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电话打了几个小时,从头到尾,谁也没有提起岳恒下午陪着宜丹去找大飞这件事。
何绮后来有时候就忍不住会想,要是那时候,自己心底没悄悄结了个小疙瘩,又偏要故作大度,那么也许,之后的很多悲剧,便不会再发生。
、下落不明
何绮躺在床上,任由过往的记忆肆无忌惮地袭来,几年来头一次敢这样彻底地去回忆,去凭吊那段永远无法回头的岁月。不敢想,不仅仅是因为宜丹那鲜活的生命终结于那段记忆中,更是因为有太多的懊恼,太多的悔不当初,会与回忆一同涌进心里,像小虫那样一点点啃噬她的心。那懊恼就如同当初乍然知道宜丹没了之后的一段时间,每每想起,她都会那样狠狠地掐自己,似乎只有身体足够疼了,才能暂时缓解心里那怎么都甩不脱的悔恨。
而三年之后,当那时的每一个画面再次在头脑中清晰起来,她依旧是无法平静,她扯自己的头发,她咬自己的手指,她希望扯开一条时间的黑洞,钻回去,对那个时候的宜丹说,“好姑娘,没事的,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哪怕那个黑洞没有回来的路也没有关系,只要那一刻安然。
当疼终于不再尖锐的难以忍受,晨曦的阳光已经穿透了窗帘,晃晃地照射在了床头,何绮头痛欲裂地躺在床上,依旧是没有合眼。眼眶很干涩,似是一夜间流了太多的泪,这会儿已经再没有一丝的水能来润滑酸痛的眼珠。脑子很懵,好像塞了满满的棉絮进去,混沌而茫然。只是有心口依旧还是闷闷地疼着,似是怎么也无法排解开。鬼使神差的,她忽然想找个人说点什么,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不知怎么就发了个短信给于北光,“于总,你说,迈不过去的坎,就该彻底把它丢掉,可是我迈不过去也丢不开,这该怎么办?”
发完短信,何绮又有些懊恼,这样凌晨的时间里难道指望着于北光给自己回复吗?自己跟于北光的交情又哪到了这样的一步。可是这会儿再若发短信过去说没事,却也是矫情的可以,何绮把手机调了静音,烦躁地压进枕头底下。闭上眼准备睡觉,身体和心里依旧是不舒服,可是,到底还是抵不住困意,再翻了几次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何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抬眼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是六点半了,不知不觉地竟然是睡了一个对头。起床,头重脚轻,浑身的不得劲儿。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到底是不能不服老了。想当年二十岁上下的时候,一夜不睡,临阵抱佛脚的复习赶考试也好,通宵喝酒唱歌也好,小睡个俩仨小时,再睁眼就又是个生龙活虎的好青年。如今呢,抛开身体上的各种不适,镜子里这个面色青白,活像是个女鬼的造型也完全拜这次的昼夜颠倒所赐。
何绮苦笑着洗漱完毕,感觉肚子有些饿,打开冰箱却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只好拿出一颗蛋,又找了一包方便面,准备先用来充饥,可是才把水在炉子上烧热了,煮上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似乎还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听着好像是岳恒。何绮纳闷地小跑着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焦急表情的岳恒,身后还跟着董宇平。
意外地看着这两个人,何绮一边往里边让着客人,一边皱眉问道,“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出什么事了?”问完这句,忽然心里一凛,扭头一把抓住岳恒的手臂问道,“是不是张姨出什么事了?”
“呸呸呸。”岳恒还没接话,董宇平接口道,“何绮你个不念叨好的,我大姨好着呢,我们是怕你出什么事了,你没看最近新闻里到处都是入户抢劫的吗?今天一早还有个新闻说是,歹徒入户抢劫,女主人负隅抵抗,身中七刀,至今未脱离危险期呢。你这一整天下落不明的,我们怕你也身中多少刀呢。”
“啊?”何绮的把手里的拖鞋丢在俩男人脚下,嘴长得老大,“平平,咱俩谁不念叨好啊,我怎么就得身中七刀啊,我怎么就下落不明了啊?”
“从上午给你打电话打了还不得一百个,您老可得接啊,岳恒哥也是给你打了好几个,你也不接,问你家里也说没回去,又怕老人着急,不敢多说。他琢磨也没准你在我大姨这,就过来看看,结果我俩在那碰上,一问,都是一天你不接电话,我大姨也吓坏了,直说最近世道不安全,把岳恒哥跟我都说毛了,这不赶紧过来看看你这到底怎么了,你要是不开门,估计我们就破门而入了。”
“啊……”何绮听了这话丢下那俩人,嘴里一边絮叨着,“我手机调静音了,一直睡到刚才,醒了一饿,完全忘了看谁给我打电话的事了。”说着,一边跑进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手机。触目惊心的八十七个未接电话和三十二条未读短信,让何绮吓了一跳,拿着手机出来,讪讪地说,“呃,真是,这真是……我调了静音的,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以为也就是睡到中午呢。”
岳恒进来起一直没有说过话,脸上的表情也是紧绷着,这会儿才长长吐出口气,无奈苦笑道,“小绮啊,我真是能让你给吓死。”
何绮尴尬地冲着两个男人笑笑,手里翻着手机里的未接号码和短信,除了岳恒和董宇平的,其余的几十个竟然都是于北光打来的。短信内容何绮没仔细地看,只是随便打开最上边的一条,于北光发来的短信,只是简单的几个,“何绮,速回电话,别让我担心你。”
何绮立即按了回拨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立即接了起来,语气急促道,“何绮?是你吗?你没事吧?”
