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晨也是心生仰慕,就连从不说话的翟晖,在慕容律泼墨作画的时候,也是看得目不转睛,极为专注。
翟羽对俊朗高大的慕容律是越看越喜欢,觉得他绝对没有传言中所说的半点缺点,但反观翟琛眉头微蹙的神情,就知他正越发担心。
其实她细想也明白,在每一样上都下这般大的功夫,完美的无错可挑,恰好证明他野心绝对不小,这样满是野心的男人,对翟安究竟是真情,还是利用?
最后一项武功的考量,由南朝三届的武状元与慕容律对比。
比武环节险象环生,翟羽看的紧张,既怕慕容律受伤翟安会怪他们,也怕三位象征南朝至高武力的勇士都输给虽不全算敌国却也虎视眈眈的夜国。
之前的环节他或赢或平都无所谓,可武力这件事,就到底不是可以那么轻易小觑。
眼见最后一个武士快输的时候,翟羽瞥见了下端翟晨蠢蠢欲动的身影,正想要开口劝阻,却不防身边人影一闪,翟琛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掠向场中。
翟羽知道自己失态,可还是直接站了起来,因为心已经悬到了喉咙口,如果不站起身,她便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身上有毒的啊……虽是控制的好,但哪儿能这样跟高手比武了?
而他,究竟是为了南朝的面子,还是为了亲自测试未来女婿的武功与人品?
翟羽心慌意乱地叫过琴心:“快去叫公主过来,快去!”
但见场上人影翻飞,慕容律看见翟琛下场,最初有瞬间的愕然,后来却极快极认真地投入了战斗,两人过招极快,连翟羽也只能看个大概,而目前形式暂时难分伯仲,可再看一会儿,两人身形都是戛然而止,翟琛的掌抵在慕容律胸前,像是立马要给他致命一击,而慕容律的手也已经触到翟琛肋侧,若当真使力,怕也不好过。
所有站起来观战的王公大臣此时都已倒吸一口凉气,脸纷纷再往台前凑了分寸,像是要看个仔细,更像是下一瞬便要呼喊慕容律放肆。
可就在此时,慕容律突然拜倒,拱手一礼:“晚辈输了,谢皇上赐教。”
翟琛看着他头顶,手还未完全收回,便已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向慕容律天灵盖击去。
翟羽目瞪口呆,还没喊出来,场边便是一声尖叫:“父皇!不要!”
翟琛的手,便这样将将从慕容律脑顶擦过,再收回自己身边,而翟安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翟琛的手,和慕容律并肩而跪,双眸通红,摇着头,重复了一遍祈求:“父皇……不要……”
慕容律抬手,牵住翟安的右手,缓缓摇了摇头。
翟琛静静看着他们二人,半晌,突然问:“小子,若安儿不出现,你就不怕我真的一掌打死你?”
“恕晚辈无礼,晚辈在赌皇上一定舍不得,即便不为安儿的幸福,也为不给我大夜起事的借口。虽然晚辈在夜国不过一个三皇子,此次到南朝也未得国令,并非正式拜访。但皇上既然郑重召见,便表明已知晚辈身份,若晚辈当众被南朝皇帝所杀,晚辈父皇一定认为晚辈死得其所,以南朝欺人太甚为由,联合诸蕃侵犯南朝边境。以南朝如今盛世,虽定然无惧,却依旧会影响如今富庶与太平。”
慕容律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说完,又看向旁边翟安:“请皇上放心,晚辈虽有不可不达成的目的,但对安儿却实是真心,更愿效仿皇上皇后佳话,此生唯安儿一人,决不另娶或纳妾,求皇上成全。”
翟安眼见他拜倒,眼泪更是不受控地如落珠般接连坠下,也跟着他伏身拜倒,抵地而说:“父皇,阿律是安儿自己选的,从小父皇便教导安儿,要对自己的抉择负责,安儿愿意为选择阿律负责。安儿长大了,请父皇母后放心,请父皇母后成全。”
翟羽走下台,和翟琛并肩而立,在宽广的衣袖下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待他目光转过来后,才露出温柔笑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翟琛似乎轻轻低叹了声,牵着翟羽转身,再缓缓丢下一句话:“正式提亲吧。”
慕容律欣喜若狂,连忙拜谢,更不管不顾地和旁边喜极而泣的翟安紧紧拥在一起。
翟羽回头窥见这一幕,握住翟琛的手就又更紧了些。
慕容律后来提亲也遇到了些阻碍,夜国皇帝极宠太子,早前便一直想让翟安为太子妃,如今当然不会允慕容律娶到翟安这位南朝明珠,威胁到太子。
翟琛便在跟夜国皇帝的书信里,直接这样写:“不要违逆天意,逼南朝十万大军逼境,为公主向贵国三皇子提亲。”夜国皇帝才迫不得已的答应了,送来了丰厚的聘礼,准备迎娶公主。
翟羽为翟琛的强势动容,打趣他:“当初最不允许的是你,现在却不惜为成全他们得罪人了。”
翟琛翻过一本折子,不经意地说:“既然允许他们成亲,便注定要得罪夜国,因为从今往后,南朝都要支持慕容律登基做皇帝。安儿要嫁,当然要嫁世间第一。”
翟羽笑笑,替他捏肩:“记得我当初说的吗?第一不是在世人眼中,而是在唯一之人心上,虽然既然生为皇家人,坐上那个位子,才能真正保护自己和心爱之人,但我更希望的还是,无论顺境逆境,慕容律都能记得他所说的,把我们安儿永远放在心尖上,而且只她一个……如果他敢欺负安儿……”
翟琛捏了捏她的手:“他不敢,翟晨也疼安儿,不会让慕容律放肆。”
翟羽忽然就凝噎了,却只是拍他一下,娇嗤道:“你自己想偷懒啊!”
