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
她感觉自己被揪住了心,慢慢转了去。
横长枝蔓上的落雪反射着银白色耀眼的光芒,他在其中游走着,仰着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回过神,已失去平衡,便那样惊慌失措地跌了下来,火光电石的一瞬间,一双臂膀已勾住她的腰。发髻散了,她瀑布似的长发在风中纷纷散落,划成乌亮完美的弧扇。天旋地转一样恍惚,只看到他一双眼睛,像适才的湖水一样幽暗深邃,在记忆中那样不可磨灭,阳光下似有碎金闪烁,直直地望着她的灵魂深处。
他和她一起摔落了马,他紧紧抱着她,不知在雪地上滚了多久才停下。
马儿嘶鸣声传来,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只看到他好看的下巴,仿佛新剃了胡须,还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她的头顶在他的下巴,有种交颈的模样。
她想起了红色喜布上常绣的鸳鸯,那一针一线再精致,都不及她此刻心头来的深刻。
他慢慢推开她,她不由得想起他还在欺骗自己,便做了气。
哪里知道他很快剧烈咳嗽起来,她怔忪间,他已经站起了身。
马儿跑了过来,他伸手温柔地抚摸。
她还跪在地上,瞅着他。样子很奇异。
他一眼回看了过来,她倒反而避开了。
“下一次,不要攀高了。”
她不知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只咬着唇苦笑。
“你放心,我不会再这样傻了。”
他默默看着她。
“因为就算我攀的再高,那个人也未必会再来寻我,是不是?”
他慢慢转开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一口气咽部下去,气得浑身发抖。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立刻离开这里,离他远远的,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一而再的伤害她?
即使他是繁年也不行!
她起身的瞬间却疼得倒抽口气,低下头,才发现方才滚落的时候摔破了膝盖,宽格子红蓝相间的尼龙长裙遮住却看不出来。
他立刻问道:“怎么了?”
她反而甩开他的手,回身也不看着方向就一步步走开了。
她走的很勉强,却故作坚强,一直不敢回头。
大抵走了数百步,才慢慢缓了下来。
所有不甘心和委屈统统涌了心头,她抹着眼泪,一边暗暗骂着自己如此无用。
身后传来叹息声,她全身立刻僵硬了。
“别走了。”
他骑着马慢慢靠近,一把将她抱了上来。
她本以为他会将她抱到怀中,却是放在了身后。
她伏在他宽厚的背上,依旧止不住眼泪。温热的泪很快泅湿了他的衣,但是他依旧如此的冰冷,她怎样也打不动他。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脸?”
他没有说话。
“你已经不要我了……是么?”
他依旧没有说话。
她哭的撕心裂肺,仿佛小孩子一般。只想问个为什么。
他依旧再叹气,仿佛那样的无奈。
“你的丈夫……对你好么?”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想起上次的别离,戚默然确实是打了自己一巴掌。于是,点了头,又摇头。
他看不到,仿佛感觉得到她内心的颤动
她心里其实清楚的狠,但凡她还有一点血性,就应该立刻远离他,抑或那把刀捅进他心窝也成,总好过这样的痛彻心扉。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那轻微的汗湿,也不知是来自他,抑或是她。
马儿走的那样慢,唯有风声如此寂静,天地间,就只是他与她两个人。
她眷恋他的体温,连动都不敢,只怕是梦,那样轻易醒来,就再回不去了。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她怔住,想要伸出手去被他一把推开。
她就那样看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病了么?”
