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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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以目-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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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意中,几位浓妆少妇的喋喋不休如退潮海水渐渐在浩燃耳边消失,他眼皮好似面临高考,丝毫直不起腰,尽管努力,还是趴了下去;而旁边女孩的眼皮与浩燃眼皮同窗,自然难逃厄运。

浩燃打个盹,醒来发现两人真同病相怜,竟情侣般相依相偎了。他摆正身子,女孩顺势倒他肩膀上;这女孩的睡眠仿佛是高三生考大学的决心,坚如盘石,颇有书斋人士“躲进小楼考大学,管它春夏与秋冬”的定力。

再打个盹,女孩已枕在浩燃大腿上,身体蜷缩,失雅,却可爱。

按理浩燃该有言情小说中的幸福与甜蜜感了,可浩燃全无,只隐隐约约感觉到——裤子湿了。

快到南门,女孩一激凌直起身。

浩燃低头看裤子,被口水侵湿一大片,跟尿了似的。

女孩睡蒙了,头发压得炮轰一样,嘴角口水与衣领扯出条米线,南水北调了。

她眯缝眼,手背胡乱一揩,张皇失措地一壁连声点头道歉一壁掏纸巾要伸手搽他禁区。

浩燃大窘,慌忙夺过纸巾,躲开低头说:“我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

“喷点啫喱水吧,干的快。”女孩歉意未绝,握个白瓶子对准了喷两下,把瓶子拿面前,一副要哭的表情,“糟啦,这瓶是杀虫剂,我记得是啫喱水啊。——没事没事,我给你冲冲,冲冲!”然后从包里拽出瓶矿泉水慌手慌脚地拧开盖子就浇了上去。

浩燃呆了,只觉两大腿根透凉,高山流水般成股往鞋里淌,想“天气预报说今天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没在天上应验,倒在身上应验了”。

还好人稀,仅窗边一对母女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两位表演行为艺术,那tian雪糕的小孩看得太投入,将雪糕塞到鼻孔里,她母亲则张大嘴像看牙时被牙医塞进了口撑。

浩燃身边女孩则咬下嘴唇,含了泡眼泪不知所措。

浩燃帮忙将矿泉水和杀虫剂装包里,还安慰她胡扯说“印度人因为缺水就经常这样局部冲凉,感觉不错,我常这么做”。

女孩信以为真,跃跃欲试要当场体验一下,被浩燃立马摁住。最后,二人同在南门大街下车。

此时的天空被黑色染料涂抹得连丝缝隙都没有,只有鳞次栉比的旧办公楼依然从窗口向外泼洒微弱的光芒。

浩燃嘀咕:“也就阴阴天儿吧,大到暴雨是不能下了!”说完,大到暴雨瞬间降落。

浩燃抱头往学校跑,被一女孩撞个倒栽葱。

浩燃从脏水沟爬起来,搽了把脸上雨水说,“你不下车回家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哗哗的雨声,“我进不去屋了,钥匙丢啦,我得找到钥匙啊!”同坐地铁的女孩湿淋淋像只落水的小鸭子。

“你手里攥的是什么呀?”

“啊?”

“你手里攥的是什么?”声音大一格。

“钥匙啊!”

“开哪的?”

“开我家房门哒!”恍然大悟,“呀!我想起来啦,钥匙没丢,我攥在手里啦!”

浩燃听完,差点晕死。——也蓦地生出种似曾相识的亲切心境。

这时,一出租车双闪大灯停不远的雅隆爱情礼品店旁,靓妆艳冶的谷盈盈开门喊:“浩燃——下大雨哪,咱先上车!改天天晴啦,你再约人家姑娘探讨人生理想好不好?!”

浩燃嘱咐姑娘避雨后,匆匆上车。

“我说怎么打你电话不接,再打就关机呢!”盈盈假笑,“原来约人家漂流姑娘跑这淋雨了,挺lang漫哈!”

浩燃:“压根儿就不认识!”

盈盈:“不认识就跑这儿跟你淋雨?你太有魅力啦!”

“两拧!根本没这事儿!”

“什么事儿?”

“你想那事!”

“我想什么事了?”

“我哪儿知道去?!”

盈盈娇嗔:“浩燃,你别侮辱我的智商好吗?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盈盈姐很吃醋,后果你自己猜?”说时,娇媚的搂紧浩燃脖子,狠狠咬一口。

“——哎呀!”浩燃低吼,“你神经病啊,咬我干什么?”

盈盈tian舐着嘴唇上的血:“就咬你了,让你永远不忘记我!”

这时司机问:“实在得打扰一下,你们是想到哪儿呀?”

浩燃:“这还问?到医院打狂犬疫苗!”

第五十五章 初识丹妮

两日后晌午。

天空仍乌云密布、阴沉沉不见半点雨星,好比《官场现形记》中老佛爷派到杭州的钦差——“只拉弓,不放箭”。

浩燃听节语言学概论后,同盈盈到食堂吃茄包,被撞掉一多半,打饭的“天文家”直接给踏成了茄泥。

盈盈:“什么人,真是的!——浩燃啊,刘夏一捣乱,你办报的稿子都得你自己撰,时间这么紧,能忙完吗?”

