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砚台,眼中好像冒出万丈怒火,而屋内则是一阵拍手叫好声!
霜儿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无语。笑声的主人走出屋子,霜儿定睛一看,竟是一位风华依旧的老者。他头发依旧乌亮,脸上也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纹理。与那位妇人很显然是一对。那人一身粗布襦衫,丝毫看不出大官的派头。
只见太子快走几步到那人面前,站定后随即跪下。霜儿和柱子亦随之跪下,只听太子拜道:“学生见过太傅。”
老人庄重地扶起太子,与刚才打闹时的景象判若两人。霜儿和柱子亦起身,只见太傅把太子拉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二人十分默契地交谈着。
良久,换过衣服的妇人端来热水为二人续茶,一直板正的太子太傅林慕清突然变了脸色,他嗔笑道:“老婆子,还是我的功法高超吧!你就是不服气,想当年,我可是文武双全,哪像你,只会打架不会动脑子!”
妇人亦不服软,开口道:“文武双全?像你这样背后暗算人家的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说文武双全!”
林慕清容不得别人诋毁自己,又反口道:“你自己骄傲轻敌,这叫没脑子!”就这样,看似般配的二人,宛如老顽童一般争论不休。
太子看见这一幕,好心劝和道:“太傅师娘,你们先别吵了!”
话还没说完,林慕清夫妇俩相视一眼,对太子异口同声道:“闭嘴!”
夫妻俩一致对外,让太子尴尬不已,半晌,林慕清说道:“太子,咱们走,别和这老婆子瞎扯!”林慕清说完,便拉着太子急急地走了,霜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妇人最终看向了霜儿,眼神里多了一分凄凉。
柱子作为东宫的总管,这座太子的私宅自然也在他的管辖范围里。他随便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前院。如今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霜儿和太傅夫人。
妇人一改刚才的狼狈相温雅的气质展露无遗,好像有一种无可替代的尊贵与华美。霜儿突然意识到,刚才的粗暴很有可能是她假装的。
“我叫相欢,你是叫霜儿吧?”相欢的声音极是好听,她的声音里有种与生俱来的魔力,叫人选择相信难以抗拒。
霜儿点点头,面对这么好听的声音,霜儿一时竟难以开口。相欢也不让她说话,只是拉着霜儿走向后苑,霜儿心中一阵奇怪,她并不想跟着她,可脚却好像并不长在她身上一般,她无法控制自己……
相欢领着霜儿来到厨房,霜儿这才安下心来。只见在厨房的一只木盆里漂浮着几只河豚,霜儿心下一喜,她在安成的时候没少吃过这道美味,然而宫中五年,霜儿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宫中之人口味刁得很,唯有这河豚能满足各宫的需要,只是她从未在东宫见过河豚。
相欢看见霜儿正在对着河豚出神,她开口说道:“河豚是太子最爱吃的,我一早就去内城买了这些,今天中午,我们就吃这个!”
“太子最爱吃河豚,可我怎么从未见太子吃过呢?”霜儿一阵惊讶,失声问道。
相欢正在给河豚去毒,听霜儿这么一问,她两只手一抖,河豚顺着她的手滑到了水里,相欢自觉失态,顺手捞起河豚,一边继续去毒,一边和霜儿说着话:“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霜儿当然知道,河豚本身虽是美味,却带有巨毒。人误食,必死无疑。所以去毒就是考验厨师的真功夫。
她点点头,相欢继续说道:“太子小时候口味很挑,他最爱吃的便是河豚。只是有一次,太子在用膳时,试食的太监吃了河豚死去了。仵作验证,是河豚的毒没有去干净。从此以后,太子就只吃我和他母…!”
后面的两个字还没有说完,相欢突然闭上了嘴。她自知失言,却还是不露声色,这又岂能瞒得过霜儿,离宫之前,她才知道有关太子生母的消息,霜儿开始一点点剖析:相欢说太子的母亲,那么那个母亲究竟是当朝皇后还是那个锁在冷宫里的女人。宫中五年,太子从未吃过皇后做得河豚,这说明什么?思绪渐渐捋清楚,疑问又浮上心头,相欢究竟是谁?这个看似神秘的女子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太子对皇后又如此的忌讳,他是不是知道关于他生母的故事呢?
一向冷静的霜儿面对心中浮起的种种疑云,她开始变得不安,相欢看见了霜儿脸上流露出来的焦虑之情,她只道是霜儿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为了缓解霜儿的精神,相欢又与她聊了起来:“太子小时候就因为那次的河豚事件吓坏了,长大后,更是沉默寡言,性格越来越归于沉寂,幸亏遇到了他的太傅,这老头子别的不行,对于教孩子如何释放自己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相欢笑笑,看见霜儿的表情有些好转,她才又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叫霜儿吗?”