他没回话,驾着马一直到了一处别府。
有戍卫兵远远瞧见,立刻上来牵了马。她因膝盖受了伤,被他抱进了屋子。
叫来了医护兵,他却只留下卫生箱,她的血蹭在了他的袖口上,他慢慢摘下了军徽,挽起了袖子,露出修长而白皙的手臂,那样性感而阳刚。
他仔细为她包扎了伤口,酥麻的感觉自他碰触的地方一直爬了上来,直让她止不住地微颤。
他不意见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冗长的红绒布窗帘自落地窗一直垂到了地上,有老旧的拖沓感,格子窗外有卫兵把守着,偶尔传来狗吠,那样的急促,不远处的火炉子上烧着热水,突然响了起来。
他忙不地回过神去提起了热壶,再转身时,已经又是最初一般的陌生表情。
“我已经派人致电戚先生,他很快会来接你。”
她伏在沙发上,慢慢地阖上眼,再说不出任何的话。
许久,她道:“你叫他来,只会让我更加的万劫不复。”
他只装作听不懂,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迎面有人走过来,他却是看也没看,吩咐道:“一会有人会来接里面的太太,到时告诉我。”
然后便走到了尽头的屋子里,里面拉着厚窗帘因此囚了一室的黑暗,他站在那里不知想什么,慢慢地坐到一旁的扶椅里,剧烈地咳嗽。
因为没有烧暖气而倍感冰冷,他只着了一件并不厚道外衣,慢慢将袖子放了下来。
口中有浓烈的血腥味,他忍不住歪着头,一口呕在了地上。
想到她如今只隔着他那样近,他不由得伸出手,抚摸到了一幅画上。
即使闭着眼,他也无法忘却的一幅画。
上面的人,每每在他思念入骨之时,都如此的清晰浮现。
他知道,他让她如此的不堪。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章节字数:3659 更新时间:090729 13:27
他静静地点了烟,放在桌沿,一根燃尽后,再一根……时间如此的快,又如此的慢。
他除了压抑再压抑,再没有别的法子。
直到有人来敲门,他才舒展开卷缩的身体。
进来的是他的副官,只见他点了灯,瞅到他身后的画时明显怔了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报告。
“报告少尉,戚夫人已经走了。”
邱清和慢慢颔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站在身,副官只瞧见他拉开窗帘的一角朝院子里张望。
一丝丝的光照在他灰暗的脸上,那样急却又那样慢,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却微微笑了。
“很好。”繁锦,至少,我不用每次都只能看着你离去的背影。
邱清和站了许久,回身时竟然看到副官还立在那里,不由得怒道。
“你可以下去了。”
副官不急不缓回到:“少尉,楼下有您的访客。”
他蹙眉,慢慢退出门,然后问道:“是谁?”
副官垂下头。
“您的未婚妻。”
邱清和面无表情,走下了楼,果然看到一身风尘的邱岚坐在沙发上,那个位子,竟然正是繁锦刚刚坐过的。
他心思复杂,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慢慢坐到了她的身边。
邱岚已经投进了她的怀中,她带着面纱遮着脸,但犹能看出她娇羞的样子。
“清和,我好想你。”
他慢慢抚摸她的发,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恨她。
“为什么呢?”
邱岚却笑了,笑声那样刺耳而尖锐。
“因为你恨我。”
他也笑了,却是苦笑。
“邱岚,你真是个疯子。”
“没有错,我是个疯女人。也是我害得你变成如今这般,可是我不后悔,也不许你后悔。我就是死,也不许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不能抢走了他然后又抢走了你!”
他慢慢捏住她的手,那样无力。
“邱岚,你的爱情……并不比我的高洁多少。”
她泪流满面,攥着拳头不断捶打。
“她是你的亲妹妹不对么?你比我还要不正常!”
他任着她打,并不动。反而却更加触怒了她。
“我知道,她刚刚来过是不是?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也明白——苏繁年,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来接繁锦的是孙天雷,她沉默地上了车。
回到别墅,他正在抽烟,抽得那样凶狠,狼一般的眼睛等着她,仿佛是在盯着猎物,满眼血丝。
她一身脏旗袍,膝盖还带着伤。无处可藏的狼狈,依在了墙角,半侧着身不敢看他。
烟气浓烈,她终于忍不住咳嗽。却仿佛触动了他的怒气。
“过去你为了得到我的宠爱,百般用尽心机。我只当你年纪小,处处宠着。如今却是巴不得我看都不要看你——你是没有心的女人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却失魂落魄。“是要什么都行么?”
他眯细眼。
“那么,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那样轻柔纤细,他甚至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她时就是这样一把声音对自己唱歌,一瞬间令他深深迷恋。却不曾想那时的种种美好,到如今却只是这般不堪。
他知道她的任性,却没想到这样决绝!他无法抑制这滔天怒火,冲上前便是狠狠一巴掌。
“你做梦!”
她咬牙,有血腥味涌进唇舌间。
“我当初嫁给你,便只是误以为你杀了繁年而向你复仇,如今他活着,我不能继续和你在一起!”
“你嫁给我,只有这样的原因?”
“……”她不知为何,只觉嗓子干哑,怎样也无法说出那个字。
“我告诉你,无论你接近我是什么原因,如今你是名正言顺的戚太太,既然我是你的丈夫,你的心里就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她闭上眼。“如果你要爱我,便只能接受我的全部。”
“我偏不!”他冷笑。“苏繁锦,你记得,如果我在你的心里不是第一位,那么我宁愿毁了你!”
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呆呆坐在一旁。
“不要妄想你和我分了手,就可以和他重新在一起。何况你和我永远没有那一天!”
争吵后,彼此都不再说话,他们如同来时一般突然地赶了夜车回到上海。
他摔门便离开了家,她心里自是明白他去的是哪里,越发的冷笑不止。
她彻夜未眠,直到天亮才迷糊入睡,梦里皆是一片黑暗,她仿佛身置无边牢中,怎样也找不到出路。
她满头大汗,恐惧无边无际,终于失声痛哭。
姆妈推醒她,满面愁容。
“你这是怎么了?”她低低应了声,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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