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媛湘顿了顿,说,“感觉受之有愧。”
“不需要觉得受之有愧。”杜锦程道,“在他们眼中,我与你就当是一样的。你之前说过要来浣彩楼帮忙的对吧?等你休息两天,就去浣彩楼和我搭个伴。”
第29章 家(2)
媛湘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人生的画卷开始变得不一样。美好的未来在面前铺展开来,那是和在相府,和在皇宫都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想,她的血液里有着父亲的商人因子,对于从商十分有热情。她会喜欢浣彩楼的。
“那个,”媛湘说,“能否差个人去打听打听钟习禹的消息。只要知道他活着,不论他去哪里,都与我们无关。”
“好。”
媛湘正想说,他轻轻地道:“别泄露他的身份,是吧?我知道的。”
一股默契带来的愉悦感,让她笑颜逐开。有个人懂自己,真是件快意的事。
给她安排的房间,就在杜锦程房间的隔壁。一间不大的屋子,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想必妙铃妙言两姐妹功不可没。一张雕花大床上铺着锦褥,陈设用具,皆都精致。可见杜锦程家境颇为殷实。他一个孤儿,靠自己之力能够有今天,着实不容易。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也许她得过一阵子才能适应在陌生的床上睡着。
她起身到外面去,忽然听到絮絮低语。东张西望,却不知道人藏在哪里。
“你说锦程哥带那个女的回来,是想干什么呀?”
“不知道。她看起来不简单。”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呢?就算没有她,锦程哥也不会喜欢我们的。”
“如今她来了,我们岂不是地位不保,”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哭腔,“兴许她会叫锦程哥把我们赶出家门呢。姐姐,我不想再过流浪的生活了。”
“好了!别就这点儿出息。她如今是什么身份我们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将我们赶出去?就算她想,也要过锦程哥那一关。且先看着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切陷入安静。
媛湘有点儿觉得可笑起来。正如妙铃所说,她是什么身份还不知道,她们担的哪门子的心呢?听妙铃的言谈举止,倒像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也不比妙言那么胆小怯事。
她想起了朵梅和清远。
她们此时又在何处?在皇宫之中么?她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虽然看到的是围墙,却感觉它好像就在眼前似的。舒定安的龙椅坐的安稳么?舒沁,他那孱弱的身体,又经得起“太子”这个名头么?
她不明白舒定安的心理,但是她很想知道,谋权篡位,血洗江山,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一点后悔和退怯的时候?
脚步声忽然又想起,媛湘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妙铃与妙言的脚步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媛湘。
似乎正在暗忖他们刚刚的谈话,媛湘听到了没有。
媛湘微笑道:“饱睡了一觉,感觉舒服极了。”
“你睡醒啦,”妙铃笑吟吟地走上前,“睡醒了正好,我刚刚从王师傅那里回来呢,她稍后就会过来替你裁几身衣裳。”
媛湘点点头。“杜锦程人呢?”
“程哥有事出去了。”
“几时出去的?”
“有个把时辰了。”
如此说来,他回来几乎没有歇过了?媛湘抬头看看天色,晴朗的天空有几片乌云在远处,想必某个地方又要下雨了。不知道杜锦程是去哪儿呢?别是亲自去打听钟习禹的消息了吧?
昨天那惊险的一幕太让她害怕,现在下个雨,她都觉得颇为危险。
正思索着,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杜锦程从外面走来,手中抱着一大摞东西。
妙铃妙言连忙上前,“买的什么呀?”
杜锦程的目光朝媛湘看来,“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媛湘也走过来,见他买的都是些屋子里的陈放物,新奇有趣,不禁笑了。“你不歇息,跑去买这些?”
“总是能用得着的。要不你的房间里空空荡荡。”
“多谢你,有心了。”
杜锦程将东西送到她房间里去,“捡你能用得着的,不喜欢的给妙铃他们。”
媛湘只问:“昨儿没休息好,你不累吗?”
“年青人,偶尔没睡也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倒是你,陌生的床榻,恐怕睡不着觉吧?”
“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宫中,你总是半夜出来晃荡,能睡得着觉的人,用得着夜里四处走吗?”
“如此看来,你想必也是失眠的人。”半夜晃荡的,何止她一人?“城外发了洪水,可曾听说有官员去查看了?”
“有。新君上位,此时正是让百姓对他改观的时候,所以派了许多官员,并吃穿物资,送到受灾的村子里去了。”
“可有死了多少人?”
“暂时不知道。恐怕得过几日才知道。”
媛湘幽幽地叹息一声。人生难料,谁都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自己还在人世。杜锦程道:“我让浣彩楼的一个兄弟去打听钟习禹的消息。只和他了钟习禹大概的样貌和御宽、陆洋的特征。若找不着,我劝你便罢了。是生是死,都不与你相干;而且我们的寻找,恐怕会给钟习禹带来潜在的危险。若他还活着的话。”
媛湘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29章 家(3)
黑暗。
身上很疼,钟习禹在陷入在自己的梦境里,睁不开眼。但他的思绪又十分清晰,对自己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身体感觉非常无能为力。
他是否快要死了?
