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六点,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云端又端出一份蛋糕来。
红红的果肉泥与蛋糕的嫩黄相嵌,倒是一种很特别的视觉感知,有些不适应,但也不坏。轻尝一口,香甜可口,略有些酸味让胃口更加大开,不经意之间居然整盆都吞下。
“怎么样?”
“Perfect!”季洁由衷赞美,看她的表现就知道了,这样捧场的东西岂会不好吃?
“好,再奖励你一块,副送酸梅汤一碗。”
“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季洁完全不顾形象地饕餮,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尽收他人眼底。
填饱肚子之后,这才注意到云端也换了背景音乐。
轻快,活泼,旋律和声音都很不错,只是是粤语版的,半个字都听不懂。挫败啊!但是立即就发扬不耻下问的优良精神:“云端,这是什么歌呀?”
“邓丽欣的Let it flow,是不是很不错啊?”某人开始献宝。
“Let it flow。”季洁重复歌名,体会其中味道。
“我比较喜欢的是把它解释成‘顺其自然’。”笑容敛住,眼神深邃。
“顺其自然。”季洁重复了一遍,立刻明白了字里行间的意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想开口道谢,就被打断。
“哎,有些话咱们就不要说了,都明白。”
老天真好,待她如此,该满足。
微笑迟迟不肯散去,那样自然是最好的。反复咀嚼四个字,她应该快要会了吧。最近都没有感伤,没有掉眼泪,没有失眠,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走在大街上,也是忍不住满面开怀,突然间很想旋转,想跳舞。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眼角的余光却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刻骨难忘的那个人。
她希望是自己眼睛发花看错了,可隐约就觉得是他,他的气场,他的存在,步步为营,逼近她。瞬间,所有的坚强与快乐都瓦解,小心翼翼保护自己,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往事随风,都过去了”。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暗骂自己没用,确实,对他,她一直毫无防范与抵抗,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她受够了自己的犹豫,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只是一个还不确定的影子而已。
是死是活,来得痛快些吧!却还是在最后一秒,暗暗请求上帝保佑。
转过身子,小猫三两只而已。
纯粹的自作孽啊,季洁抚着惊吓过度的心脏,狼狈地转身,顺便揪回刚才逃窜的快乐。
云端抱怀靠在桌角,注视着对面行为鬼祟的男人,他从一开始目光就没有离开季洁过。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也将自己的视线射过来,可又调开,直到那个身影不见。
大概知道他是谁了,云端依旧保持自己的目光,从上到下,将他扫视几遍,得出了个结论:糟蹋了一副好皮囊。说实话,他的长相与身材包括气质都属于上乘,说明季洁眼光不错。可他却错过并伤害了季洁,这也就说明他的眼光不怎么样,而且人品值得质疑。
男人突然大步走来。
刚推开门,云端就下逐客令了:“先生,对不起,我们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下次请早。”
他并不买帐,环顾四周,找了一个他认为最舒服的沙发上坐下。
云端有些气急,现在她开始怀疑他的听力了。
“我想跟你谈谈。”眼光很凛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霸道,云端猜测他一定是当惯了领导,要不就是衔着金匙出生,不富即贵。不对,用现在的话来讲应该这样: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
“我并不想。”挑眉对上了,她可看他很不爽。
“你应该不愿意看到我天天来吧?”他这可以算是威胁,如果她不介意。
“好,你说。”不是屈服,而是好女不跟男斗。要是真让她天天看见他,不如现在就叫她死。
“关于季洁……”他突然止住,内心有一种悸动。三年了,他从来没有敢如此清晰地说出她的名字。
“这个可以省略,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云端突然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不爱,而是太爱,才会惨烈。心里也就一下子软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桥,不破一门婚。前辈的话都是从经验教训里总结出来的金规玉律啊,不能不听。何况,看他一脸爱死了的表情,她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做红娘其实也是挺好玩的,还有红包呢。
“我要她回到我身边。”简洁扼要,是个人才。
“那你先说说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得先找到根源,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我们相识是在……”
虽然不是他,可季洁除了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书,大脑开始当机。
“季洁,发什么愣呀?”妈妈端了杯牛奶来了。
“我没有啊!”狡辩应该也是条件反射。
“还说没有,你自己看看你的书。”
拿倒了吗?确认了一下。“没有啊。”回答得底气十足,她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自己看看翻的是哪一页?”妈妈指出了罪证。
一声抽气,她居然在看目录。
“你也看得太过仔细了吧?看了半个钟头就看到了目录啊?”妈妈有意作弄。
“不是……我……我……是……”支吾半天,还是没有完整的句子出来。
“不要紧,妈逗你玩呢!”妈妈的手放在她的背后,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哦!”一块大石头落下。
“先喝牛奶,早点睡觉。”交代完事情,季妈向门外走去。
“好,晚安!”乖乖喝牛奶,抽出空隙说话。
“晚安。”季妈轻轻地将门带上,面上一阵轻松又一阵凝重,摇头,现在的孩子,想什么她真的猜不透。
喝了牛奶,数了山羊,季洁依旧精神十足。
无奈,山羊数光了数绵羊,绵羊完了还有羚羊呢。都完了,她大不了数熊猫,自己先过过瘾。想到明天会遭遇到的闹笑,忍不住感叹:他们把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痛苦的失眠上啊!
