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程吹熄了蜡烛,媛湘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才走出意鸣宫。杜锦程说:“我知道附近有一股从别处引来的山泉,我们去洗洗手。”
媛湘吸吸鼻子,点点头。果然按他说的,他们找到了那股山泉,由于连日下雨,那股泉还不小,冰冷沁手。两人洗净了手,也洗干净了颜面。媛湘用绢子拭着脸:“你怎么好似对皇宫很熟悉似的?难道夜里不睡觉,整个皇宫里跑?”
“要不我岂不是要在屋中无聊至死?”
“你几时出宫?”媛湘问道。,
“快了。约莫下个月吧。”杜锦程眸若星辰,“刚进宫时度日如年,恨不得马上就出宫。现在又希望出宫的时间能迟一些。”
“为何?”媛湘问道。
“因为,有了想多待些时候的理由。”
“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她方才哭得那般凄惨,他也不问缘由。媛湘呆呆地望着地面,“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媛湘走得很慢。她还沉浸在忧伤里,所以也不爱说话。一直到玉圆殿的分叉路口,媛湘道:“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莫要被人看到了。”
杜锦程点了点头。“你先走。”
“多谢你今晚相伴。”说罢,对他福了一福,媛湘便回玉圆殿了。到了屋子中,她才发现衣服多有脏污,连忙脱换了衣裳。解衣服的时候,想起杜锦程将手伸进她衣内……刹时脸颊发烫,口干舌躁。虽说是不得已,但杜锦程也太大胆了……
到此时她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懊恼。但转念又想,杜锦程也非有意轻薄她,那样的情况下,他不伸手进去捉蜘蛛,还能怎么样呢?
想起毛绒绒的蜘蛛,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连忙甩了甩头,想将那画面甩出脑海。细想想仍然觉得恶心,只得夜半自己打了冷水,沐浴一番。
夜色水凉,媛湘冲了澡,第二天早上便有些头重鼻塞,到午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昏昏发起烧来。
媛湘身体强健,在相府的四年,除了那次与舒沁一同掉入河中,她几乎没怎么生病过。久不生病的人,病来便如山压倒,躺在床上十分不能动弹。
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用冷汗巾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又不断摩擦她的手。那双手略略粗糙,带着几分薄茧。媛湘用力撑开眼睛,那张脸在眼前重叠了半日,她才看清楚。
她瞬时坐了起来,并往后挪了几分。
他微笑起来:“你醒了。头还疼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媛湘不禁有些恼。难道因为他是太子,就可以随意进入她的房间么?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烧得这般滚烫,怎么不叫御医来瞧瞧?”他伸手想探向她的额头。
媛湘避开,冷淡地说:“我没事,你走吧。往后也别再来了——你如此这般,让别人怎么看我?”
“我又不曾对你怎么样,”钟习禹不由也恼。他就如此不入她的眼?他对她的好,她不但不领情,还一副“谁让你来!”的厌恶模样。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犯贱,非要对她好。“如果在意他们流言蜚语,你答应当我的太子妃不就好了?还有谁敢对你乱说话?”
媛湘拉下了脸,“我若答应,上次便答应了你。既然不答应,你为何又来说,岂不是让我们俩都难堪?你的好心好意,我心领,但我志不在此,我并不想当什么太子妃!”
第15章 序幕(4)
钟习禹脸色乍红:“你不想当太子妃,却在我父皇面前卖弄什么?难道你不是想要登上让人人都羡慕的位子?”
媛湘的脸彻底地冷了下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钟习禹又英俊,喜欢她,又是太子,而她却对他丝毫不动心了。
他们的想法根本无法交会!他也不知道她的为人,也许他贪图的,不过是她的一副好容貌罢了!
“你走吧,我头疼得很,想歇息。你若希望我不要死得太早,以后还是不要再来看我。”原还想与钟习禹的关系打好一些,将来或许能够让她的计划执行得顺利些。可现如今来看,钟习禹若是总对她一往情深,恐怕对她更是种束缚。
钟习禹跳了起来,手上的青筋爆胀,“舒媛湘!你为何总是不识好歹!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的姿态放得已经够低,我对谁都不曾如此低声下气过!”
“我不值得也不稀罕你的低姿态,”媛湘望着他,冷静地说,“我希望与你只是个普通朋友,不扯男婚女嫁,或许偶尔见面时还可以说几句话。可你若一心想着我当太子妃,恕我不能。”
钟习禹狠狠地瞪着她,眼睛都要爆出眼眶。他指了她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舒媛湘,舒媛湘!他第二次在她面前丢尽了面子。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保证,将来再也不会来烦你。如果有一天你求我,我也不会娶你!”
媛湘点了点头。
钟习禹气呼呼而去。和第一次感到稍微的羞愧不同,这一次媛湘见他离去,则是松了口气。
他一走,她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但发了汗,通身感觉都轻松了。她起床,身体有些虚飘。才刚站稳,便听到敲门声,媛湘以为是钟习禹去而复返,未免有些烦闷;但听到外面女子叫唤她名字的声音,媛湘才去开了门。
夏茉站在外面,身后跟着的是念竹和萍依。夏茉微笑和她道:“听闻你生病了,身边也没个人服侍,就把她们俩先送来了。”
“多谢。”
夏茉见她脸色苍白,便问:“我叫个人请大夫来给你诊一诊可好?”