“啊,于总,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手机静音,才看见您的电话,您有事找我?”
电话那面沉默了下,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在哪?是在家里吗?”
“是。”何绮回答,于北光就又问,“自己吗?”
“岳恒在呢?您有什么事找我们吗?是公司有事?”何绮问道,再又是一会儿的沉寂,于北光只是淡淡道,“现在没事了。”说完,便收了线。
何绮放下电话皱了皱眉,想起自己睡前给于北光好像是发过一条短信,才要仔细地去看于北光都回了些什么内容。岳恒忽然皱着眉问道,“小绮,你火上是不是热着什么东西呢啊?有糊味。”
何绮惊跳,想起才煮上的面,赶紧放下手机,往厨房跑。锅早就是干了,面和蛋糊糊地贴着锅底,已经冒出了黑烟。何绮迅速关了火,把锅扔到水池中,便是嗤的一声响,又手忙脚乱地去开窗户。那俩男人也早是跟了进来,看了眼何绮的狼狈状,董宇平揶揄道,“何绮啊,你还能不能行了啊,就你这样,也是自己在外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啊,先是睡死过去不接电话,然后差点又发生火灾,你能顺利活到今天,简直就是个意外啊。”
何绮推着这俩人往外走,赶紧着解释,“这不是你们来了就把这事忘了吗,要不我煮个面,一直盯在那,哪有忘了关火的事呢。”
“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吧?”岳恒笑呵呵道,这会儿他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过去自然而然地牵了何绮的手,回头又对董宇平说,“宇平,咱俩晚上也没吃饭,走,一块吃东西去。”
董宇平使劲儿点头,“没错,这饭必须何绮请,没这样吓唬人的,我先给我大姨打个电话报平安哈,要不她也揪心着。”
董宇平去打电话,何绮拿了随手的包和钥匙,跟着岳恒往外走,岳恒便边走边问她,“怎么一觉睡到刚才,你昨天不是没喝酒吗?”
“呃,是,不过想着今天周末也不用早起,我回家就看小说来着,一下子入了迷,就看到早上。”何绮不自觉地就对岳恒扯了谎,不想提起昨天事。
“你呀。”岳恒皱了眉头,语气却是宠溺的味道,“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能通宵看小说,还当自己是大学生呢啊,熬夜对身体多不好啊,可别当自己是十七八那岁数了,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何绮白他一眼,“哼,知道自己老了,别总提醒我行吗?”可是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暖呼呼的。
三个人吃了饭,岳恒嘱咐着何绮晚上早点休息,把何绮送到楼下,就开车送董宇平回家,也没再多说别的。
何绮虽然是睡了一天,可是这会儿还是昏昏沉沉的,好好地洗了个澡就也躺下歇着,手机放在床头充电,何绮忽然又想起来看于北光发来的短信。
“何绮,其实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其实,如果你想和我说说,我愿意听,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开导你。”
“何绮,你没事吧?”
“何绮,咋没信了?你干什么呢?”
“其实,所有的事早晚都会过去的,你就信我一句,未来一片光明。”
“喂,你怎么了?怎么给我发完短信就没音了?”
“你别吓我?你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了吧?”
“何绮,我错了,咱不去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事了,咱想点高兴的,下周咱们公司就组织去旅游了啊,阳光、沙滩、美少年,想想这个,还有啥不高兴的事啊。”
“何绮,何绮,你到底怎么了?”
“何绮,其实是我错了,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是我见到的最坚强、最勇敢的姑娘,我要是你,我一定做得没你好,嗯,你别为我的话困扰。”
……
几十条短信,一条条读完,不知怎么,放下手机,何绮鼻子居然有些发酸了,但也就只是把手机默默地放到了一边,什么也没有做。
、出发
一个礼拜的时间过得飞快,办公室里从周三开始,就弥漫着一种期待中的紧张。何绮跟阿蒙这两个,自然是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这次旅游,其余的同事,则是盼着主任跟着她们一块走了,他们好歹也能轻松几天,虽然活也不少干什么,只是少了这么个监工在眼前,就总觉得心里边舒坦。
岳恒每天照例接送何绮上下班,去停车场的路上何绮不死心地拉着岳恒说,“你跟于总关系这么好,走走后门呗,跟我们一块去吧。”
岳恒笑她,“我才来公司几天啊,这种福利旅游要是都有我,那底下员工还不得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