长夜无眠啊!!!!!!!!!!
所幸,国宝没用得上,因为当她数到N千只羚羊的时候睡着了。
“你给我滚!”他大手一挥,她却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很意外她居然如此冷静,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是真的要我走?”
她不该问的,这样傻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不是有人说:男人说爱的时候是真的爱,说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了。而女人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对方,那比登天还要艰巨。
“是,我是真的要你走。还有,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他一字一句,如冰封的刀剑,全部刺入她的心膛,又寒又痛。也许,是她太天真了,本来就不应该爱的。
不应该的,却还是做了,所以受到了惩罚。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已经从那个梦里醒来,却不敢睁开眼睛。她情愿相信,一切只是梦,明早醒来,现世静好。可是疼痛席卷,她不得不承认所有。不停地抽噎,也不知道有多久,才又睡去。
总算没有再梦见什么,她倒希望一辈子没有梦,管它什么美的恶的,现在一切都是奢望。
又早早醒来。
其实,她早晨的睡眠是最浅的,以前喜欢赖床倒也不是真的因为想睡觉,而是害怕从被窝里出来。可现在,在被窝里倒成了煎熬,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却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梦。
人生里的许多事情,多像一个笑话啊!
可惜,她的幽默感欠缺,并不钟情笑话。
照在镜子里,终究是敌不过,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她明明从不跟天作对的,所以就挑软的柿子捏了吗?
果然,刚见到某恰女,就听见一阵爆笑:“哈哈哈……”
这家伙是练过声乐还是肺活量啊?
“哈哈哈……”恐怖的笑容还在持续,天杀的李洁,亏得自己平时还觉得她很不错呢?
其实,季洁不知道而已,这个反应除了跨越的时间有些长外几乎是正常的,可她下午进了茶坊就知道了。
“你不会吧?”云端“扑哧”了一声就冒出这句话来。
还好,这才算姐们。季洁想。
“扑……”某人浪费了一大口菊花茶。
“怎么了?”关心同伴是她这个人的优点之一啦。
“我……哈哈……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你的眼睛……好好笑……”还顺便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
“那你刚才怎么没觉得好笑啊?”季洁依旧不甘心,权当意外,重来一遍。
“我是近视好不好,你以为我远视啊?刚才没看仔细,以为就小小的一圈,没想到……”
什么跟什么啊,本来以为是好鸟,谁知道居然是恰女二号,还是后浪推前浪的那一种。真的,只要自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她一定喝什么喷什么。
姐姐,虽然你是开店的,可是浪费粮食和水,也是要遭天谴的。
还好,三四点以后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她也刚好撑不住了,倒头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钟上的时针已经逼近六了。
一张纸巾递来。
“干什么?”
“擦擦你嘴角的口水。”句句语出惊人。
慌忙用手触碰嘴角,果然有些粘粘的。天啊,她的形象!
“还有眼屎。”又冒出一句。
“啊!”急忙冲向流理台,有些东西只有用水才能洗干净,比如说,已经风干了的口水。
清理好自己,云端也已经收拾妥当。看着面前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女孩子,她有一种好奇。她们从来没有过多地涉及到彼此的私生活中,有距离但是才安全。突然就很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因为那是自己十分想做却永远都做不到另一种生活,也许是自己不够洒脱,也许是自己对许多东西过于执念。很羡慕这个样子的她,轻松、快乐还有自由,还有舍得。
“怎么不走?打算留宿?”云端发现季洁呆呆地站着不动。
“陪陪我吧。”眼神里都是乞求。
天啊!怎么来这套?她云端是最心软的了:“哎,好吧。今天晚上的电视剧是泡汤了!”无限惋惜中……
“谢谢。”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抓紧不放。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很没有安全感,可能越在乎就越害怕,恶性循环。
云端仿佛明白了,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三年,她是如何度过。
“又看星星啊?”云端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