手上的通讯器。据她所知,蚀的成员身上都有着云错这样的通讯器,直接植在体内,随时可以联系,除非某一方强制不接收通讯或者被植入者死亡。像云错之前那样不断地经历死亡和复活,两种状态交替迅速,通讯器也会失灵,绛鬼那边无法联系到她。为什么,逆的通讯器不是植入体内的?
那头沉默了一下,问:“她还好吗?刚才联系不上她,是不是又……”
“还好,已经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绛鬼似乎也舒了口气,问:“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吗?任务临时更改,不要杀死猎物,带回来。”
云错和路西法对视了一眼,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绛鬼的目的,或者说,是——
帝国的目的。
路西法故意用惋惜的语气向绛鬼报告:“晚了,已经完全化成灰了。”
那头的绛鬼沉默了很久,突然,另外一个声音说:“一七和逆,马上赶回王都,乘坐政府专用飞船。”
云错和路西法俱一怔。蚀的任务报告和通讯一向都是由蚀的成员和绛鬼之间进行直接联系,绝对不会通过第三者传递,更不会有任务以外的人员在场。而现在,绛鬼那边居然还有另外的人。
那个声音,云错听过一次。是在某次接待附属国国王的宴会上,一七在暗中执行保护和监视任务。那个声音,威严、充满了压迫感,没错,是这个帝国的王,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