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南默默起身。
段从却先一步唤来了佣人,“顾先生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劳烦,阿如,去给小姐倒杯水……”
语气不好不坏,语速不紧不慢,但“客人”这两个字却是说得极重,饶是傻子都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是,少爷。”阿如毕恭毕敬地接过杯子,在某人的淫威下压根连眼皮子也没敢抬一下,直接无视一脸尴尬的程今夕。
程今夕抿着唇,“不用了,阿如,我也不是那么渴。”
顾淮南淡淡一笑,恍若无事般坐回她的身边。将自己的茶碗递到她嘴边,“已经不烫了。”
见他眼神软软的,程今夕就跟魔怔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就着喝了一口,一副乖顺的不行的样子。“苦。”她吐了吐舌头,自然而然地嘟囔了一句。
段从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们亲昵的举动,程今夕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烁至极,好像分分钟都在嘲讽着他的无礼……提醒着他,现在,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顾先生,我想单独跟今夕谈谈。”段从惜字如金地下了逐客令,没有半句多余的话用来客气周旋。
天之骄子头一次变成人肉布景板,能爽才怪。
程今夕听后皱眉,觉得他的行为不是那么大丈夫,“段从。” 她的态度不怎么好,没有刚才半点乖顺的样子。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顾淮南却是笑笑起身,程今夕也跟着一起站起来,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桥,我去车上等你。”眉眼低垂,他伸手捋顺了她的长发,指尖摩挲过头皮,有点凉凉的,温柔无限,“出门的时候记得把外套披上,夜里还是有些凉。”又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她反握住他的手,小小声嘀咕,“你一个人呆车里无聊了可不许抽烟。”
顾淮南勾了下她鼻尖,“早就戒了。”
戒了?好像是挺久没有看到他抽烟了。难道是因为……程今夕心猿意马地想了某夜顾老师教授给她的优生优育论,小脸又开始火烧火燎起来。
顾淮南在笑,笑得很隐晦,却因为两人之间很近的距离,让这个笑容逐渐放大。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别瞎想。”
她程今夕窘然地“唔”了声。
能不瞎想才怪嘞,掐了他下胳膊,脸更红了。
顾淮南走后,段从也一直没有开口,程今夕只好走在窗边,发起了呆。
外面似乎有些起风,院子里恢弘的景灯下,玉兰花枝被吹得一颤一颤的,夏日还没来临,却已经没有半朵花的踪影。
“去花园走走。” 显然不是征求她的意思,段从伫立在门边,面色清冷极了,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对她发号施令也能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因为空旷,回声中,段从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真实,却还是记忆中他一直固有的样子。
程今夕转身,背靠着玻璃,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不是没有犹豫,只是一刹,她点点头。
这是她搬出那栋房子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着面,预备好好说话。说是预备,前提是段从愿意好好跟她说,与她想怎么样无关。
这种类似问责的气氛让程今夕觉得很被动。
她唏嘘,可终归无能为力。也许是心中对段从所存的那份歉疚感使然,而这份歉疚,也着实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从一开始就给过了他选择的权利,很早很早,早到没有顾淮南也没有任何人。而他,既没有爱过,也选择了放弃,如今一副丈夫对待出轨妻子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呢。
、第七十九章 不堪岁月
第七十九章 不堪岁月
程今夕不想深想段从为何会这般不按章法出牌,脑补伤身,她清楚胡思乱想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她更善于粉饰太平,当然只对自己。
夜凉如水。
星星不多,寥寥无几地点缀着如墨的黑夜。半轮明月倒是格外亮,皎皎地垂在云朵后边。不知不觉就有些走远,藤萝花开得很好,从高高的花架上一泻而下,紫的紫,粉的粉,被月光挑逗着泛起淡淡的银白。
如此诗情画意,却注定要被煞了风景。
程今夕盯着天空有片刻恍惚,这些日子她似乎格外容易走神,一天之中总会有许多时间用来发呆。
于是她全然没有发现段从突然的驻足,险些一下撞上他的后背。“你对顾淮南了解多少?”他回头看,见她不小心一个踉跄,顺势便扶住了她。
程今夕想了一百种段从会说的话,却没料到他会以这样促狭的一句话来开场,就像刚才很没有风度地下逐客令一样。完全不符合他高冷的风格。
一时间更加摸不透他的套路。
程今夕仍由段从扶着,乌溜溜地眼睛揣测般地在他脸上搁了许久,直至他自己松开手。依旧没说话。
安静,很安静。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出生就是个自闭儿?”段从肃冷的开头,一句话就让程今夕的心狠狠的缩了一下。
“……”
不可否认,震惊是因为出乎意料。她知道顾淮南在儿时生过一场很严重的病,没想到却是……
