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她转头望着他,清风吹起衣袖,缥缈似雾,“你是因为我是公主而不敢抱怨吧!”她的言语逐渐飘忽,“而我……也无人抱怨,他用恩德困住了你的抱负,功无法建,梦无法实现,,怎么会心甘情愿呢?……如今,他又用一命……”声音越来越低迷,飘零在风中,碎不成句。
暗影眼色暗痛,缓缓说道:“我——现在心甘情愿!”
“林承恩!若有一天可以的话,我便放你自由吧!”她望着他的眼眸中带了迷离的醉色,懒懒地伏在石案上,眼睛似是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的脸微微红润,眼睑毛低垂挡住轻盈无波的双眸,美好得如同婴孩。印象中她终是清涟如水,淡淡无波,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曾经怀疑过先皇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然而看过她当日行事的果决,手段的疾厉,他终于信服先皇的眼光,也直到那时,他才开始逐渐看懂她。
记忆之初,她是绝代佳人,而他是阶下囚。彼时无妄,亦无他想。只是现在咫尺之距,却依然防如天涯。
他俯身轻柔地抱起她,只觉得她轻若无骨,手微微收紧,缓步走向紫冉宫。
“北——天宇!”她似是星眸半开,迷迷糊糊地望了他一眼,喃喃地吐出三个字。
暗影脚步一滞,望着前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继续朝那灯火通明处走去。
琼台玉阶风云起
祁国瑞和二年,正月刚过,光华殿前的大红灯笼还未拆下,在冷风中摇摇生曳,殿前的太明湖冻结成了冰,晨光下依稀反射出的微光晃动人心。喜庆的气氛还未散去,但是殿内却如那寒九的天气,冷如寒霜。
四位辅政大臣立于光华殿前,神色各异。其余官员垂立一旁,躬身低头,乌鸦鸦的一片,直延伸到宫殿门口,抬首只可见那一片乌纱帽轻轻晃动。而跪在玉阶不远处的官员似是恐惧,撑在地上的手微微发抖,帽檐低垂处的额边,在大冷天密密地渗出细小的汗珠。
右首的萧逸,神情冷漠,眸中锐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晃过那跪着的人,却又堪堪落在了远处。
右首下侧的陈云天陈老将军抬首望了一眼玉阶上皇座旁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审查的意味。
左首的楚相楚中林虽微低了头,嘴角却在瞬间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瞬间即逝。
左首下侧的右相慕晟风,淡淡的目光似是落在了玉阶下跪着的人,云淡风清间带了几分锐利。
祁国刚开春,南边的奏折便如那边的雪一样铺天盖地地送来。南部天气骤寒,忽降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个月,依然未见有停的趋势,这对于祁国来说更加的雪上加霜。祁国南部罕见雨雪,一直以来便是风调雨顺,国库将近大半的来源都是来自南边,而今年刚降雪时,只觉得惊讶,却并未在意,因此防范措施更是没有及时准备,致使庄稼颗粒无收,果树冻死,过年居然一片惨淡。
而地方官员也因为一开始的疏忽导致天灾的惨烈,于是便欺上瞒下,妄图掩盖过失,期望于以来年的收成填补今年的亏损,可是却未曾料到雪灾如此之重,直到避无可避,才轻描淡写地呈了奏章上去,因此朝廷未加重视,只是批了一个“阅”。
然而过完年,一个南边县城的六品地方官员一纸奏折,堪堪状告户部尚书董钟书玩忽职守,知情不报,欺瞒君主,条条桩桩,有理有据,语带双关,间接将矛头指向了左相楚中林。官官相护本是官场上常见之事,但是这个奏折却一路畅通无阻地送入了右相慕晟风的手里。
而此刻,这个奏折正静静地躺在白玉砌成的玉阶旁,红红的朱批,醒目的两个大字:“严查”,红得刺眼。
“关于此次雪灾,臣……臣之前并未收到任何消息。”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董钟妄图辩解道。
“哦!”慕晟风眼眸微转,似是了然的样子,道:“这么说董尚书是不知情?”
“臣……臣确实……确实不知情。”户部尚书董钟书故作镇定的声音里掩藏不住的颤意。
“灾情至此,身为户部尚书却不知情,岂不是失职之罪?”慕晟风唇畔含笑,淡淡的声音却暗藏了几分凌厉。
“臣……”董钟书脸色惨白,抬手似是想要拂去额头的冷汗,却又无力的垂下。
话音一落,左相楚中林的话却传了过来:“慕相何苦咄咄逼人,户部尚书本是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不慎遗漏亦情有可原!”
失职之罪本就是可大可小,如今楚相如此一说,生生有了几分小题大做的讽刺。
慕晟风唇畔的笑意逐渐隐去,冷冷一笑,正待开口。大殿上方清冷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小事?楚相认为何谓大事?”白玉阶上,御座旁,小七抬首望向楚中林,目光淡然,只觉得柔和中却又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犀利。
楚相立刻道:“领土被侵,国之将覆乃为大事!”