浩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嘻嘻!小傻样儿!下午四点文联门口见面啊,我给你个惊喜!”然后,盈盈匆匆忙忙扒碗饭忙工作去了。

浩燃知是饿补电脑,因为计算机要考级,大家都怕被计算机算计。

食堂外,隐约有广播寻龟,但不清晰——想学校为让广播远播,把扬声器安装得恨不能赛过东方明珠的高度,结果,那广播都播给上帝听了,浩燃仅拾了点牙慧。

他回寝取龟,朝校园一断了气的死角,奔逸绝尘。谁知小龟失禁,到广电大楼时,裤腿被屎尿洇润得俨然有泼墨画的磅礴气势。

浩燃推门一霎,眼前的细碎声音都被墙壁吸卷进去,颜色亦是——本白夹淡灰的麻纹办公桌,浅石色资料柜,ru金小篆字画都在涡流中透明。

那女孩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穿一件紫罗兰色泡泡袖短衫。正是同地铁的女孩。

凝神细观,别有洞天:柳叶弯眉月牙眼,樱桃丹唇杨柳腰,鼻腻鹅脂齿敷雪,腮凝桃瓣两靥娇。天生着其它女孩调脂和粉也仿造不出的好肤色,仿佛剥壳的荔枝令人垂涎欲滴。

浩燃花岗岩似的凝伫门口,怔怔盯着她娇花映水、似曾相识的面庞,感觉经络里岩浆奔腾,淋漓畅快。他失态地拔下陶醉的目光,丢掷饮水机旁,可它们化身成三国的徐庶——身在曹营心却在汉。

女孩莞尔一笑,睫毛似合欢树的叶子优美地抖动,那惬意的感觉就像:在青砖盖成的欧式复古别墅背景中爬上石墙旁的台阶,空气中云雾朦胧。斜坡上,手托腮,在指间袅袅而升的轻烟伴随柔缓的曲调逐渐稀薄飘散时,透过错乱的椰树缝隙,看着海面暝烟下黄昏迷蒙的光纹,看着落晖脉脉中赭黄静谧的沙滩、被暖风拂出淡淡沙纹,看着香烟灰烬扑簌簌落在和煦的尘土中。

“你还记得我吗?”女孩抿嘴眯缝眼睛缓缓走来。

“记得记得,忘了地铁你还往我身上浇水了呢!”浩燃笑容可掬。

女孩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像捧有裂纹的鸵鸟蛋似的小心翼翼捧起浩燃手中乌龟,对它说:“哆哆,你该不会把妈妈忘了吧,记不记妈妈啦!”

浩燃表情僵掉,连微笑也尴尬的仿佛脸面部痉挛堆的褶皱。

“哈哈,她这人太单纯,你别介意。”搁盆秋海棠的窗台旁,艾蒙胳膊肘抵桌角,边笑边旋转手中的哑光鳄皮钢笔。

“艾蒙?你……广播站的?”浩燃回溯脑中旧胶卷,吞吞吐吐道。

“别别别惊啊讶,我早就播音员了。”

“噢!”浩燃心说“就这话还没说利索,就播音员了”。

艾蒙乐的肥肉乱颤,转身喊:“丹妮,你不总嚷嚷‘沈浩燃是谁啊沈浩燃是谁啊’——这就沈浩燃,现在文联主席了!”

丹妮将龟放沙发上,凫趋雀跃地回身道:“你好啊,我叫丹妮。你是沈——沈——”

“沈浩燃。地铁见过,你不记得我么?”浩燃狐疑地凝视她因好奇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啊——沈浩燃!认识认识——啊,你叫什么啦?哦——沈浩燃,哆哆的爸爸!欸?我认识你吗?”女孩揉揉太阳穴,转身见到沙发上的小龟,便如获至宝般抱进怀问:“咦?哆哆,你怎么回来哒!哦,一定是哪位好心叔叔给你地图啦,我该谢谢他呀!”女孩轻抓卷发,声音有海滩细沙的质感。

“你瞧,她就是这么健忘。”艾蒙扬头示意,“上次她把钥匙锁屋里,拨完110竟问人家这是幺幺几,后来自己从邻居家爬窗台进了屋,本来拧开暗锁就可以开门,她呢,找一个多小时钥匙,从隔壁阳台翻出去开的门!——颅脑损伤,健忘!”艾蒙给浩燃拽了把藤椅,又转起钢笔。

浩燃想“她是健忘,你是健谈”。无意中歪头看,丹妮正凝视自己,目光波动若微风中婆娑的月影。她翘翘小鼻子,调皮地冲浩燃吐了吐舌头。

哑光鳄皮钢笔在艾蒙手中打旋儿、翻跟头,活像杂技演员,只是常常脱缰摔地上,使艾蒙微蹙阗眉,不禁想起那永远令人注意却不令人满意的教育。

“你是中文系什么专业?”他将笔投进菱形网笔筒。

“汉语言文学,这和编辑学要大三才分。”浩燃偷瞥丹妮一眼,谨饬小心与偷油老鼠颉颃,而她,正小孩子一样拇指挨在食指上眯缝眼睛从那微小空隙中瞧他。

“我真后悔来这地方,二级本,花掉这么多钱。”艾蒙一脸浓织密布的愁苦,“知道么,我特羡慕丁俊辉从小就能打台球,我喜欢台球,这辈子都会。”他倏然握拳头捶桌子,怒形于色,“可我就不明白家人为什么偏要让我拿这文凭呢?硬学四年化学对我将来打台球有什么用啊!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第五十六章 批俗反教

“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三刻钟旋踵即逝,文联内许幽涵坐在浩燃对面铿锵有力地说道:“我爸总跟我说‘等大学毕业你就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可他们又怎会让个有本科学历的女儿隐遁到穷山沟去,每日填词做赋,播种撒豆呢?”

浩燃耸耸肩,无力微笑,“丁玲说‘幸福是暴风雨中的搏斗,而不是在月下弹琴,花前吟诗’。可见您追求是一种不幸的生活。呵呵!”挤出的笑慢慢变形、僵硬。他何曾不想携凌兮去个芳草葳蕤、莺啼鸟啭的地方,枕石卧岩、煮酒烹茶、碧流渔钓、抚琴吟诗,可如此廉价的梦想究竟又被哪个铁锤敲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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