“他的父亲是珠宝大亨顾晋鹏,一世从商,而祖上却是三代为官,他的母亲是国画大家黎曜堂的独生女儿,着名画家黎敏之。清朝末年起,顾氏一脉在江南地区,甚至整个中国都颇有威望,都说富不过三代,这一脉却辉煌百年而不衰,因它的长盛,人们称之为——百年顾家。”
“顾晋鹏有个长子叫顾西河,自幼聪慧过人,深得父母喜爱。而顾淮南却因自闭症一直长到四岁都不会开口说话,成为顾家不愿提及的耻辱,一直被遗弃在疗养院里。”段从划了一根火柴,从容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也不看她此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直到顾西河在十五岁那年突然死去,应该是场意外吧,他独自带着十岁的顾淮南出去玩,一失足掉下水塘,是活活淹死的。
而当时在场的只有顾淮南一个人,周围就是一片工地,里面有不少正在劳作的工人,可他却连一声求救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死在自己面前。”
“……”
脑子里都是一帧一帧的画面,仿佛播放着一部她从未看过的电影。
孱弱的孩子孤独地置身在无尽的黑暗里,没有人看他,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愿意向他伸手,没有人愿意给他温暖,更没有人愿意帮他。
甚至连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都因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放弃了他。
程今夕只觉得心疼。撕心裂肺地疼。
顾淮南掩饰地那么好,从相识开始,他就总是那么温暖的对她笑,却从没说过,他只有一个人。
从出生,就只有一个人。
“……别说了,”程今夕发现自己的每一字都在牙齿的磕碰下颤抖。拳手攥得紧紧的,面上血色一点点从皮肤下抽离,青白的可怕。她盯着段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
“后来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都会有的发展,出现了一个善良美丽女孩,算是拯救了他。他开始愿意说话,愿意跟人接触,学着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原来,所有人都押错了宝,顾淮南虽然有自闭症,可智商却极高,不仅心思缜密记忆力超群,还有极高的绘画天赋。他的父母悔之晚矣,伤透了他的心,便只能悉心栽培他来得到救赎。”
说是救赎,其实他们都懂。那不过是这种名门无路可走的下下策。顾家这一代血脉薄弱,只剩下顾淮南,是唯一的男丁,也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顾家,传承这一切的人。
段从显然没想过要这么轻易放过她,他抽了一口烟,深吸入肺中,久久才吐出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以顾淮南超高的智商,他哥哥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呢?”
“一个从小就不被父母疼惜的孩子,会有怎样健全的人格?”上翘的尾音尽透着嘲讽,这种仿佛洞悉一切,盛气凌人的姿态真是让人讨厌至极。“今夕,这些你都知道么……”
“你调查他,你凭什么调查他?”程今夕因激动抖如筛糠,逼近他,“……段从,你太过分了。”
、第八十章 失控强吻
第八十章 失控强吻
调查他?是啊。连他自己都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去调查顾淮南的初衷。仅仅是因为不放心今夕,怕她受伤害,怕她所托非人。
还是因为,嫉妒?
“过分,我还可以更过分!”段从冷笑着,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似乎就能将骨头捏碎,“怎么,你不是很强悍的么,我不过说他是杀人凶手你就受不了了?”
程今夕的怨愤她的痛楚都在他漆黑阴郁的眼睛中一点点被焚化,然后吞噬地干干净净。
而在程今夕的眼里,段从也第一次照见自己的苍白,他半阖眸子,“你知道她的未婚妻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想听……”程今夕死死瞪着他,她多想有一双手可以无助自己的耳朵,可她却动弹不得,
段从一字一顿,在她耳边说得清清楚楚,“是被人**之后,自杀死在他面前的。”
程今夕的心里重重地咯噔了一下,似有血光碎了开来。
凉风擦过她的眼睛,她强忍着,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段从,你要对我怎么样我都无话可说,可这些都跟顾淮南没有关系……别我让恨你……”
“恨我?”段从低下头,薄唇轻轻擦过她的嘴唇。她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须臾就闭上了眼睛,唯有轻缠的睫毛和唇瓣悄悄地泄露着她此刻的恐惧。
“你以前开玩笑的时候也经常这么说。”他戏谑道,“我说的话伤到你的心上人,心疼了?”
程今夕咬唇不语。
“你怕我。”段从的心钝痛了一下,自嘲道,“今夕,我从没想过,你也会有怕我的一天。”
说完,他重重的吻上了她,冰冷的触感,直到舌尖撬开她牢牢紧闭的牙关。没有温柔,只有掠夺。他的牙齿啃啮着她的嘴唇,她只感到了隐隐的痛,然后就感到肆意的血腥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腥咸的,绝望的。
只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可程今夕的心里全然没有半点往昔的渴盼和雀跃。只有对他深深的畏惧和寒透骨髓的冷意。
她想起刚才他的那双手,狠戾地几乎要嵌入她的血肉。她想起了他眼中布满的猩红血丝,仿佛失控的火焰随时要那漆黑的深潭中喷薄而出。
这样的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