翟琛唇角微扬:“迟早,会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翟羽将头抵在他头上,再不说话了。
翟安出嫁那天,翟羽和翟琛,还带着翟晨翟晖,一路送她到外城城外,帝后亲送,神州大地都是一片哗然,更给了这位长安公主至高的地位。
翟安此时哭的不像样子,抱着翟羽怎么也不肯松手,于是翟羽也跟着哭,翟琛在旁十分无奈,怎么低声相劝两个女人都不听,倒是翟晨想了个法子打趣翟安:“算了,妹妹这样难过,定是不想嫁,纵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也得悔婚啊。只是若是妹夫率兵打过来,这城墙可得重新修修,都被妹妹给哭垮了。”
翟安喷笑一声,愤愤地挥拳作势要向翟晨打去,终是止了悲伤的情绪。
她抽泣着,退后两步,看看自己面前四位至爱的亲人,咧了咧唇,想笑来着,最后却又流下泪来,她跪倒,深深拜下:“父皇,母后,兄长,弟弟,你们是翟安的骄傲,也一直为翟安而骄傲。无论何时何地,翟安定不负你们的期冀,做顶天立地的好女儿,南朝最引以为豪的长安公主。”
翟羽没忍住,又哭出声来,赶紧扭过脸,用手绢掩住。
翟琛轻叹一声,则道:“快起来吧,早到时辰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扶起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再拍拍她一如幼时那样细嫩软糯的脸颊,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好好过。”
翟安噙着泪重重的点头,目光再自他们面上一一流过,然后上前和他们一一拥抱,最后抱到翟晖的时候,她手在翟晖脸上重重一拧:“笨蛋,你要乖啊!以后到夜国来看姐姐!”
在翟晖搓着脸满是幽怨委屈的眼神里,翟安灿烂笑着转身,拖着长长的裙摆上了车。
红色的嫁车和仪仗随从都渐渐去的远了,消失在漠漠的平原尽头,转过丘陵,然后终是不可见了。
翟羽回过身,扑在翟琛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翟琛心里也是失落又怅惘,却还默默劝着怀里的翟羽,揽着她,转过身,慢慢往城里走。
快走进城门的时候,翟羽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隔着迷蒙的泪眼,她发现他竟然不知何时苍老了这么多。
这时,是勤帝十九年秋。
翟羽特别怕每一年的夏天,因为敬帝便是夏天走的,而这个毒,也的确是到夏天毒性会更强一些,因而那一个个炎热的日子,她都觉得特别难熬。
可翟琛身上的毒突然恶化,却是在这一年的冬天。
翟羽才过完生辰,第二天醒来,她发现翟琛不在身边,而窗外正飘洒着洋洋洒洒的白雪。她以为翟琛上朝去了,可等了许久,午膳时间都过了,也不见他回来。翟羽便让琴韵去问,又等了会儿,琴韵回来,才说:“皇上在凌绝殿。”
“在那儿做什么?”翟羽皱眉,翟琛另有看书批折的地方,或许是为了避忌什么,他登基以来,很少去凌绝殿。她看着同样一脸迷茫的琴韵,皱眉,“在那儿接见大臣吗?”
琴韵摇头:“我看门关着,连孟公公都在门外守着,问他皇上在做什么,他也不说,只是……”
琴韵到底不比去一大早去绣局看春衣花样的琴心机灵,可心眼却细,她犹豫了片刻,才敢肯定心中所猜想的那样,在翟羽着急的神色里说:“我看孟公公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担心,还像是欲言又止……”
“走,我们去看看。”
翟羽再难坐得住,大步走了出去,琴韵忙喊琴音琴思取了斗篷和手炉跟上,自己则撑开伞紧紧追上翟羽,“娘娘,走慢些,地滑,我们坐轿子吧。”
翟羽才顾不上这些,沿路走去,险些就用了就不动用的轻功。
待到了凌绝殿前,果然如琴韵所述,大门紧紧闭着,只有孟和顺带着几个小太监神色焦灼地守在门前。
她大步走上前,孟和顺看见她,赶忙请安,却拦住了要直接推门而入的她:“娘娘,皇上说他谁也不见。”
翟羽看了孟和顺一眼,他身上有功夫,后面几个小太监也不是好解决的,她如果要硬闯,会做的很难看……
何况……他竟然不见她,他竟然连她也不见……
她看着紧闭的门,然后就这么突然地跪了下去。
漫天飞雪飘飘洒洒地随风落在她身上,琴韵和孟和顺他们全都惊呆了,纷纷来拉她:“娘娘,这地冻的厉害,别拿身体玩笑啊!”琴思琴音才入宫两三年,更是年幼胆小,被她这架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翟羽不搭理他们,只是扬声对殿里道:“四叔,三岁时第一次被你罚跪,之后那么多年,又有许许多多次,但印象里最深是十四岁生辰那次,那次也在下雪,也是这么的冷,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让你罚我跪了。再然后,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