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领子不是用废纸壳在他们手里骗来的吗?”小孩努努嘴。
“啪”一个巴掌,“闭嘴!”老头怪眼圆睁,疾言厉色,“我吃过的米比你走过的桥还多,我会不如你?这领子是民众看我干得好奖给我的。不听老人的话让你连垃圾筒都没得住。”
王翔极度厌烦,跑到不远处一小地摊去挑便宜货。
老头揉揉小孩红肿的半边脸,“你要好好向帮里长辈们学习,过年过节别忘了送点好吃好喝的给他们,这样才会受到照顾。你这么小不捡垃圾又怎么能有什么出路呢!你看那些伟大的人哪个不是在帮里学几十年捡垃圾才有所成就的!司机不捡那么久垃圾他能会开车?医生不乞讨那么久他能会扎针看病?不管你将来做什么,都要先在帮里学好拿到白领子再说。全国呀就这儿是正经学知识的地方。龟孙!你要是拿不到白领子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爷爷!”
他吸口气,“咱们虽算不上贵族啦,起码也算个上流社会呀!你不要学那群人。”他信手指向几个穿戴整齐的青年人,“我最瞧不起那些人,看他们多贫穷,连个白领子都没有。等你拿到白领了,看别人什么时候结婚你就什么时候结,那时千万别找没白领的姑娘知道吗?然后你们带上二尺钩和大瓷碗一起到大垃圾点和大集市去努力,争取买套房,孩子长到你这么大时就要像我教育你这么教育他,知道吗!那时国家富强,人们给钱也大方,没准就能买起车了!”
第七十三章 荒诞之旅Ⅱ
浩燃仨几乎是被涌来的人lang推进车箱,“老孩儿”坐在对面眼望站台破衣烂衫的歪鼻子小乞丐换着姿势背拉圾筒。
浩燃终于明白他冲自己下跪是因为浩燃的白衬衫在他眼中比王翔的蓝衬衫地位高。
而此刻的王翔火冒三丈,詈骂卖货大姐是个骗子,两包康师傅方便面竟是“康师博”,瓜子“治治”牌的,一本贾平凹文集,竟是“贾平凸”的,最可气是那双白袜子竟然是fuck牌的。
王翔才嚷要去退货,火车已缓缓起动,发出砸压铁轨的轰轰隆隆声。
建物阴影宛若黑罗纱渐渐拂过每节车箱,那些依旧在痛苦等待的人们缩小成一个个斑点,消失在淡荡的烟光中。
“你为什么不把那条绳子解开拿掉呢?“浩燃指着拴在老头腿间的粗绳,”戴着它走路多不方便?”
“嘘”!老头警惕四顾,竖根手指在嘴边,低头悄悄告诫:“二舅呀,你怎么犯糊涂呀!这绳子从我一生出来就拴在脚上的,拿掉大家会笑话我,瞧不起我呀。”他又怵惕窥瞧一番,“还好没人听见,再可不行这么说啦,被人知道不尊重这绳子,他们会给你白眼的!”
“为什么”?浩燃问罢忙又纠正那悖谬称呼,老头全不理会自顾自叨叨。
“你瞧瞧啦!其实大家腿上都有系绳子啊,你把自已的绳子解掉啦,跟大家不一样啦,他们当然要唾弃你呀!”老头摸摸那仿佛留给母鸡孵卵的头顶,“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聊这个太危险啦!哎!你说这车什么时候能到啊?”他没话找话。
“明天中午!”长空孤悬的炙热火焰迫使浩燃微开车窗。
“那还得多久呀?”老头颇会享福地扯衣领散热。
“十几个小时!”浩燃不耐燠热,忙迎上风口,想尽快驱散这焚身之感。
“啊,这么久,”老头用干枯的手指捻捻胡子,“十几个小时,那到的时候应该是明天中午了吧!”
“是的”
“还要那么久呀,这车真慢,那现在到明天中午还要多长时间呀?”
“十几个小时!”
“啊,这么久啊!那再过十几个小时是不是就到明天中午啦!”
浩燃的精神摧枯拉朽一般彻底崩溃,譬如嫩叶遭遇冷霜,蚁穴碰到暴雨,姹紫嫣红的光鲜女子失足跌进脏水沟。
几幢未施工完毕就被搁置放弃的楼房因久不修葺似断壁残垣遮住窗口的一片阳光,“你脑袋一定被门挤了,竟然跟个神经病聊天。”王翔的一脸阴翳随火车飞驰被阳光侵占大半。
浩燃笑他不懂,从背包翻出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递过去,尔后转身继续面向老头饶有兴趣道:“您早年一定经历很多事,讲个故事给我听怎么样!”
“他们都烦我讲故事。”抬头怯怯瞅一眼浩燃,“你不烦吗?”
“不烦!”浩燃洗耳恭听,兴趣盎然。
“那我给你讲个侵华战争的故事。”他昂首挺胸一脸严肃讲道:“那是在南京大屠杀的时候,小日本儿丧尽天良啊,死了多少中国人哪,当时那血淋淋的场面我没有经历到,我出生的时候这事已经过去啦,我儿子生的比我早呀,是他赶上了告诉我的这件惨事:这故事发生在南京大屠杀的时候,当时小日本儿丧尽天良啊,死了多少中国人哪,那个血淋淋的场面我没经历到,我出生的时候这事已经过去啦,但我儿子生的比我早呀,是他赶上告诉我的这个悲惨的故事:那件事发生在南京大屠杀的时候,小日本儿真丧尽天良呀,死了多少中国人哪……”
浩燃微蹙阗眉,起初见老头转车轮一样重复那几个动作、神态和语气还忍俊不禁,今则不然,他委实忍不住,噔地站起身,“阿翔,你在这听爷爷讲故事,我去卫生间!”说罢笑着冲王翔挤下眼,垂首看表正好两点半。
第七十四章 荒诞之旅Ⅲ
下午两点半,树影倏忽,另一节车厢内红白黄绿的乘客嘁嘁谈笑,声似潮水,漫卷车厢。
丹妮手持卡通小纸扇歪倚窗边嘟嘴耍脾气说:“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找沈浩燃!”