媛湘点点头:“如此有劳你。”她不想逞能,病得严重了,确实该请人瞧一瞧。虽然身为女官,但他们是没有权利请太医的;只有等级略低一些的大夫可请,他们不论资历或是技术,都要比御医要低级一些。
夏茉便回头和她的侍女叮嘱了声儿,接着和媛湘道:“迟一些大夫就来了,你且去床上躺躺吧。念竹、萍依,你们好生照顾着,可别再叫她沾一点儿凉水。”
媛湘望着夏茉。她明艳的脸庞在暗色中看得不大清晰,脸上的关怀却十分明显。夏茉对她而言一直是个复杂的存在,现在感觉更加复杂了。她们之间没有很深的交情,夏茉又为什么要关心她呢?“多谢关心,我先躺一会儿。”
“去吧,不扰你的神了。”
媛湘躺回床上,萍依看着床边放的木盆和丝巾,便问:“刚刚是姑娘自己打的冷水么?你正发着热,不敢再碰冷水啊。”
媛湘摇摇头,合上眼睛不说话。其实,钟习禹的这份认真劲儿还是有点让她感动的;他堂堂太子,几时为别人做过这等粗活?几时伺候过别人?她不但不领情,还拂他面子,他一定要恨她入骨了。
罢罢罢,反正终有一天,他们也要反目的。
大夫在一个时辰后才姗姗到来,诊了脉,说受风寒,开了药方便走了。念竹跟着她去取药,萍依则陪着媛湘。媛湘合着眼睛,听萍依嘴里嗡嗡嗡念着什么,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没……”萍依有点儿尴尬。“吵到姑娘了吧?”
“你在念什么?”媛湘撑起身子。
“念心经。听说可以驱邪避邪,能强身健体的。”
媛湘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而念经了,便笑道:“念经就能强身健体,大家也不必吃人参鸡蛋,光念经就好了。”
“指不定能有用呢。”萍依憨憨一笑。“而且听说昨儿夜里姑娘突然就发起热来,别是受了什么脏东西的侵扰,念一念总是好的。”
媛湘想起昨晚的意鸣宫。外面传的再可怕,只要深入其中,谣言便不攻自破了。但,意鸣宫是大家不必言明的禁地,她自然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去过那里。“鬼神之论,信则有,不信则无,更何况只要不做亏心事,也不必怕半夜有人敲门。”
萍依点了点头。
过不久,念竹取了药回来,煎药服药,自不在话下。吃药调理了两日,身体慢慢地觉得健壮起来。颜欢公主派人传话让她好好休息,不必担心教导的事情。媛湘自知,她不教导颜欢公主,她还高兴得很呢,公主生性活泼好动,并不是个喜欢饱读诗书的性子。
午后,一个宫女来传话,说程泽雪在诉听门等待会面。
媛湘整理了容颜,特意妆扮了一番,才往诉听门去。午后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头晕。等到得诉听门,额上已经薄汗渗渗;此时的诉听门,空无一人,连守卫都不知去向。
媛湘到得以往与程泽雪见面的门口,便怔住了。
里面站着的,并不是程泽雪。
第16章 筹谋(1)
一袭白衣飘逸,那颀长的身形,肩阔的肩膀……仅仅只是从背后望去,媛湘也觉得他又瘦了。
她怔怔望着他,正欲咳嗽一声示意,他却自己转过了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
“你来了。”舒沁的眸光多了几分温暖。
“嗯。”媛湘迈过门槛,“没有想到是你来。”
“我许久不曾见你了。”
媛湘颔首,“你可还好?嫂嫂可好?”
“家中一切都好。你不必记挂。”舒沁与她相对而坐,“转眼间你进宫已有二月有余。可还习惯吗?”
“再不习惯,两个月时间也必然习惯了。”媛湘抿了抿唇,挤出抹儿笑容。“而且在宫中自由自在,没什么人能管我。”
“从前在相府,谁又敢管你?”舒沁的喉头动了动,“我前儿听闻母亲说了一些事……”
媛湘眼睛一黯,摇摇头:“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管中间有过什么曲折,我的爹娘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你出宫可好,我想想办法,总能明正言顺将你弄出宫。”
媛湘望着他的眼睛,“什么办法?”
“办法暂不能告诉你,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出宫就好。”
“不想。”媛湘道,“反正回相府也坐等着嫁人,我何不在皇宫中好好服侍,将来指不定当个三品四品大官,很光耀门楣呢。”
“那些对于女子来说不过虚荣的东西,你追求当几品大官做什么?”
“那我该追求许一户好人家么?”媛湘笑着摇摇头,“现在这样挺好,你也不必再多问了——对了,想让我出宫,只是你的意思吧?”
舒沁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为何这么说?”
媛湘皱了皱眉头,摇头:“难道不是吗?”
“皇宫中的日子不是那么好待的,伴君如伴虎,也许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