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亚麻衬衣,风一吹,下摆就飘飘地直往後扬。
管家应权捧著电话从前院过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不禁屏住呼吸,悄悄紧住了一个哆嗦,“少爷,甄小姐找。”
“替我回她:东西送过来或自行处理,我没空陪她玩游戏。”
“是的,少爷。”
听到管家走远了,林梵才回过头,望了一眼前晚独坐一夜的卧室方向,本来就过於白皙的脸色,在晨光中更像是已经透明了。
然而回过头来,一双眼里却含了戾气,将手中的纸袋和面包揉成一团,狠狠地朝水里砸去。一尾正从远处游来的黑色小鲵见猎心喜,往上一蹿,却被砸个正著,昏昏地浮上了水面。其他正围观求食的诸大小水族被这突发状况一惊,纷纷曳著尾鳍四散游开了。
chapter 47
甄慧没想到林梵就这样动了气,且听管家的转述,大有生意不成就一拍两散的意思,於是根据电话里的地址匆匆赶到了林宅。
晨光正好的上午十点时分,阳光薄得像金子,匀匀地打在了墨玉色的门牌上。
在核实了甄慧的身份後,自动门左右让开,有穿了制服的工人过来导行。又开了大约五六分锺後,到了车库位置,甄慧下了车。
被带著前往会客室时,路上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裤的年轻男子正指挥著几个工人洗刷一辆黑色劳斯跑车。感受到身後的眼光,那人回过头,对甄慧笑了笑,长相和林梵有两三分相似。
林梵有钱,甄慧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至於为了谢妍砸下那麽多。但是真到了此刻,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之前的虚妄想法霎时也变得可笑起来。气沈丹田的调整一下呼吸,甄慧决定先想尽办法巴住这个主顾再说。
然而到底也还是没见著林梵,会客室里等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是个端谨严肃的老人。
几句轻描淡写的寒喧过後,甄慧心都凉了:林梵不急了,东西要不要也无所谓了,他大少爷耐心不好,被她一回两回地小吊几次,倒了胃口不要玩了;自己手上的一切变成了烫手山芋,扔吧,总是一番辛苦,舍不得,不扔,放在家里就是不定时炸弹,不确定什麽时候会倒过来将自己炸翻。
“我这里还有别的,”甄慧咬咬牙,到底还是拿出了那份复印文档。
林梵前段时间一直紧著谢妍不放,对盛渲丝毫没打算是不可能的;她挨挨蹭蹭地拖著,一方面是想坐地涨价没有错,但另一方面来说,和盛渲也没有那麽大的仇──他只是不喜欢她,她还不至於恶毒到要就此毁了他。
然而文件到了别人手上,却只被潦草已极地随手翻了翻,
“甄小姐,我家少爷不管生意上的事。他的意思,你大概也还没明白:趁兴而去,兴尽而返。愿践前诺,不过是看你一番辛苦,给点儿辛苦费。”交还文件的同时,也递上了一张支票,“少爷已经发下话了,谢小姐那边,他是不管了,之前做的那些装置,都闭了吧。有空闲时来个电话,这边马上叫人去拆。”
甄慧接过来看了一眼,那个数字,还是比原定的要高了一成──林梵确实是个很大方的人。
她递过装著光碟的牛皮纸袋,老人却没有接,只是看著她微微笑了笑。
甄慧明白了,白著脸把那份文件也加上,老人这才接了过去,“甄小姐果然是爽快人。”
一点解释:甄慧看到的车还是原来银灰的那辆,只是一来深灰与钻石黑颜色极近,二来她自己心慌气虚没敢多看,太阳底下的深色车就全被当成黑色了 !
chapter 48
谢妍'例假'了一个多星期,盛渲看她精神总不见好,一张脸总是白得可怜,很为她向安文远求了几次药。安生先是不辞辛苦地替他去找中医,被追问得多了,就开始敷衍:“这世上就有那麽一种怪物,每个月都要流七天血,可是一流二三十年都不会死──而这种怪物的名字呢,就叫做女人。盛先生,盛少爷,你只要保存好那张药单,每月按时去药房给她拿药就好。”
盛渲被安文远一直推到门外,才突然想起来要问:“那男人是什麽?”
安生被他问得愣了愣,突然瞪著盛渲身後大喊一声,“谁?!”
盛渲直觉地转头,身後门却'砰'一声关掉了。
原来是安生的声东击西计。
只能好气又好笑地去中药房给谢妍端药了。药要按著时间端,凉了就苦了,烫了──谢妍会撒娇让他先试温度。
盛渲惴惴地问安生,“那个药,男人吃了没问题吧?”
安生在电话那边狂笑,“你喝了?”
“误尝一口。”
“那下个月会有大姨父来拜访你吧!”
