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的泰王舞剑果真有些动作笨拙,身子扭动时薄衫内颤颤的肉都能辨清,才舞了不过几式,跳转时左右脚失衡忽绊,竟然跌飞在地。
“哎呀!”满座哗然,有人起身,泰王却就地一个翻滚起身依旧舞剑,毫不停顿,那份执着反感动了在座众人低声唏嘘不已,就连惊得停住笛声的九殿下昭悦也迟疑片刻才重新吹奏。看着看着,眼前那倔强的身影仿佛渐渐变瘦,飞腾翩舞的身影变成她熟悉的背影,那么孤傲执着,倔强任性,这几日咬牙要将那阴翳挥散,不去想他念他,但那影子却苦苦纠缠眼前,挥之不去的折磨。
曲罢,泰王昭恺收势,上前笑盈盈的拜叩母后,喘了粗气,吐字都不甚清晰。
皇后心疼的喊他到桌案前,亲自为他擦拭汗水心疼的问:“恺儿如何来了?为娘不是吩咐人去传你父皇口谕,你身子欠安在静养,写来的贺寿赋你父皇直夸文采风流呢。”
昭恺诚惶诚恐答道:“母后寿诞,儿若不亲自来贺寿于心不安。母后最喜看三哥的剑舞,父皇也屡屡督促孩儿不要重文轻舞,如今边塞告急,朝廷急缺收取关山五十州的男儿,孩儿笨拙,这剑舞也是学了三个月才略会些皮毛。惭愧汗颜。”
偷眼望父皇时,太宗笑颔了下颌夸赞几句问:“舞得有几分意思,虽不娴熟,也算一气呵成,难得。”
温公公同泰王一个目光交接,旋即笑了插话:“听说泰王四殿下为了练这支皇上喜欢的剑舞,磕得膝盖破烂都不肯停歇,前些时候挨了皇上二十板子,不过卧床了三五天,偏是咬牙撑了下床也要练这剑舞,怕耽误了贺寿。孝心可嘉。”
“温公公!”昭恺羞愧的阻止,面色窘迫,仿佛毫不提防温公公透露他羞于见人的**。
满座交口称赞,皇后心疼的摸摸他白净丰润的面颊说:“辛苦恺儿了,难得你一份孝心,只是你伤势初愈,怎不让父皇母后心疼?”
太子举起金樽过来敬酒,头上太子金冠熠熠夺目,杏黄色垂绶搭在胸前系个如意结,却悬了一枚莹润的白玉环,修饰精雅。他从容温雅的接过话说:“父皇母后怜爱孩儿们,儿臣等怎敢不精心竭力?三弟、九弟昨日在博文馆还同太傅们探讨古今为人臣子的本分,若是三弟不是醉酒避席,一定能同四弟双剑合璧共舞献寿,定然是另一番盛事。”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父皇希望你们能文武全才,却未曾苛求你们舞剑定胜过昭怀。三皇子允文允武,是你们兄弟中的佼佼者。”
也不知皇后此时提到昭怀是何意,春晓如今只要一听这名字就心如重捶,猛然一惊,仿佛一汪湖水平静如鉴,却总有湖边树木上的青杏熟落,噗通一声惊得人措手不及的惶然。
但夺嫡之势已经是剑拔弩张,她见皇上的目光有意深望一眼唯唯诺诺的泰王,装掩出的诚惶诚恐,再望一旁举止潇洒洋洋洒洒的太子昭怿,心想或是这二人还不知昭怀正作壁上观。
回府后她“高升”的消息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仆人们都不习惯的改口称她“公主千岁”,她听得字字如针扎,下人们竟然是满眼的羡慕,笑嘻嘻的巴望她。
她神魂不定的回房想静心,洞箫声却扰乱她心头微静的波澜。
澜哥哥走向她时,蹙了眉头,声音低沉:“晓妹,我都听说了。”
她低头“嗯?”了一声,默然无语,却强扮了笑脸抬头,不想被他小觑。
“晓妹,天下男人你都可以嫁,独独不能嫁给昭怀!”惊澜话语决绝,很少见他如此表态。
春晓静笑,月色下面容皎洁凝润,淡然问:“依表兄的言语,春晓终生该托付何人?”
第二日,为避开府内人的议论,春晓带上晚秋等去大慈悲寺烧香,路途遥远颠簸,她在佛前馨香祷告,老禅师却不住的望她。
她心里微惊,有些窘迫,须发皆白的老禅师脱口问:“小姐不似是京城人氏。”
她点头,想自己进寺还不曾言语,如何老禅师从面相上看出她不是京城人氏。
“小姐命中主金,大富大贵之命,命极天下。”
老禅师目光炯炯,春晓心惊意乱,如被窥去隐秘一般心扑通乱跳,目光闪烁,几日来变故频频,老禅师此言怎讲?
心里疑是算卦占卜骗人钱财的,敷衍两句要离开,却不甘心,寻思片刻又转身问:“老禅师可否为春晓算上一命,看这姻缘在何方?”
老禅师只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这更是奇了,身旁的晚秋和翡翠都不甘心的撺掇她说:“还不追上去问个究竟,看这老禅师如老神仙一般。”
春晓恬然一笑道:“无非是随口说说,也不可全信。不要乱传了去。”
但心里喜滋滋的一种预感,如隔了云雾看山,朦胧难辨,却偶尔见到一峰一云,去揣测这云雾后的风景。
昭怀,难道还有柳暗花明的路她还未察觉?如何去“命极天下”?
翡翠嘟了嘴叹气,嘀咕一句:“该不是真要去给那太子殿下做妾室,日后做贵妃娘娘吧?”