“丹妮,不要闹了好不好?你去哪找他?”艾蒙低头将脖上挂的mp3取下为丹妮塞上耳机,“你乖乖在这听音乐,表哥去卫生间,我答应你到学校一定给你找到沈浩燃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现在去找沈浩燃,我不管,你要是不让,”她从装着豆酥糖、板栗糕、沙爹牛肉干的食品袋中拣出瓶木糖醇,“我就把这个都吞进去,你们就再也见不着我啦!”一束斜晖从她的娇娥眉靥游走到玲珑耳鼻,她眨动双眸,似一泓澄澈湖“丹妮!你要听话,否则我让二姨把你接回萨尼亚去,让你天天和那群蓝眼睛的怪人在一起!”艾蒙肥硕的喉结滚动,用油腻的声音连哄带吓道。
丹妮抱起杏黄色的皮卡丘玩偶,赌气倨坐,扭头努嘴,眼望窗外,举止神情仿佛幼儿园生了气的小丫头。
火车如老牛,在轨道上哞哞奔跑。艾蒙转身噔噔走出车厢,丹妮忙双手交叉扯耳朵朝他的背影做一个鬼脸。
艾蒙猜到她搞小动作,会心一笑,没有回头。卫生间有人,他单腿靠门边,少顷门被打开,他睁大双眼诧异出来的竟是沈浩燃。
为避耳膜受煎熬,浩燃在卫生间很呆一会儿,身心涣散,糊想一阵佛经那无懈可击的伪话后推门而出,劈头就是一句“我的老祖宗,我的天哪,你怎么也会在这?”叫法令人想起《红楼梦》王熙凤对贾母的称呼。
他抬头,见艾蒙怔在那,表情也活像见到了老祖宗。
俩人寒暄几句,艾蒙俨然忘记去卫生间,只屡屡追问浩燃座位。在引领下见过浩燃位子,方才安心,径踅回车厢。
软座上王翔正打那布口袋的主意,依照老头开的价拿了十元钱为睹一眼,并认定袋内非金既宝。
“我不能给你看啦,”老头捂严布袋仿佛沐浴时察觉被人偷窥后的不雅动作,“你是个蓝领子又不是白领子。”
这话好比对偷窥的穷小子说,“你是穷人又不是有钱人。”王翔脆如砂器的自尊被敲得粉碎,恨不能即刻买套白衬衫以提升其阶级地位。
老头遮得严严实实怕春光外泄,但那烂布袋一角仍不管不顾地红杏出墙。
王翔对袋内宝物甚是觊觎,笑吟吟拉拢有白领子的浩燃来投壶,使浩燃总有些王婆做马泊六的犯罪感。
“你那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未来和希望,是老人留给我的呀,我这辈子就为了它才活着的呀!”
“能打开让我们看看吗?我有白领子,还可以给你十元钱——你不说有白领子给十元就让看吗?”浩燃递钱过去。
“可我不能给你看,因为你是个精神病。”老头警惕地将黄布袋抱向一边。
“怎么我就神经病了?”
“因为我这是个破烂口袋。”
“两者有关系吗?”
“你想呀,谁愿意花十元钱只为了向破烂口袋看一眼呢?”
“我愿意呀!”浩燃投入得险些举手发言。
“可我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神经病!”
“为什么说我是神经病?”
“因为你有白领子竟然还愿意花10元钱来向破口袋里看一眼!”
“你才是神经病!”王翔彻底放弃,藐视道:“我根本不惜看那破玩意儿,一个烂脏口袋能装什么好东西?”
老头拍案而起,怫然不悦,横眉竖目怒骂:“龟孙,你别瞧不起它,你凭什么不愿意看里面的东西呀,难道就因为这口袋破吗?”说时翻开布袋从里面捧出个裱糊多层黄纸的长方体摆到桌上,“这是我的未来,是我活着的意义呀,是要够十年才能揭开一层牛粪纸的呀!”
第七十五章 荒诞之旅Ⅳ
浩燃正欲细问,听不远有人向这面“嗨”了一声,寻声望去,只见艾蒙挎俩化纤旅行包,一手抓着绒毛玩偶,手指还勾了一塑料袋小食品;另一手牵着光泽可人的长卷发丹妮。
这丫头左顾右盼被衣着多样、姿态迥异的陌生乘客所吸引,一副涉世极浅的模样。她瞧见沈浩燃,欣喜逾常,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使王翔倾倒不已,亟问这女孩是谁。
起初很拘谨,互相介绍完,王翔得知丹妮也是孤家寡人后便一手遮嘴附浩燃耳边对她极口揄扬。
丹妮一身名牌,打扮入时,白色花苞袖,浅绿百褶裙,裙裾下紧身六分裤露出一段小腿,光滑笔直。
浩燃偷眼瞧她胳膊白皙,双颊粉红,真可谓:皓腕凝霜雪,香腮满桃花,娇稚可爱似依人小鸟,烂漫天真若豆蔻孩童。
时,落日熔金,暮云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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