他清晰地记得水淹没他的头顶,带着泥沙灌入他的鼻腔。幸而他识水性,勉强游了几步,身上的伤口穿心地疼痛。很快,湍息的水流就让他招架不住。他被水冲着,迅速陷入黑暗。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他才十八岁,这么年青,就要死了。死了能见到母后吗?贼人抢夺了江山,母后不可能再生还于世的,是不是?
那么,死了之后能看到母后也罢。
脑海闪过一张娟秀灵动的笑魇,她对他做鬼脸,巧笑倩兮。
他觉得他短暂的一生,所有的挫折都来自于她。苏媛湘!
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要提前找到她,狠狠的折磨对付她,让她也尝尝他受的这些苦!
他以为自己会死的,但是现在,他似乎没死成。又或者,其实已经死了?只是他还不习惯自己是个灵魂的状态?
很快,他就确认自己是活着的。
因为有人在摔他的脸。
“醒醒,醒醒。”
他的脸被左右开弓狂打耳光,钟习禹怒从心头起,忽然,他感觉脸上一凉,冰冷的水直呛到他的鼻子,他咳嗽了起来。正是借着这鼓力,他睁开了眼。
有一张凑得超级近的脸在他面前。睁着一对圆眼睛,忽然咧嘴一笑:“醒了!”她欢快地直起身,往旁边跑掉,“醒啦醒啦,他醒了!”
钟习禹想起身,但他发现自己仍然动不了。只有眼睛还能灵活地转动。
他开始打量着这个地方。他似乎躺在床上,而且盖着温软的被子。入目能及之处,皆是干净整洁的;而且雕梁画栋,家居尽用红木,可见这家的主人非富即贵。
是他们救了他?
他心思一动。他们会知道他的身份么?他现在不能动弹,会不会是因为被制约住了?
就在这时,刚刚跑走的那姑娘又回来了,带来了另一个女子。
钟习禹的目光对上她的。
他冷冷地望着那个少女。一个年纪、身高都与媛湘相仿的女子。她皮肤白皙,身上穿着绛红裙子,乌油油的黑发梳成两条长辫子,额上勒着个绛红宝石。
瞧她的装扮,一定不是中楚人士。倒像是西秦国人。
可,在他们中楚境内,怎么会有西秦国的人?
那少女慢悠悠地走到他床前,“你醒啦。你能动吗?”
钟习禹只是望着她。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看来不能动。我叫皇兄给你找大夫。”
皇兄?
钟习禹心中一惊!皇兄?他们……竟然是皇族的人?
他有些担忧。这些人不论是不是救他的人,但对他来说,恐怕都将是危险的人。这种紧张的情绪,忽然间就松软下来了。
他在紧张什么?
他的嘴笑出现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在紧张什么?他如今是谁?他再也不是中楚高高在上的太子了!他现在就是一普通人,或者比普通人都不如,他是将来数年内都要躲躲闪闪,被人追杀通缉的人。
哪怕他们是西秦国皇族也好,对他还有什么危胁呢?
说要给他找大夫,她却站着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你能说话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清然宛转,一张脸娇媚动人,明眸雪肌,是个姿色上乘的美丽女子。钟习禹却问:“是你救了我?”
她点点头,“我们一行人遇到洪水,见你在水里快没气儿了,连忙叫人把你拖了上来。谁知道你身上这么多伤,昏迷了好几天呢。”
钟习禹心中一惊,“你们还有没有救了别人?”
她笑吟吟地道:“你这人有意思,我们救一个已经破了例了,难道还要救很多人么?”
“与我在一起的有两个同伴,你们是否见过他?”
“没有。”
钟习禹不禁非常担忧。他有人相救才能捡得一命,御宽与陆洋地了不知是什么情况?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有两个忠为耿耿的手下,他若再失去……
他动了动身体,要爬起来,身上的伤口却像万针扎着他一般疼痛。那少女忙制止他:“别动啦,小心伤口。”
钟习禹身上疼痛,心下无奈,他望着她:“多谢姑娘救我。但与我在一起的两个兄弟不知道眼下如何,我得去找他。”
“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怎么去找他们?”少女撇了撇嘴,“等你伤好了,爱哪儿找哪儿找去,本公主才不管呢。”
她是个公主……
瞧她的衣着服饰,行为举止也可以看得出身世不凡,富贵逼人。钟习禹道:“那,这里是哪里?”
“香山镇。”
香山镇?那离楚都不算太远!离他们出事的半月坡也只有十几里路。钟习禹心知眼下自己无法行走,只得做罢。总得捡回这条小命,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他的目光在那少女身上打转,少女也盯着他看,一点不羞涩:“你盯着我做什么?可是觉得我很美貌?”
钟习禹鄙夷地哼了声:“美人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自命不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