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有点无奈,他摆出一个无辜的手势说:“我只是关心你罢了。”又凑到我耳边问:“我好不容易跑过来一趟,你就准备这么对我啊?”
我假装不理会他的玩笑,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还没走?”
“希望我走啊?”他搂着我的肩膀,亲昵地问。眼前的他,眉宇宽阔而分明,脸上有轩昂的神采,头发也在霞色中折出好看的光泽,像是能暖和周围的空气。
“是不是被队伍甩掉了?”我故意嘲弄他。
他叹叹气,“我倒希望如此。是临时延迟了一天,还是要走,明天一早。”
“又是一早要走?其实你不用过来,应该休息一下。”我的口气也终于软下来。
他摸着我的头发,带着不舍,和一种惯常的长辈般的关切说:“你去北城医院,我的确不放心,如果实习期留在学校,我不在这边也多少放心点。不管你高不高兴,我当初就应该坚决阻止你。”
我赶紧止住他,拉着他的手说:“好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你也不要再反对我了,我保证,我会做得很好,你也不要这么严肃,轻松一点。”
“我不用你做得很好,我不在乎,你只要健健康康的就行了。”他好不容易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勉强的微笑,可是眉间的低蹙还没有完全放松。
“我又不接触病毒,哪来的会不健康。”
“那说不定,医院人多,你又乐于当英雄……”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也没那么‘伟大’。”我怕他继续说出一大堆理论来,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往前走去。
走过长长的排球场,另一旁就是梨园,低矮的台阶上落了不少褪色的叶子,此时显出一丝伤感来。但是书岸好像并不这样认为,他看着枝头几点柔嫩的浅绿说:“看来今年的春会来得早,如果我四月份回来,应该可以赶上樱花节。”
这倒是令人高兴的事,学校里的卉园里植了许多樱花,这里每年都会吸引很多观赏者,人海,花海,相融其中。
走了一小段,他记起来什么,开口问我:“那个什么失忆的人,你见到了吗?”
我如实回答,“我一早过去,就看到他了。”
“他真的失忆了,样子奇怪吗?”他有点疑惑。
我觉得好笑,为什么失忆的人就会长得奇怪呢?
“当然不奇怪,他只是不喜欢说话。”我解释道。
“看到你也不喜欢说话么,那还真有点奇怪。”他故作不解地开起我的玩笑。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前,他又说一句:“不过这样也很好。”
他用眼角的视线偷偷地看我的反应,被我一捶打在肩膀,“你怎么这么烦!”
他抓住我捶过去的手,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说:“你啊,不要太热心了,我又要开始后悔了。”
平时自信而有魄力的他,有时竟也会像一个孩子,需要别人来哄。
“不要再反对我了,没有什么可后悔,除非……你去了青岛以后就不想回来了!”
他若有所思地摇头笑说:“我还不想当流浪者,除非你愿意当个吉普赛人。”
“你这假洋人!”我也开怀道。这轻松的谈笑,使我们对于即将要到来的长时间分别暂时忘怀,并且淡了不少对彼此的依恋和不舍。
4
4、谎言 。。。
第二天一早,我在火车站送别了书岸。
天气出奇的好,可是我却有一种莫名的低落。事实上,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偶尔的出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也一直习惯于此,只是这一次却无故变得拖泥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次分开的时间会长一点,我也不会和往常一样继续待在学校里,仅仅如此而已。
见我很安静,他低头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自然,他不语,轻轻握着我的手。
临近开车了,同行的徐教授和其他几个人也相继到站。徐教授走过来,同我们开玩笑说:“我们暂时到车上‘回避’一下,我不能让小雨一直骂我。”
书岸笑着,接过我递给他的行李包说:“小雨不会的,时间差不多了,一起走吧。”说完,他又放下行李,搂着我轻声说:“我到了青岛就给你电话。”
我松开他的怀抱,低头“嗯”了一声,然后微笑着和他们告别,又看他们走进车厢。书岸像往常一样在窗口朝我挥手,示意我回去。我也向他挥手,便转身离开,我没有回过去看他,反而越走越快。火车还没有开动,我已经走出了站口。没有多想,我很快又坐上车,朝北城医院的方向去。
到北城医院时,江绗正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病房里开着适度的暖气,不用担心会着凉,他睡着的样子很沉,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我轻轻地走到那扇高大的窗,把窗帘稍微拉开一点,这么好的天气,是应该让空气和光线多进来一点的。我在床边背靠着椅子坐下来,一边想到书岸的车已经开出了很远,一边看着眼前熟睡的江绗,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出一弧清晰的轮廓,那是一种并不张扬的隽逸,散发出沉静淡然的气质。他沉沉地躺在宽大的床上,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的呼吸声很平缓,几乎听不到鼻息,看来,他也许真是累了。
我以为他会睡很久,可是没过一会儿,他醒过来了。发现坐在一旁的我,他有点意外,睁了睁仍有些睡意的眼,问我:“你来了,我睡了很久吧?”