春晓才生出的希望如脚踏了祥云刚刚腾空看到美景,却骤然被摔跌在地,面颊一凉,听晚秋责备道:“啐啐啐,哪里有皇子娶公主的道理?”
整颗心骤然冰冷冷的,毫无了温意。
回府的途中,才到城门,马车竟然被拦住。
她听到如意熟悉的声音,甜润轻柔:“可是驸马府三小姐在车中?”
昭怀?
她的心一紧,如何如意在此拦路寻她?
如意见到她,眼睛红肿,抽抽噎噎的跪地磕头哭求:“三小姐,可是快快去看看我家小主人才是。他……”
春晓紧张的吩咐马夫赶车到林子里僻静处,如意才哭诉着:“三小姐速速随我去见我家殿下,殿下昨夜闯宫寻皇上理论,惹得龙颜大怒,一顿鞭子直打得殿下昏厥被送回府。殿下的脾气拧,关了自己在寝殿不吃不喝不许任何人靠近。宫里的太医都被他驳了面子不见。”
春晓将信将疑,不过想来昨夜昭怀离席时那狂傲的举动,皇上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封她做公主,皇上的用意明显,她如何还能再见昭怀,虽然心里牵挂,但总是要避嫌才是。若她此刻去见,该不会火上浇油?心里忐忑,一时不好应答。
如意苦苦相逼,她才问一句:“殿下不肯上药,如何不禀明皇上和荣妃娘娘。”
话一出口自己也后悔这话说的糊涂。若上皇上得知,岂不是罪上加罪?若是荣妃娘娘知晓,定然是心痛欲绝。
“奴才求三小姐就是要赶在皇上知晓此事前让殿下回心转意,若是皇上知道殿下如此执拗,定然更不轻饶,求三小姐救我家殿下才是。”
如意哭得抽抽噎噎,翡翠在凤州时同他谈得来,在一旁极力劝解。恳求的目光望向她时,她吩咐打马去郡王府。
昭怀的寝殿前高悬一口宝剑,那是她的昊天剑,在凤州时她同昭怀换剑,原本一心当做她和澜哥哥嫁妆的昊天剑,她毫不犹豫的交给了昭怀随身的宝剑。
高悬在殿门,意味着擅入者,死!
殿外跪了一院哭哭啼啼的太监,苏全忠在庭院里摩拳擦掌叹气,见了春晓如见救星一般迎上,张张口却说不出言语。
春晓解了披风,也不多言,来到檐下抬手摘下高悬的昊天剑,抚弄剑身。
太医凑上来,低声恳请:“殿下的伤是要敷药的,伤得不轻,溃脓就不妥了。”
昭怀静静侧卧在榻上,浑浑噩噩中依约父皇咆哮声萦绕耳际。
“逆子!朕还要看你脸色不成?养你这孽障何用,朕有个迷恋女色不求上进的太子,又多了你这个情种,就不信管束不住你这野马!”
微动动腿,垂在榻下的左腿麻木却无力抬起,只一动,牵动鞭伤揪心的疼。今年开春以来不知如何父子犯冲,屡屡被父皇责打。
他深吸口凉气,痛楚的呻吟一声,却听到身后窸窣的脚步声,轻徐的,蹑手蹑脚般移来。
心里一阵羞恼,已经喝令这些奴才不许近身,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拼尽全身的残力从头下抽出那两头垂了橘红色流苏的枕,奋力向身后掷去喝骂一声:“滚开!”
“哎呀”一声惨呼,春晓措手不及,那枕头正拍在面颊上,鼻头一阵酸痛,眼泪夺眶而出。
榻上的昭怀听了声音费力挣扎起身,恰是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
“你?如何是你?”昭怀吱唔难语,意外却惊喜,扶了榻要挣扎起身,春晓迎上一把扶住他。
“心里可还在气我?”他温然轻语在她耳边,露出安详的笑意。
她哪里还有心思同他说笑,鼻头一抽,嘤嘤的哭出声。
“都是我不好,以为是那些烦人的奴才,让我看看,可伤到哪里?”他小心的捧起她的脸,殷红的血却从鼻孔流出,她慌得去掏手帕,他却毫不迟疑的用衣袖为她擦,压住她的手,低声哄劝:“是我不好,不该瞒你这许久,只是我不曾去骗你,我爱你,只爱你一人,今生心里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如今父皇都明白了我的心思,这不,狠打这一顿我也不曾去躲避,自当他替你打我一顿出了恶气。”
她只觉哭笑不得,盛气凌云精明过人的三皇子竟然也有如此呆气的时候。
他话语时断时续,嘴角眉梢都难掩痛苦,二人狼狈对视而笑,满怀的愤恨都被他迷人的目光灼得熔化,化做一滩温水,缠绕在他身边。
“让我看看,殿下伤得如何?”她揉揉泪眼,记得太医的叮嘱。
“怎么,还不信我,要验伤?”他调皮的问,笑了摇头不肯。
她懊恼得起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
“如意求我来是为你敷药养伤,若是不肯,春晓也无奈,殿下就等了皇上和荣妃娘娘驾到吧。”她赌气的样子带了几分娇嗔,耳畔垂下的两粒圆润的珍珠坠儿轻扑着香腮,凝雪白的细腻滑润泛了娇羞。
昭怀含笑,无奈道:“若让你看在眼中,这一生一世定拔不出眼,天涯海角也要不离我左右伺候才是。”
春晓哪里见过如此的无赖,抿了唇拿出教训家中小弟妙儿的话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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