盛渲知道不可能,也就释然了,“安生,这个月你不要领工钱,改领盒饭吧。”
回家後谢妍又不肯吃药,盛渲也不逼她,端起药碗自己先含一口,再按住谢妍一点一点喂下去。一口药一个吻,谢妍起先还是想反抗的,渐渐被吻得软了呼吸,只能任著盛渲为所欲为。
盛渲喂完药,替谢妍和自己擦净了嘴,盯著谢妍吃掉小半碗黑米粥,才匆匆忙忙又赶回去上课。
捧著空掉的碗,谢妍感觉有点儿晕陶陶──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高,有这麽一个人,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中午,这一辈子也就够了。
然而天不从人愿,好日子只过了十来天,盛渲就忽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要回国一星期。谢妍本来想跟著,但盛渲觉得来来去去枉耗精神,实在大可不必,抱了她大半夜,隔天悄没声息地就自己搭了飞机走人了。
只留给谢妍一张纸条:一定早去早回。渲。
谢妍习惯地去拨他电话,然而接通後却只有甜美的机械女声应答: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盛─渲──”咦咦,几乎是咬牙切齿唤出来的声音里到底是有多少怨气?以前也不是没有分开一两个星期过啊!
谢妍揉揉脸,镇定下来放下手机去洗漱。
在盥洗室里正梳著头发,忽然觉得衣领掩住的琐骨处颜色有些不对。谢妍拉开睡衣领子,才发现琐骨下面并排列著三枚吻痕,颜色相当之深。也不知道盛渲是花了多大力气才连吮带咬弄出来的,吻痕微微凸起,明显是肿了,按上去时那一片皮肤都隐隐地疼。
下午就接到盛渲的电话,算算时间,大约是才刚落地,背景声音很嘈杂,时不时有隆隆的轰鸣。
“我会尽早回来。”他说。
“趁早回来!”谢妍躲到角落里对著电话喊,怕他听不清楚──她还有账要跟他算。
盛渲听到她的理由,只是笑,“吸第二个痕时就麻掉了,好辛苦。舌头都破掉了,你竟然还不醒。”
“我要报仇!”
盛渲大笑,然後说'好',“先养好身体等我回来。上次的事我问了安生,他说是你例假来前还露天受寒的关系──走前已经请了人每天帮你拿药,要喝完,不许偷偷倒掉。”噪音那麽大,亏得他竟然还能耐著心一字一字慢而清晰地说,让她听得一字不落。最後一句总结,依然是气死人的'乖,要听话'。
谢妍想咬人,“你才要乖,你才要听话。”
盛渲笑笑的不和谢妍争,只又嘱咐了一通好好吃药,不许过度节食之类,谢妍一一答应了,他才又说了遍,“我会尽早回来。”然後收线。
谢妍按按琐骨下的吻痕,还是疼的。盛渲硬要在睡著的她身上吸吻痕的举动无疑还是幼稚的,可是为什麽现在和他说话时总感觉自己是输惨了呢?他和她争,她好像总是在输;他不和她争,感觉又好像是她输彻底了,败得一塌糊涂──这到底算是怎麽回事呢?
chapter 49
盛渲一回家,似乎就变得很忙,到第三天谢妍才再次接到他的电话,大意是说忙,很忙,偶尔空闲下来,算算时间她又应该是已经睡了,不想吵醒她。也有定过闹锺的时候,可是没想到竟然会那麽困,闹锺都催不醒。
其实就算是在电话里,谢妍也听得出来盛渲的困意──因为声音听来太年轻,所以说话时一向都是以简洁来求力度的人,第一次在电话里犯起迷糊来,字字句句绵软得能飘。
“那麽忙,就不用挂著这边了。”谢妍用手指划著桌面,一笔一画,先写一个'渲'字,擦掉,再写一个'笨'字。
“有没有好好吃药?”这一句又忽然清晰起来。
“有啊。”
他雇的人不知道是哪来的,做事完全没有变通:每天取完药後都要盯著她喝得一滴不剩,然後再用水涮一涮碗,仍旧要她捏著鼻子喝完──也幸好药房煎完药後滤得够细,不然真不知道得要咽下多少药渣。
这样的结果,盛渲肯定早就知道,因为他又笑了。
谢妍听著他愉悦的声音,不由又想到他尖尖的犬齿,笑起来的样子几乎有些稚气的天真,“你早点睡。”
“别跟我说'睡'字啊,别说──我还不困,还……别……”
谢妍安安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盛渲还是纠缠在'别'和'还'字之间,然後就渐渐地没有声音了。过了片刻,那边忽然传过来'喀'的一响──是话筒摔到地上了吧,她没想到他竟然会那麽累。
之前也有忙的时候,那时盛渲有时回她这边,也有时太晚了就不回,连电话都不肯打──谢妍挂断电话时还在想,应该也是怕会出了这样的状况,让她担心吧?
收起手机,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背後竟然站著人。
那麽高的个子,那麽强烈的存在感,之前却被自己完全无视了。
谢妍低著头,盯著自己的足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从他面前走开了。
林梵并没有像谢妍担心的那样,拦住她,或是叫住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著她离开。
谢妍躲在墙角是在跟谁通话,不必问,他也猜得到。
有老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他知道。
'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他也懂。
只是怎麽也想不明白,他和她,到底是被命运怎样地纠缠扭结著,竟然可以阴差阳错那麽多回。
原方晋来还车时,管家说後座地毯上有污渍洗不掉,表弟只差没指天划地赌咒说後座从来没有坐过人。
林梵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