霜儿疑惑地抬眼,摇摇头。相欢低头切河豚,幽幽地说道:“五年前,柱子突然去了济南,说是奉了太子之命请仁欣去安成,仁欣回来以后,一直和我们谈一个叫霜儿的女子,他说你为了救太子不惜拼尽性命护他周全,又说你怎么想办法解除了安成之乱,我和老头子很想知道太子的消息,可仁欣一直不停地提你,后来老头子干脆就不问了。刚才开门的时候,我看你的穿着,再看柱子对你的态度,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可万一要不是呢?”霜儿反问道。
相欢打趣地笑道:“仁欣说太子和你有些两情相悦的意思,柱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太子对你有心意,柱子才不会对你那么上心呢?”
霜儿转念一想,也对。柱子这一辈子好像从未被太子以外的人左右过,他的生命里只有太子,又是一阵羞笑,只是因为相欢的那句太子对你有意。
谈话到此,霜儿对相欢也是彻底放下了介怀之心,这样一个无论样貌,还是谈吐都不失得体的,是难以让人抗拒与她交朋友的。霜儿引她为知己,言谈间也没有了攻守之道。她轻笑道:“想您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倒像是我们宫里出来的人!”一句玩笑话,却引得相欢心神不宁,只见她忽得脸色煞白,可是她仍气定神闲,盯紧菜刀,生怕会切到手指露出破绽。
霜儿的疑心更重了,她更加确定相欢的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刚才听夫人说‘仁欣’,他是谁啊?”此话一出,霜儿恍然大悟,责备自己到底是什么记性,竟然连与太子一起谈论师父师娘的杨二爷是谁都不记得了?
“你没见过他吗?”
“我只记得是为姓杨的先生,是叫‘二爷’吗?”
相欢又是一阵笑语:“什么‘二爷’?你也买他的帐。回头啊,就叫他仁欣!”
“可是太子不是也叫他二爷吗?”
“仁欣替太子代理商号,外人叫他二爷,他又在为太子做事,太子理应那么叫他!”
相欢轻巧地说道,霜儿却听得稀里糊涂,又是“仁欣”,又是“二爷”,中间还连着事业。这让霜儿一时很难理清他们的关系,遂也不再问,只是帮相欢准备的这顿午膳打下手。
午时,相欢忙活了一上午终于苦见成效,满满一桌子菜,虽清淡了些,却也是宫中吃不到的美味,圆桌的中间摆着那道河豚。
林慕清许久不在朝中做官,已经习惯了闲云野鹤了日子,不讲求规矩,所以他让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午膳像极了一家人。
霜儿紧挨着太子,她轻轻地夹起一块河豚肉,咬下了一点儿慢慢咽下。不得不承认,相欢的厨艺比御膳房的御厨门的技艺还要高,霜儿细心的把剩下的河豚肉夹到太子的碗里,等到确定肉没有毒,她才敢请太子品尝。远处的相欢静静地看着二人,心中泛起一股酸愁……
午膳后,相欢与霜儿收拾着桌子,二人各怀心事,彼此心中均有不忍。就在刚才,相欢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她责怪林慕清为什么不能替她试毒,林慕清哪里肯听她的,二人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吵,最后相欢的好像不由控制的说道:人家不能成为夫妻的人都可以为彼此付出性命,我们夫妻将近二十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对我!
那句话当时是怎样震慑众人的,霜儿记忆犹新,相欢明明可以与林慕清好好珍惜彼此,却为何总要弄得两败俱伤才甘心呢?
在这座临时行宫里发生的一切,霜儿由最初的好奇转化为恐惧。她不知道众人背后究竟被这怎样的真相,而这一真相一旦揭开,又会伤害多少人?
、露透萧墙分外浓(2)
下午,未时,书房。
太子与林慕清进去已经半个时辰了,一直守在门外的霜儿丝毫不敢越矩。她动弹不得,只得如一尊雕塑般静静矗立着。关于太子朝堂上的事,霜儿一直在避嫌,主要是不可以随意的干预,她从不失礼,周旋在偌大的后宫中,已经让霜儿身心俱疲。对于太子的政事,霜儿不想插手,除非太子被政事弄得焦头烂额,否则霜儿绝不过问,她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许是从小优越的生活让她舍不下身段去做那些谄媚的事……
霜儿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今天午膳上的小插曲让她现在都还感到害怕,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又贤惠的女人怎么总是要和自己的丈夫过不去呢?太子早已见怪不怪,也就是说太子与太傅认识的这些年,太傅夫妇一直就在争吵中过日子。霜儿确信这其中一定有故事,相欢知道太子所有的故事,连几天前刚公布的太子大婚都清楚,这位‘师娘’对太子的关心好像有些过头了。
她正自想着,相欢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相欢冲她招招手,霜儿忙走到她的身边,相欢和上次一样拉住了她的手,不容抗拒的让霜儿随她走,霜儿只觉得自己好像俎上之鱼,只能任人宰割……
相欢把霜儿领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寝室,可墙的四壁上竟然贴满了相欢姿态不一的画像,霜儿走近观赏才发现,落款竟都是“林慕清”三个字,整间屋的东侧,摆着一个书桌和一个书架,混着淡淡的墨香,竟像是一间书房而不是相欢的寝室,又是一阵疑惑,林慕清与相欢当着众人总是争吵,背地里却是一对神仙眷侣。相欢凝视着一幅幅画,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夫人,我真羡慕你!”霜儿由衷