“我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不过从我坐在这里到现在,大概有半个小时了。”
他“哦”一声,自嘲地说了一句:“你就这样陪着一个老男人无趣地一直坐着?”
“老男人?你多大了?”我问,对于他,我知道的甚少,甚至也不知道他的年龄。
“我三十一岁。”
“你记得自己的年龄?”我有些意外。
他苦笑地在我的搀扶下撑坐起来:“我弟弟告诉我的……哦,他说是我弟弟,他给我交医药费,说了很多复杂的事情,所以我想他应该是。”
“哦”我略微点头,“那么老男人,我只是比你小了七岁而已。我该叫你江大哥,是吗?”
“我叫江绗。”
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可不赖!”
他摇头,仍是那副于己不相干的淡然:“是医生告诉我的。”
为了打消这份无奈和沉闷,我只好劝慰他:“江先生,这只是暂时的遗忘,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身体。”我特意地没有提到“失忆”这个词。
然而他像在谈别人的事情一样,问我:“你是学医的,医学上治疗身体的方法那么多,精神疗法也很多,但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治好失忆的方法?”
我怔了一怔,不知道怎样回答。也许是看出我的窘境,他摆手道:“我随便说说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辛雨。辛勤的暴雨。”我平缓着语气说,并且半开玩笑地答道。
“辛勤的暴雨。”他咀嚼着,嘴角有不易察觉的上扬,“辛词里的清雨。”
这是我听过的,对于我名字最诗意的解释,从他口里说出来,不禁让我有些吃惊。
“谢谢你的解释,你记得辛弃疾,也很不错了。”我微笑道。
将近一个上午的相处,我们的交流很少,却也打开了一点话匣子,对我来说,这无形中冲淡了早上几分的失落和挂念。
江绗的精神并不允许他长时间坐立,我于是向他道别:“江先生,我要走了,下次来看你。”
他看看我,说:“他们都直呼我的名字,可以省一个字。”
我笑出来:“那好,嗯,江绗,再见吧。”
“再见。”他也轻轻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渐渐拉开剧情,有点慢,加油中。。。
5
5、意外 。。。
然而我并未想到,当我在第二天再次见到他时,会是另一番意料之外的情形。
他躺在病床上,几名医生和护士已经围在那里,娴熟而迅速地为他做急诊,空气里仿佛蒙着一层白色,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朝窗户里望去,江绗的身体因为医护人员的移动而忽隐忽现,显得极不真实,他的脸色像是涨红着,却没有一点舒适或痛苦的表情,仿佛此时在自己身体上的动静都同他无关。
陈医生说过,他是因为车祸受了重伤而进院的,颅内和腹腔出血,腿也断了。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仍有两次突发的病情,一次是极不稳定的排异,另一次是再次出血。
这一次呢?我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从他们紧凑的动作和急促的表情上,我感到情况不妙。
他要死了吗?!这个念头突然从我的脑里迸出,我的心跳也一下加紧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失去意识的重伤者接受急促的救治。就在昨天,他神志清醒地与我说话,像极了一个体质正常的普通人,仅仅是过了一天……
他要死了!我低下头想到,再也没有回过头去看。我径直走到外面,迎着清冷的风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现在自己什么事情也没法做,便缓缓转身,往来时的方向慢慢走着。
我终于没有踏出医院大门,而又朝那座朴实的院楼走上去。在走廊外的长椅坐了许久后,我站起身向江绗的病房走去。
此时,那间病房却一如之前的平静,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身边的医护人员也一个都不在了。这…… 我疑惑地几乎小跑到一旁的办公间,见到一名护士便问她,“江绗,他……怎么?”我断续地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已经缓过来了。” 她晓得我是来实习的,又补充道:“他的血压突然升高,所以昏阙过去,用了药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天,这病情来得急剧,像是从绝境中被拖了回来。
“好惊险。”我这样想着,竟脱口而出。
那护士的反应却平淡许多,“这不算了,他刚进院时才叫惊险,伤得那么厉害,还几乎因为休克没法输血,差点就死掉了。”
我大概地知道他因为车祸受伤才住院,并没有目睹过,然而今天这“平淡”的急救却使我对他当时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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