小七眉梢微挑,凤眼渐暗,眸色逐渐深不见底,道:“若无百姓,何以为国?”
楚中林眼微眯,直直与她对视,道:“民为君生,祁国泱泱大国,何愁无百姓,无君则何以治国?”
小七从容地从御座旁站了起来:“治国之本,首取民心。以戎为次,辅国安泰。何为民心,楚相莫不是忘了?”一字一句逐渐加重,步步紧逼,语带锋利。
楚中林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公主所言不虚!老臣受教!不过今日我们讨论的乃是灾情问题。”楚中林缓缓转了头,对着众人道:“不知各位大人还有何看法?”
殿堂之上,每个人都低垂了头,事不关己的有,明哲保身的也有,四下里居然一片死静。
四大辅臣之中萧逸和陈云天至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只冷冷地看着。萧逸望向上坐的目光逐渐加深,一丝异样滑过眼眸。陈云天却略带探究的瞅了一眼御座旁的人,赞赏的同时却又微不察觉地皱起了眉。
“此事岂可怪罪董尚书一人,若说玩忽职守,户部侍郎亦是责无旁贷。论到知情不报,那么临安知府胡庸掌管南岭,南蜀和南锡三大州便也难逃罪责!再则欺瞒君主,御史大夫也应在其列。工部尚书管工程营造、屯田水利,却未能即时防范,论罪也应同罚。还有……”站于楚相下首的长史此刻却站了出来,一条一条,逐字逐句,条理甚是清晰,满满一长串的名字几乎将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包括在内了!
“臣等知罪!请皇上处罚!”殿内话音刚落,只见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上早朝的大多是文官,此刻站着的官员已是寥寥无几。
楚相抬头望向上座,带了一丝挑衅地看了小七一眼,眼中嘲讽之色尽显。
大殿之上忽然一片沉寂,静若死水般的殿内,似乎可以听到玉阶之下官员紧张的呼气声,吐纳气息之间仿如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冷凝的气氛蔓延开来,压迫神经,只觉得呼吸也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小七只微抬了头,一言不发地望着跪着的人,一潭秋水平静如初,竟是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的样子。
“臣认为,既然各位大人有心求过,那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逸置掷地有声地冷然终于打破了微僵的局面,同时却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起千层浪涛。
古语曰:法不责众。如今这局势,难不成明日光华殿真的便要取消早朝了么?
小七平静的眸光与萧逸略带深沉的视线对上,似乎是心有灵犀般,双眸之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决绝。仿佛下了某种决定,她的视线再次对上慕晟风的时候有了一种成竹在胸的魄力。慕晟风会意,淡淡一笑,了然于胸,道:“定南王所言甚是!”
此话一落,几乎可以听见朝堂之上,有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堪堪有几人几欲晕倒,勉强用力撑地的手发抖得更是厉害!
萧逸探究的目光掠过慕晟风,他与他一向便没有共事的机会,所以彼此之间倒是一直相安无事,不曾有过争执,倒也无交情,却不知为何今日站在了一处。他们四人面上一直都是淡冷疏离,各有各的势力,联合谁,排挤谁也都只是暗地里的手段,台面上谁都是不动声色的。如今慕晟风此话一出却是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萧逸再次看向御座上的人时,仿佛想到了什么,眸色逐渐冷了下来,强压住心头的怀疑,默然而立。
陈老将军只是眯了眼,似是讶然地看了一下两人,却依然沉默不语。
寂静的大殿上,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既然两位辅政大臣都这么说了,那么这罚是一定要罚的!今日早朝时间已过,不如各位大臣就先回家思过去吧!明日早朝自有定夺!”
“退朝!”内侍尖细的声音从大殿上传出,声声回荡在九曲回廊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呼声中,但见一抹白色的衣袖牵着小皇帝淡然而去,等到声音消散,早已不见了踪影。
众位大臣兀自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似是稍稍松了口气,眉宇之间却更是一片忧戚。
萧逸和慕晟风相继离开,陈云天无意逗留亦匆匆而去。
“楚相!这……”有官员面露忧色,凑上去欲打探,却在瞧见楚中林难看的面色后,欲言又止。
“都回去!”楚中林望着那白色身影已经消失的方向冷冷道,终于甩袖亦步出了光华殿。
殿外天空暗沉,远处大团大团的黑云逐渐飘来,茫茫沧海一片混沌,风吹起衣袖,转入体内,冷得让人直打颤。一个官员步出光华殿,头发随即便被吹得乱舞,几缕银丝清晰可见。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么?”继而又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自觉地缩了身子,步履缓慢地朝前走去了。
祁国瑞和二年,即将步入春季的二月,却迎来了史上最冷的早春,携带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苍凉。
江山半壁步步局
御书房内一贯的寂静,门口处的火炉子静静地燃烧着,温热的气息散开来暖了一室。火炉子里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和着门房外呼呼的风声,愈发显得恬淡幽静。
书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大漠的风景图,画风潇洒随意,行云流水中却又透着一股傲视群雄的霸气。画的旁边是一行清俊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